劍來

烽火戲諸侯

玄幻小說

二月二,龍擡頭。
暮色裏,小鎮名叫泥瓶巷的僻靜地方,有位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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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山巔鬥法

劍來 by 烽火戲諸侯

2024-7-24 21:50

  那位拜訪東華山的老夫子,是山崖書院壹位副山長的邀請,今日下午在勸學堂傳道授業。
  陳平安帶著裴錢繞梁過廊,在綠蔭濃濃的勸學堂門外,剛好碰到講學散會,只見李寶瓶在人海中如壹尾小錦鯉靈活穿梭,壹下子就率先飛奔出院門,出了院子,李寶瓶壹握拳,以此自我嘉獎。很快看到陳平安和裴錢,李寶瓶加快腳步,裴錢看著在書院風馳電掣的李寶瓶,愈發佩服,寶瓶姐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三人碰頭後,壹起去往客舍,李寶瓶與陳平安說了許多趣事,例如那個老夫子講學的時候,身邊竟然有壹頭雪白麋鹿盤踞而坐,據說是這位老夫子當年開創私人書院的時候,天人感應,白鹿守候夫子左右,那座建造在深山老林中的書院,才能夠不受野獸侵襲和山精破壞。
  李寶瓶最後說趙老夫子身邊那頭白鹿,瞧著好像不如神誥宗那位賀姐姐,當年帶入咱們驪珠洞天的那頭,來得靈氣漂亮。
  陳平安壹想起賀小涼就頭大,再想到之後的打算,更是頭疼,只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這位昔年福緣冠絕壹洲的女冠了。
  當年在龍須河畔的石崖那邊,陳平安與代表道統壹脈的神誥宗賀小涼初次見面,見過那頭瑩光神采的白鹿,事後與崔東山隨口問起,才知道那頭麋鹿可不簡單,通體雪白的表象,只是道君祁真施展的障眼法,實則是壹頭上五境修士都垂涎的五彩鹿,自古唯有身負氣運福緣之人,才可以豢養在身邊。
  當年掌教陸沈以無上道法將他與賀小涼,架起壹座氣運長橋,使得在驪珠洞天破碎下沈之後,陳平安能夠與賀小涼平攤福緣,這裏邊當然有陸沈針對齊先生文脈的深遠謀劃,這種心性上的拔河,兇險無比,三番兩次,換成別人,恐怕已經身在那座青冥天下的白玉京五城十二樓的某地,看似風光,實則淪為傀儡。
  所以陳平安對於“福禍相依”四字,感觸極深。
  只是陳平安的心性,雖然沒有被拔到白玉京陸沈那邊去,卻也無形中落下許多“病根”,例如陳平安對於破碎洞天福地的秘境尋訪壹事,就壹直心懷排斥,直到跟陸臺壹趟遊歷走下來,再到朱斂的那番無心之語,才使得陳平安開始求變,對於將來那趟勢在必行的北俱蘆洲遊歷,決心愈發堅定。
  那座號稱劍修如林、浩然天下最崇武的地方,連儒家書院聖人都要惱火得出手狠揍地仙,才算把道理說通。
  陳平安想要去那邊練劍。
  就壹個人。
  最純粹的練劍。
  陳平安笑問道:“夫子講學,說得如何?”
  李寶瓶想了想,說道:“有本書上有這位趙老先生的推崇者,說夫子講學,如有孤鶴,橫江東來,戛然壹鳴,江湧月白。我聽了很久,覺得道理是有壹些的,就是沒書上說得那麽誇張啦,不過這位老夫子最厲害的,還是登樓眺望觀海的感悟,推崇以詩歌辭賦與先賢古人‘見面’,百代千年,還能有共鳴,繼而進壹步闡述、推出他的天理學問。只是這次講學,老夫子說得細,只揀選了壹本儒家典籍作為訓詁對象,沒有拿出他們這壹支文脈的看家本領,我有些失望,如果不是著急來找小師叔,我都想去問壹問老夫子,什麽時候才會講那天理人心。”
  陳平安想了想,問道:“這位老夫子,算是出自南婆娑洲鵝湖書院的陸聖人壹脈?”
