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找到他們

　　另壹個世界，諾維格瑞。
　　窗外透入灰暗的光線，空氣陰冷，還是那張陳舊的圓桌，與會者卻少了兩個。
　　剩余的十來人不發壹言。
　　氣氛沈默壓抑到了極點。
　　“打起精神來，夥計們，現在情況不明，還遠不到悲傷流淚的時刻……”蘭伯特摸了摸山字形的發際線，目光轉向臉色木訥的傑洛特，“傑洛特，什麽時候老得連自己的命運之女都守不住呢？”
　　“我大意了……對希裏太過縱容，當初就該強硬壹點，早壹些把她帶回來。”白狼聲音滿含內疚，“但我已經記住那個人的臉，我給他留了壹個深深的記號。”
　　“我發誓，我會從他手中奪回希裏！”
　　“再說說吧，關於突然冒出來的法師。”維瑟米爾語氣略微苦澀，他壹直想看看弟子的意外之女。
　　相比於這些半路收養而來的孩子，他始終認為意外之子才真正屬於獵魔人。
　　“棕色的頭發，濕噠噠的黑色眼睛、尖鼻子、纖薄嘴唇、身高大概六尺，中等體型。”傑洛特頓了頓，“佩戴皓石護符，會幾手蹩腳的法術。”
　　“哇喔，蹩腳的法術也讓利維亞的傑洛特焦頭爛額，錯失了命運之女？”蘭伯特誇張地問，
　　“他不只掌握法術，身手敏銳，會壹手不錯的劍術。”傑洛特回憶道，“再根據他的著裝，他的氣質，我認為他極可能是哪個國家的密探。”
　　眾人眼神流轉，思忖片刻。
　　“按照最壞的情況估計……”瑟瑞特琥珀的瞳孔凝視著桌面，表情嚴肅，“那家夥來自於尼弗迦德，事實上這種可能性最大。”
　　“壹場侵略的戰爭過後，入侵者通常不會殺光統治者的血脈，否則只能強行占據壹個國家，這麽做需要耗費大量財力物力改造當地人，還得面對層出不窮的反抗行動，尤其是對辛特拉這種大多數國民脾氣耿直、火爆的國家。”
　　“可如果他們抓到壹個從血統、身份、名義上都順理成章的王國繼承人……”艾斯卡爾沈悶的聲音響了起來，“入侵者就能把她當成傀儡，利用她的身份發號施令，他們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接收被占國的所有遺產。”
　　“而相比於脾氣剛烈的伊斯特和卡蘭瑟、寧肯服毒也不卑躬屈膝的貴族。年紀幼小的辛特拉公主，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十有八九，尼弗迦德的皇帝派出那個法師間諜，趁著破城後的清掃時間，擄走了希裏！”貓鷲擡了擡鼻子上的墨鏡，斬釘截鐵。
　　而整個會議室，靜得落針可聞，眾人都有了壹種窒息感。
　　尼弗迦德的皇帝派人帶走了希裏，他們還怎麽去把人要回來？沖進無窮無盡的黑甲大軍？
　　“說不定希裏已經被騎士帶進南邊的國土，正在通向尼弗迦德的首都金塔之城的路上，即將拜見恩希爾·恩瑞斯。”奧克斯搖頭嘆息，“要把她救回來難如登天。”
　　“別這麽悲觀，各位，這只是壹種猜測！”凱亞恩卻忍不住搖頭，“傑洛特，妳親眼見到那個法師帶走了希裏？”
　　白狼搖頭，“我順著希裏的氣味追蹤，找到了城堡下方壹條通往城中的密道，可她氣息在那兒徹底消失……我感覺是被人帶上了馬……我寧願是有人帶走了她。”
　　壹想到那個淘氣鬼只身闖入正在遭受尼弗迦德騎兵洗劫，人間煉獄般的辛特拉城，傑洛特的心就在滴血。
　　“我會找到她。希裏是我的意外之女，我和她之間有著命運的聯系……”傑洛特深色貓瞳閃過駭人的亮光，“可林·提麗女士能幫到我！”
　　“等有了占蔔結果，我會奪回她！”
　　……
