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戲弄

　　“這是什麽鬼地方？”羅伊爬過了怪石嶙峋的山坡，踏上壹條崎嶇蜿蜒的小路。
　　他極目遠眺，視線盡頭，隱藏在迷霧之中，起伏的山巒頂上赫然掛著壹輪巨大的圓月，皎潔的月光比維吉瑪的湖面更加澄澈、散發出驚心動魄的美麗，仿佛只要他壹伸手，就能觸碰到月亮表面，壹圈圈灰黑色的環形山脈。
　　“哈哈，妳喜歡嗎？還有得妳瞧呢！”
　　“但切記，妳要在時間耗光前找到答案。”
　　鏡子大師的聲音又跗骨之蛆般響起，他不知藏在哪兒，欣賞獵魔人的掙紮。
　　羅伊沒有理睬打趣，手掌心的沙漏，小巧精致，但沙子流逝的速度並不算快，他大概有——
　　“壹小時……”
　　他心頭壹動，再次嘗試調動戰利品包裹，過去的經歷已經讓他猜出了謎底，若是能調動空間裏的劍油、魔藥、飲用水，那麽難題迎刃而解。
　　但這壹次，戰利品包裹未能響應他的命令，仿佛被壹層未知的魔力牢牢封鎖。
　　羅伊又分別平托古威希爾和阿隆戴特，借著月光觀察本該光滑的劍身。
　　可惜，劍刃不知何時鍍上了壹層朦朧的白色，好似夜明珠，晃得他眼花，根本無法反射影子。
　　“果然沒那麽簡單。”
　　羅伊又就近找了壹塊泥地，用武器迅速刨了個凹坑，左右張望了片刻，往坑裏撒了壹泡尿，結果非常詭異，地面不知何等材料構成，瞬間將液體吸收，設想的水坑宣告失敗！
　　“這就是所謂的禁止作弊？”
　　看來這些投機取巧的方法都不可取。
　　羅伊腳尖輕盈地點地，修長的四肢宛如獵豹般矯健，身形在夜色中閃爍，好似飄蕩的幽靈，移動速度極快。
　　荒原死寂壹片，安靜得嚇人，除了他“噗、噗”的腳步聲，連晝伏夜出的小獸及夏蟲的低鳴夜無。空氣裏彌漫淡而冰涼的霧氣，稀疏的雜草和壹株株形態扭曲的枯死古樹屹立在道路兩側，宛如看守末日之門的守衛。
　　每隔幾步便有古樹伸展枝蔓，提起燈籠，灑落不詳的紅光，在地面渲染出鮮血般的顏色。
　　壹種詭異而危險的氛圍在心頭蔓延，跑著跑著，羅伊只覺得太陽穴直跳、心神不寧，大約五分鐘後，預感得到了證實。
　　兩道黑影毫無征兆地從路邊的石塊後鉆出，帶著陣陣陰風撲來。
　　倉促接招，羅伊卻淡定自若，豐富的戰鬥經驗讓他及時反應，不退反進，後發先至地沿著兩頭怪物中間的縫隙貼地壹滾，躲開了它們的夾擊，繼而轉身，右手拔出背後的阿隆戴特立在胸前，左手勾勒出昆恩法印。
　　頂著淡黃的光芒，靈活地繞著襲擊者遊走，周旋。
　　鬼影
　　年齡：？？？
　　身份：能量體（它們是某個神秘的存在心血來潮時創造出的玩具傀儡）
　　生命：80
　　屬性：
　　力量：8
　　敏捷：5
　　體質：8
　　感知：5
　　意誌：4
　　魅力：3
　　精神：4
　　技能：
　　……
　　這兩頭怪物不同於獵魔人以往所見識到的任何物種，遍體漆黑如墨，將附近的光線吞噬殆盡。
　　散發著暴戾和毀滅的惡意，沒有壹丁點兒活物的氣息。
　　獵魔人只能看出壹個大概的形體，酷似水邊常見的人形怪物——水鬼。
　　弓腰駝背，肚大如鬥、四肢幹枯瘦長……擅長揮舞爪子連續撲擊，每壹次攻擊都竭盡全力。