  李寶瓶燦爛笑道:“小師叔妳懂得真多!可不是,這位趙老夫子的祖師爺,正是那位被譽為‘胸懷天下、心觀滄海’的陸聖人。”
  陳平安想起贈送給於祿那本《山海誌》上的記載,陸聖人與醇儒陳氏關系不錯。不知道劉羨陽有沒有機會,見上壹面。
  裴錢壹直想要插嘴說話,可從頭到尾聽得如墜雲霧,怕壹開口就露餡,反而給師父和寶瓶姐姐當傻瓜,便有些失落。
  好在陳平安扯了扯裴錢的耳朵,教訓道:“看到沒,妳的寶瓶姐姐都知道這麽多學問流派和宗旨精義了,雖說妳不是書院學生,讀書不是妳的本業……”
  裴錢壹跺腳,委屈道:“師父,她是寶瓶姐姐唉,我哪裏比得上,換個人比,比如李槐?他可是在書院求學這麽多年,跟他比,我還吃虧哩。”
  陳平安不再絮叨,哈哈大笑,松開手,拍了拍裴錢腦袋,“就妳機靈。”
  回到了客舍,於祿竟然早早等候在那邊,與朱斂並肩站在屋檐下,似乎跟朱斂聊得很投緣。
  有於祿在,陳平安就又放心不少。
  當初那場書院風波,正是於祿不聲不響地壹錘定音,硬是當著壹位劍修的面,打得那位賢人李長英給人擡下了東華山。
  陳平安吃過飯,就繼續去茅小冬書齋聊煉化本命物壹事,讓於祿多幫忙看著點裴錢,於祿笑著答應下來。
  在陳平安離開後,李寶瓶說要回學舍去做今天聽夫子講學的筆記,裴錢就找了個借口沒跟著去,然後去陳平安客舍那邊搬出竹箱,拿出多寶盒,她與李槐私底下有壹場宗師之戰,約戰於東華山之巔。
  於祿陪著裴錢登山,朱斂已經默默離開,按照陳平安的吩咐,暗中護著李寶瓶。
  到了東華山山頂,李槐已經在那邊正襟危坐,身前放著那只來歷不俗的嬌黃木匣。
  裴錢咧咧嘴,將多寶盒放在桌上。
  於祿蹲在石凳上,看著對峙的兩個孩子,覺得比較有趣。
  李槐看到那多寶盒後,如臨大敵,“裴錢,妳先出招!”
  裴錢嗤笑壹聲,打開當年姚近之贈送的多寶盒,九宮格制式,裏邊有精致小巧的木雕靈芝,還有姚近之購買的幾枚孤品稀世錢幣,堪稱名泉,還有壹塊歲月悠久包漿厚重的道家令牌,雕刻有赤面髯須、金甲紅袍、眉心處開天眼的道家靈官神像,經過師父陳平安鑒定,除了靈官牌和木靈芝,多是世俗珍玩,算不得仙家靈器。
  裴錢輕輕拿出那塊令牌,放在桌上,“請接招!”
  李槐打開嬌黃匣,從裏邊拿出壹位遊俠仗劍的泥人偶,雙臂環胸,“我有劍仙禦敵,還能殺敵,妳怎麽辦?”
  裴錢立即拿出那塊質地細膩、造型古樸的木雕靈芝,“就算挨了妳麾下大將的劍仙壹劍,靈芝是大補之藥,能夠續命!妳再出招!”
  李槐哼哼唧唧,掏出第二只泥塑小人兒,是壹位鑼鼓更夫,“敲鑼打鼓,吵死妳!”
  裴錢冷笑著掏出那幾枚名泉,放在桌上,“有錢能使鬼推磨,小心妳的小嘍啰叛變,反過來在妳窗外鑼鼓喧天!輪到妳了!”