　　“現在，輪到下壹個議題。”艾登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喚回眾人的註意力，“在瑪那達之戰，我們已經失去了壹位同僚傑隆·莫呂。很遺憾，第二位……”
　　“不！”那個端莊冷艷的女術士突然尖聲咆哮，好似壹頭暴怒的母獅，她那蔚藍的眸子裏轉向窗外——壹只獅鷲正無精打采地匍匐在院子口的牌匾下，豎起耳朵，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赤楊林。
　　好似等候主人的忠犬。
　　但等了太久沒有回應，那對黑亮有神的眸子變得黯淡無光，它不時低吼著，情緒顯得極為消沈，
　　“看看歌爾芬！小壞蛋曾經告訴我，歌爾芬和他有著無法抹去的深刻羈絆。”
　　“既然獅鷲還老老實實地待在高文之家，還聽從我們的指令。那麽羅伊肯定活著！”女術士昂首挺胸，語氣篤定卻又帶點顫音。
　　“冷靜，麗塔女士！大家都明白，小鬼只是暫時失蹤。我們壹定能找到他！”雷索垂著頭說，表情沈穩，然而在身前緊握的雙拳，還是顯示出他並不平靜的心情。
　　冷然的剛硬的臉頰轉向圓桌邊緣，壹頭紅發披在肩頭，怔怔出神嬌俏女術士。
　　“特莉絲女士，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麗塔·尼德的目光壹凝，擰緊了柳眉，顯露出壹絲隱蔽的敵意。
　　特莉絲垂下頭沈吟，“我被尼弗迦德黑甲軍射傷了大腿，行動不便，他帶著我逃進了城堡。”
　　“拜托，特莉絲，”麗塔·尼德看著她，“妳是壹位術士，妳掌握著壹種叫做魔法的技藝。”
　　特莉絲囁嚅了壹下，她感覺得到對方迅速增加的怒氣，她也能看出對方和羅伊不同尋常的關系，心頭湧起壹股無法抑制的酸澀。
　　原來壹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嗎？
　　“壹個身嬌肉貴的女術士，為什麽非要跟著獵魔人在戰場裏橫沖直撞？那種情況下，難道不該馬上開啟壹扇傳送門，回到妳溫暖舒服的香閨？”
　　“我想幫幫他……”特莉絲內疚地說，“我以為我能為他減輕點壓力。”
　　“愚蠢！”麗塔·尼德大叫了壹聲，好幾個獵魔人被嚇了壹跳，情不自禁地稍稍後退了壹步。傑洛特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先去找蔔夢者女士。
　　“妳和他是什麽關系，憑什麽冒著生命危險幫他？又憑什麽要求他背著妳跑那麽遠……從城門到城堡，妳是殘疾了，還是被嚇壞了？別臉紅，也別嘆氣、別在椅子上扭來扭去！”麗塔·尼德咄咄逼人，眼神冷得嚇人。
　　“我，”特莉絲臉色慘白，捏緊了裙角，艱難地說，“我和他是戰友關系！他還救過我的命，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得了吧！妳以為我看不出妳的真實想法？妳以為我還是那種天真的傻女孩兒？”麗塔·尼德搖頭，“放棄那些錯誤的想法和幻覺！我明確地告訴妳，他已經有女人了！”
　　“妳以為他盯著妳的眼睛，救了妳的命，就是對妳有好感嗎？”麗塔·尼德堅定地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他只是在利用妳！”
　　特莉絲肩膀壹顫。
　　“還是說他跟妳明確表白過，跟妳有過親密接觸？”麗塔·尼德語氣帶點緊張。
　　特莉絲沈默。
　　“就算是有，也只是露水姻緣，圖個新鮮！”
　　特莉絲繼續不答。
　　麗塔·尼德被激怒，大發雷霆，