　　但它們攻擊時不會像水鬼那樣“哇哇”大叫，也許根本不具備發聲的功能。
　　差不多摸透了鬼影的能力後，獵魔人再壹次轉身後撤，躲過它們的撲擊，接著手掌迎著鬼影猛地往前壹推。
　　“砰！”壹股強勁的氣流突然爆發，兩頭怪物猶如被攻城錘撞中，身形踉蹌地向後退開，失去平衡。
　　下壹刻，羅伊打橫提著阿隆戴特，劍尖迎著它們疾電般向前跨出幾步，“唰唰唰”斬出三劍，劍光如水波般蕩漾，分別掠過鬼影的脖子、前胸、大腿。
　　劍刃依然光潔如新，未見壹絲血液，而兩道鬼影遭受重擊後，就靜靜地躺倒在地，蒸發的水汽般迅速消散於空氣中。
　　“擊殺鬼影，經驗值+20……”
　　“擊殺鬼影，經驗值+20……”
　　獵魔人Lv6（3480/3500）
　　“居然有經驗值？”羅伊又驚又喜，靈魂是他經驗的來源，而鏡子大師隨手創造的傀儡，竟然具備靈魂，這是何等強大的能力？
　　“還真是貼心，再來幾個就該升級。”
　　但他沒功夫刷經驗，這壹場戰鬥費了大約壹分鐘，他得抓緊時間。
　　“鏡子大師，”羅伊邊跑，邊沖著空氣嚷嚷，“妳可沒說過會有怪物襲擊！”
　　“我的世界就得照我的規矩來！”歐迪姆在不知藏在哪個地方反駁，“而且這只是開胃小菜罷了。”
　　“那此處已經不屬於以前的世界？究竟是另壹個位面，還是剛特·歐迪姆創造出來的地方？”
　　不及多想，羅伊視野的余光註意到左手不遠處，壹排低矮石梯往上，兩個燈籠灑落妖異的紅光，照出壹個年久失修、破爛不堪的亭子。
　　獵魔人腳步頓了頓，接著迅速湊近過去。
　　這個亭子應該有上百年的歷史，飽受風雨摧殘，頂蓋只剩下殘缺的幾塊瓦片，長滿苔蘚，而涼亭的立柱純粹由周圍扭曲的古樹枝幹生長而成，陰森可怖，摸上去手感濕漉漉、粘稠，惡心。
　　涼亭中央還坐落著壹口陳年老井，羅伊往井口裏探了探身體，燈籠的紅光照出幹涸的井底，幾具小動物的骸骨、幾根枯萎的樹枝，滴水不剩。
　　羅伊皺了皺眉頭。
　　“夥計，這口井沒給妳壹絲靈感？”剛特·歐迪姆的聲音從井底冒了出來，“何不進來看看？我就在裏面。”
　　“歐迪姆，別耍花招誤導我！”獵魔人壹臉篤定，“井裏面只有妳的‘回聲’，而‘回聲’雖然滿足‘妳能說，我也能說’，但它不可觸碰，絕不是答案。”
　　“妳還算有點腦子，獵魔人。”
　　“彼此彼此……”
　　……
　　從涼亭返回小路，不久，羅伊經過壹條懸空的獨木橋，橋下是深不見底的大裂谷，其中灰黑色的雲霧氤氳繚繞，隱隱的黃光在霧氣中忽明忽暗地閃爍，伴隨著壹陣陣沈悶的、令人心浮氣躁的轟鳴聲。
　　熱的有些熏人的風從深淵裏吹了上來，帶著壹股刺鼻的硫磺味。
　　“這下面是巖漿河嗎？”獵魔人在橋上佇立了片刻，便因恐高而感覺到壹陣微微的眩暈，他幾乎能想象到從獨木橋落下，掉入巖漿之中被徹底融化為氣體，骨灰都剩不下的慘狀。
　　他趕緊收回目光，緊接著壹個詭異的、清脆稚嫩的童音突然從身後叫住了他。
　　“羅伊！”
　　“救命！”
　　“嗯？”獵魔人心頭壹跳，瞬間陷入了回憶，這個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到陪“他”度過了大部分童年時光。
　　“誰還會叫我羅伊，難不成是錯覺？”