  李槐擺出第三只泥人兒,是壹尊披甲武將塑像,“這這沙場武將,對我最是忠心耿耿,妳用錢,只會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然後李槐拿出壹尊拂塵道人泥人,“這可是壹位住在山上道觀裏的神仙老爺,壹拂塵摔過來,可以排江倒海,妳認不認輸?”
  裴錢這次沒有從多寶盒裏取出寶貝,而是從袖口裏小心翼翼掏出那只桂夫人贈送的香囊錢袋,先轉過身將裏邊的私房錢與桂枝桂葉倒出來,藏好後,再將散發出清新芬芳氣息的香囊放在桌上,“我這只乾坤袋,什麽仙術、法寶都能收入囊中,壹個臭牛鼻子老道士的拂塵算什麽!”
  然後裴錢將那截晶瑩剔透、見之可愛的桂枝放在桌上,又開始吹牛,“這可是月宮桂樹的壹截樹枝,壹丟在地上,明天就能長出壹棵比樓房還要高的桂樹!”
  李槐趕緊拿出最後壹枚泥人,仙子騎鶴模樣,“我這名侍女的坐騎是仙鶴,可以將妳的桂枝偷偷叼走!”
  裴錢摘下腰間竹刀竹劍,重重拍在桌上,“壹劍削去仙鶴的爪子,壹刀砍掉侍女的腦袋!”
  李槐終於將麾下頭號大將的彩繪木偶拿出來,半臂高,遠遠超出那套風雪廟魏晉贈送的泥人,“壹手抓住妳的劍,壹手攥住妳的刀!”
  之後兩人開始無所不用其極。
  小煉過的行山杖,多寶盒裏其余那些只是值錢而無助於修行的世俗物件。
  李槐則拿出了那本《斷水大崖》,就連裏邊住著當年阿良壹巴掌排進書裏邊的精魅,也拿出來說道。
  不過大體上,還是裴錢占據上風。
  石桌上,琳瑯滿目,擺滿了裴錢和李槐的家當。
  兩個小家夥的勾心鬥角,於祿看得津津有味。
  最後,李槐長嘆壹聲,抱拳道:“好吧,我輸了。技不如人,棋差壹招,我李槐頂天立地大丈夫,輸得起!”
  裴錢雙臂環胸,點點頭,用贊賞的眼神望向李槐,“沒關系,妳這叫雖敗猶榮,在江湖上,能夠跟我比拼這麽多回合的英雄好漢,屈指可數!”
  李槐轉過頭,對於祿說道:“於祿啊,妳有幸看過這場巔峰之戰,算是妳的福氣。”
  裴錢老氣橫秋道:“我不是那種喜歡虛名的江湖人,所以於祿妳自己記住就行,不用到處去宣揚。”
  李槐和裴錢對視壹眼,不約而同地咧嘴壹笑。
  惺惺相惜。
  裴錢想著以後李槐負笈遊學,壹定要讓他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江湖高手,何謂人間絕頂劍術、霸道刀法。
  李槐想著以後離開書院遠遊,壹定要拉著裴錢壹起闖蕩江湖,又能聊到壹塊去,他也比較心安。
  於祿默默蹲在壹旁,嘆為觀止。
  既為兩個小家夥能夠擁有這麽多珍貴物件,也為兩人的臉皮之厚、臭味相投而嘆服。
  因為李槐是翹課而來,所以山巔這會兒並無書院學子或是訪客遊覽,這讓於祿省去許多麻煩,由著兩人開始慢悠悠收拾家當。
  於祿作為盧氏王朝的太子殿下,而當初盧氏又以“藏寶豐富”著稱於寶瓶洲北方,壹行人當中,除去陳平安不說,他的眼光可能比山上修行的謝謝還要好。所以於祿知道兩個小家夥的家當,幾乎能夠媲美龍門境修士,甚至是壹些野修中的金丹地仙,如果拋開本命物不說,則未必有這份豐厚家底。
  於祿對裴錢開玩笑道:“裴錢,就不怕我見財起意啊?”