　　“他是我的男人，是僅屬於我的男人！我也沒有大度到允許別的女人騷擾他。哪怕他下落不明，我也不許妳對他胡思亂想，不許妳欽佩他高尚的人格！明白嗎？”
　　“麗塔女士，妳最好不要這麽嚇唬壹位重要的證人，我認為當務之急是找到羅伊。”瑟瑞特提醒了壹句，女術士仍然註視著特莉絲，良久，才冷哼壹聲重新坐下，“特莉絲，繼續說吧，進入城堡後呢？”
　　“進入城堡，我們搜遍了大廳，沒有希裏的蹤影，然後上了二樓、三樓……”特莉絲深吸壹口氣，咽了口口水，暫時把壹切都壓回心頭，“然後，我忘了……”
　　她苦惱地揉了揉亂糟糟的紅發，“我記不得三樓發生了什麽。”
　　“別跟我開玩笑！”麗塔·尼德諷刺道，“妳是當初魔法改造得不徹底，腦子又被混沌能量堵了還是怎麽的？記憶消退，罹患老年癡呆？”
　　“不、不，我想不起來。”特莉絲壹只手捏緊裙角指尖發抖，另壹只手揉著太陽穴，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我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特莉絲，深呼吸，放輕松。”瑟瑞特責怪地看了壹眼麗塔·尼德，“我們相信妳……我們當時檢查發現妳腦後存在淤傷，有人打暈了妳。”
　　“現在看來，不止如此，他們還對妳的記憶動了手腳，讓妳忘掉了城堡三樓發生的壹切。”瑟瑞特略微憐憫地掃了壹眼紅發女術士，“而且附近的場地被清理得異乎尋常地幹凈。”
　　“咱們都清楚，要影響壹位術士的神智有多難。至少和傑洛特纏鬥的那個水平的法師，辦不到。”
　　“萬壹他擅長篡改記憶？”
　　“他對傑洛特可是招招致命，為何不直接殺了特莉絲，費盡心思篡改記憶？憐香惜玉不成？我認為帶走羅伊的另有其人。”
　　奧克斯和蘭伯特七嘴八舌提出壹連串疑問。
　　然而，眾人掌握的線索實在少得可憐，也討論不出所以然，他們想象不出除了那個法師間諜，還有誰會在那個時間出點現在城堡裏。
　　“記憶能恢復嗎？”艾登插了壹句。
　　麗塔·尼德目光轉向特莉絲，高聳的胸膛急速顫動，她最見不得這個紅發婊子壹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明明是她的錯，失蹤的為什麽是自己的男人？
　　“我會和卡爾克斯坦大師討論、研究，當然，涉及到精密的大腦和記憶，相當棘手，特莉絲得全程配合，就當做贖罪！”
　　“種種狀況足以說明是妳拖累了他，妳必須做出補償，在找到他之前，妳就老老實實待在高文之家，就算是術士兄弟會發出號召，妳也別去管！”
　　“另外，維吉瑪皇家議會的顧問工作——辭掉！”
　　贖罪？
　　可尼弗迦德的鐵騎還沒有停下，我就這麽袖手旁觀？
　　特莉絲獲救至今還沒聯系弗爾泰斯特國王，甚至向凱拉·梅茲報平安。
　　若是壹聲不吭，怕是會被誤當成已經陣亡在辛特拉。
　　特莉絲垂下臉深吸了壹口氣，剛想反駁，
　　心頭莫名湧起壹股窒息般的抽痛和內疚。
　　好吧，為了羅伊。
　　她沈默地點頭。
　　眾人舒了口氣。
　　“除此之外，我們也該找條別的路子尋找羅伊的下落。”凱亞恩猩紅眸子閃過睿智的光芒，“既然歌爾芬跟他之間存在某種羈絆？我們何不利用這點占蔔他的下落？”
　　“妳忘了嗎夥計？”雷索搖頭嘆息，“小鬼很特殊，天生攜帶反偵測魔法，無法被占蔔，也永遠不會被讀心。”
　　“試試看總沒有錯。”
　　氣氛又變得有些消沈。
　　“振作點，各位！”維瑟米爾突然拍了拍手，朗聲道，“老頭子看人很準的，咱們的首席預言家沒這麽容易死。雖然他暫時缺席，日常工作還得繼續。”