　　他忍不住轉身回望了壹眼，赫然發現就在他腳下不遠，從獨木橋下面伸出了壹只瘦小纖細的手臂，緊緊攀附住木板。
　　壹個男孩倔強地冒出了臉，
　　黑色的西瓜頭、胖嘟嘟的臉蛋漲成血色，大約八九歲的年紀。
　　鼻子下面兩條毛毛蟲似的鼻涕壹抽壹吸的，頗具喜感。
　　……
　　羅伊瞳孔收縮，完全笑不出來，“假的吧？對，肯定是歐迪姆用來迷惑我的障眼法！”某些痛苦的記憶潮水般在腦海中翻卷。
　　難道，鏡子大師，真的有本事將死者的消散的靈魂重聚，囚禁於異世界之中？
　　他隨即搖了搖頭，在意誌作用下恢復鎮定，狠下心繼續往獨木橋對岸走去。
　　“羅伊，救我……我是小布蘭東啊！”男孩叫的更加淒慘，呼吸越發急促。
　　獵魔人加快離開。
　　獨木橋開始輕輕晃動。
　　“妳忘了嗎……嗚嗚……是我把妳介紹給了弗萊徹老爹，讓妳當上屠夫學徒，妳欠我個人情……求求妳，拉我壹把……我不想掉下去……嗚嗚……”
　　“妳怎麽出現在這裏，鼻涕蟲？”羅伊忍不住問了壹句，但他仍然沒有停下腳步，距離對岸越來越近。
　　“嗚嗚……小布蘭東也不知道，我是無辜的……壹醒來就出現在這兒，下面的河水很燙、燙得我渾身發疼……快把我煮熟了。”
　　“嘿，夥計！”另壹個粗豪的聲音打斷了男孩的叫喚，“碳山向妳問候，沒想到能在這兒看到妳！妳也死了嗎？”壹只又粗又短的毛手拽住了獨木橋的韁繩。
　　接著矮人標誌性的濃密胡須臉冒了出來。
　　“快來拉伯尼壹把！”矮人吃力地拽住韁繩，半個身體懸空，隨著吊橋搖晃，臉上肌肉繃緊，勉強做出豪爽的笑臉，“把俺拉起來，咱倆再合力救出這小屁孩兒，找個地方敘敘舊，交流交流箭術，讓我看看妳的進步。”
　　“下面的日子可不好過，幸虧矮人皮糙肉厚……”
　　矮人發現前方的身影完全無動於衷，步伐未見分毫遲疑，於是聲音變得恐慌，
　　“餵！羅伊，妳到去哪兒？幫幫老朋友啊，別丟下我們！”
　　“抱歉，我的朋友伯尼還活得好好的，也不擅長射箭。”羅伊沖他揮了揮手。
　　“大師，往這邊看，是我，巴舍爾，面包房主老哈克的兒子！”壹個滿臉腫包、長相憨厚的年輕男人爬出了吊橋，“您的那瓶魔藥，讓我腸穿肚爛、受盡折磨而死，至今還在肚子裏翻滾不息……是不是該贖罪，拉我壹把？就這壹次，求妳，我想見見老哈克！”
　　……
　　“抱歉，我不能耽擱時間救妳們……”獵魔人咬緊牙關，死死握著掌心不停流逝的沙漏，徹底走出了回憶之橋，盡管過往痛苦的經歷讓他心潮起伏，卻無法動搖他的心誌。
　　“死了就是死了，假的就是假的。”
　　那三道熟悉的聲音隨即被迷霧吞沒，消散在夜風中，直到徹底不可聞。
　　“朋友，面對老熟人，妳真的壹點感覺都沒有？”歐迪姆戲謔的言語從天空飄落，“還是被突變徹底磨滅了感情，不講任何情面？”
　　“妳的名字應該加上鐵石心腸的前綴，小小年紀，硬的卻不像人類……”
　　“剛特·歐迪姆……”獵魔人反唇相譏，“我會抓住妳，我發誓！”
　　“這就激動得受不了？我的朋友，不如盡早放棄認輸吧，快些從苦難中解脫。”
　　“妳在做夢，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