  於祿對李槐的性情,十分了解,是個心比天大的,所以不會有此問。
  裴錢白了於祿壹眼,有些嫌棄,覺得這個叫於祿的家夥,好像腦子不太靈光,“妳可是我師父的朋友,我能不信妳的人品?”
  於祿啞口無言。
  ————
  在書齋那邊,在兩人壹起推演完煉物所有細節後,茅小冬壹拍腰間戒尺,壹件件用以煉制金色文膽的天材地寶,飄出戒尺,紛紛落在桌上,總計十八種,大小不壹,價格有高有低,當下還欠缺六樣,其中四樣很快就可以寄到山崖書院,又有兩件比較棘手,不是可以替代,只是或多或少會影響金色文膽煉制後的最終品秩,畢竟茅小冬對此期望極高,希望陳平安能夠在自己坐鎮的東華山,煉制出壹件圓滿無瑕的本命物,坐鎮第二座氣府。
  茅小冬有些話憋在肚子裏,沒有跟陳平安說,壹是想要給陳平安壹個意外驚喜,二是擔心陳平安因此而顧慮重重,患得患失,反而不美。
  金色文膽壹旦煉制成功,如權貴王侯開辟府邸,又像那沙場之上主將豎起壹桿大纛,能夠在特地時辰與地點,額外加快汲取靈氣的速度,例如五行屬金的幹支,庚、辛、申、酉。適宜汲取靈氣的地點則是靈山秀水之處的正西與西南兩處。再者金為義,主殺伐,修行之人若是任俠仗義,性格剛強、擁有濃厚的肅殺之氣,就越是事半功倍,故而被譽為“秋風大振、鳴如鐘鼓,何愁朝中無大名”。
  只是這些玄機,多是世間所有五行之金本命物都具備的潛質,陳平安的那顆金色文膽,有更加隱秘的壹層機緣。
  茅小冬也是在壹部極為偏門晦澀的孤本雜書上所見記載,才得以知曉內幕,就算是崔東山都不會清楚。
  煉制壹顆品秩極高的金色文膽,作為本命物,難在幾乎不可遇不可求,而只要煉制得毫無瑕疵,並且重中之重,是需要煉制此物之人,不止是那種機緣好、擅長殺伐的修道之人,而且必須心性與文膽蘊含的文氣相契合,再以上乘煉物之法煉制,環環相扣,沒有任何紕漏,最終煉制出來的金色文膽,才能夠達到壹種玄之又玄的境界,“道德當身,故不以外物惑”!
  進入汙穢陰煞之地,不敢說壹定能夠萬邪不侵,讓世間所有陰物鬼魅避讓三尺,最少可以先天壓制、壓勝那些不被浩然天下視為正統的存在。
  這種效果,類似於生活在遠古時代江瀆湖海中的蛟龍,天生就能夠驅使、震懾萬千水族。
  茅小冬收起思緒,在陳平安仔細打量那些天材地寶的時候,緩緩道:“這幾天我們盡量避開人多眼雜的白天,在夜間拜訪大隋京城的文廟與其余幾處文運濃郁之地,我需要跟那些神祇取回和預支壹些文運,有些是我們山崖書院相當於……‘寄存’在他們那邊的,說句市儈的,其實就相當於是做買賣的分紅了,大隋高氏皇族和禮部衙門也會對此睜只眼閉只眼,畢竟是給我取回東華山而已,就像妳說的,東華山終究還是大隋版圖。”
  茅小冬提醒道:“在此期間,妳只管站在我身邊,不用妳說什麽。之所以要帶上妳,是試試看有無獨屬於妳的文運機緣,怎麽,覺得別扭?陳平安,這就是妳想岔了,妳對儒家文脈之爭,其實如今只知皮毛,只看其表不知其義,總之妳暫時不用考慮這些,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又不是要妳對哪支文脈認祖歸宗,別緊張。”
  陳平安點點頭,“好的。”
  茅小冬又直言不諱道:“如今大隋京城醞釀著妖風妖雨,很不安生,這次我帶妳離開書院,還有個想法,算是幫妳脫離了兩難困局,只是會有危險,而且不小,妳有沒有什麽想法?”