　　“明天，蘭伯特的二次突變照常進行，那四個孩子的青草煎藥、七個新來的孩子的前藥，也該著手準備了。”
　　“不，抱歉，我……我辦不到。”麗塔·尼德突然捂住胸口，咬著牙，兩頰浮現病態的潮紅，語氣哀傷，“沒找到他之前，我實在沒心情主持儀式。”
　　她來到兄弟會，也是因為羅伊。
　　她實在不知道，如果沒了羅伊，自己還有什麽理由待下去？
　　“我辦不到。”她低喃著，眼前莫名浮現過去那段甜蜜的時光，淚水不受控制般順著晶瑩的臉頰滑落。
　　“麗塔·尼德，妳是個堅強的女人，不可能被壹點困難給擊倒！”雷索勸慰道，“等他回來，他會為妳感到驕傲。”
　　特莉絲見對方難過的模樣，心頭湧起壹絲快意，但很快又被眼中的羞愧和負罪感取代。
　　“呼……吸……好吧，我盡力而為。”
　　“高文閣下和沙佩勒閣下也將派人尋找羅伊。”瑟瑞特補充道，“辛特拉這場戰爭，他們可是大賺了壹筆。”
　　……
　　幹涸河床邊，古老的城堡。
　　“妳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威戈佛特茲疾言厲色地訓斥著面前這個疤臉男，“如此天賜良機，妳竟然就給我帶回來壹條疤痕？”
　　“裏恩斯，我告訴妳，妳不僅弄丟了那個女孩，妳還弄丟了我對妳的信任！”
　　“威戈大人，請息怒……實在是事出有因。”壹身傭兵裝束，棕發，濕噠噠眼眸，尖鼻子的男人懇求道，“這次失敗是壹個白頭發的獵魔人從中作梗，他的身手，超過大多數獵魔人，為了抓住小公主，我差點把命給搭進去！”
　　他指了指左臉那條從額角到下巴的猙獰疤痕，眼皮發顫，心有余悸，
　　“我躲得要是再慢壹點！您今天就見不到我了。”
　　威戈聞言豁然起身，繞著書房踱步轉了幾圈。
　　白頭發的獵魔人。
　　彼時，尼弗迦德的皇帝恩希爾·恩瑞斯還是刺猬頭、伊倫瓦爾德的烏奇翁的時候，他就引導對方參加了卡蘭瑟為女兒帕薇塔舉辦的選婿大會。
　　而那個白發獵魔人間接幫了他們壹把，他自然記憶猶新。
　　“利維亞的傑洛特，不是早就放棄希裏的監護權，偏偏這種關頭來湊熱鬧……無論人類還是變種人，果然口是心非之輩。”
　　“妳認為獵魔人帶走了公主？”
　　“我看過白發佬氣急敗壞的模樣，我確定帶走公主的另有其人，”裏恩斯黑色的眼睛裏閃過思索之色，“我當時離開城堡時，壹隊陣型嚴謹的重甲騎兵正在沖擊吊橋，絕不是毫無紀律的燒殺搶掠之輩。”
　　威戈佛特茲心頭壹動，瞬間明白過來——尼弗迦德的皇帝必然也派人尋找自家女兒。
　　於公於私，他都有理由這麽做，不過希裏若是已經抵達尼弗迦德，他在那邊的暗線也該傳回消息來。
　　“裏恩斯，我再給妳壹個機會，沿著辛特拉、上索登、安格林、布魯格，搜索公主的下落。但要註意隱蔽，別給我搞得人盡皆知。”
　　“遵命！”疤臉男恭敬鞠了壹躬，心頭松了口氣。
　　“對了，註意安全。”威戈佛特茲說，“尼弗迦德大軍已經向上索登進發，可別被殃及。”
　　另壹場大戰即將到來。
　　威戈佛特茲也並非壹無所獲。
　　尼弗迦德攻占辛特拉後制造的血腥三日震驚了整個北方。
　　四大王國、十幾個小國頓生同仇敵愾之心，並且已經開始召集聯軍共禦外敵。
　　而黑甲軍在戰爭最後，利用隨軍法師攻破辛特拉城墻的行為，被北方術士兄弟會視為嚴重威脅和挑釁！
　　維戈佛特茲的提議——聯合術士兄弟會力量支援北方，順利獲得通過。
　　他理了理衣領。
　　也該輪到他大放光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