  茅小冬明擺著是要以自己擔任誘餌。
  陳平安擔憂道:“我當然願意,只是茅山主妳離開書院,就等於離開了壹座聖人天地,壹旦對方有備而來,最早針對的就是身在書院的茅山主,如此壹來,茅山主豈不是十分危險?”
  “想要對付我,哪怕離開了東華山,對方也得有壹位玉璞境修士才有把握。”
  茅小冬哈哈笑道:“可妳以為寶瓶洲的上五境修士,是裴錢和李槐收藏的那些小玩意兒,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顯擺?大隋唯壹壹位玉璞境,是位戈陽高氏的老祖宗,還是個不擅長廝殺的說書先生,早已經去了妳家鄉的披雲山。加上如今那位桐葉洲飛升境大修士身死道消,琉璃金身碎塊在寶瓶洲上空散落人間,有資格爭上壹爭的那些千年老王八,例如神誥宗天君祁真,傳聞早已偷偷躋身仙人境的姜氏老祖,蜂尾渡野修出身的那位玉璞境修士,這些家夥,肯定都忙著鬥智鬥勇,不然剩下的,像風雪廟魏晉,就聚在了寶瓶洲中部那邊,準備跟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大打出手。”
  茅小冬感慨道:“寶瓶洲大大小小的王朝和藩屬,多達兩百余國,可本土的上五境修士才幾人?壹雙手就數得出來,在崔瀺和齊靜春來到寶瓶洲之前,運道差的時候,可能更加寒酸,壹只手就行。所以怪不得別洲修士瞧不起寶瓶洲,實在是跟人家沒法比,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嗯,應該要說除了武道外,畢竟宋長鏡和李二的接連出現,而且如此年輕,很是驚世駭俗啊。”
  陳平安便說了倒懸山師刀房關於懸賞宋長鏡頭顱的見聞。
  茅小冬笑道:“浩然天下習慣了小覷寶瓶洲,等到妳以後去別洲遊歷,若說是自己是來自最小的寶瓶洲,肯定會經常被人瞧不起的。就說山崖書院建造之初,妳知道齊靜春那二三十年間唯壹做成的壹件事,是什麽嗎?”
  陳平安搖搖頭,“不知道。”
  茅小冬微笑道:“那就是辛辛苦苦為大驪王朝培養出了壹撥撥讀書種子,卻壹個個削尖了腦袋想要去名聲更大的觀湖書院求學,為此齊靜春也不攔著,最可笑的是,齊靜春還需要給那些年輕書生寫壹封封引薦信,替他們說些好話,以便順利留在觀湖書院。”
  陳平安愕然。
  茅小冬神色淡然,“那時候的大驪王朝,幾乎所有讀書人,都覺得妳們寶瓶洲的聖賢道理,就算是觀湖書院的壹個賢人君子,都要講得比山崖書院的山主更好。”
  書齋內沈默許久。
  茅小冬轉頭望向窗外,自嘲道:“所以從我們先生,再到齊靜春,最後到我茅小冬,竟然是誰都沒個準話,關於哪些才算是正兒八經的嫡傳弟子,到底有幾人是名副其實的入室弟子,誰又是真正的關門弟子,都說不清楚。陳平安,妳說好不好玩?反觀其余幾支大的文脈,那叫壹個傳承有序,法度森嚴,好壹個群星薈萃,蔚然大觀。”
  陳平安不知該說什麽,唯有摘下養劍葫喝了口酒。
  茅小冬走到窗口,不知不覺,已是月明星稀的景象。
  高大老人轉過頭去,看到那個始終不願承認是自己小師弟的年輕人,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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