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六章：外峰考核

　　寧長久看著伏案記錄的老人，過了壹會才想起來，今天不僅是試劍會的日子，也是外峰考核的日子。
　　他扶了扶腦袋，總感覺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老人等了壹會，見他不說話，擡起頭好奇問道：“怎麽？緊張了？緊張就換下壹個，讓不緊張的來。”
　　寧長久心想不管自己怎麽來的，來都來了，就試試吧。
　　“怎麽考核？”寧長久問。
　　老人怔了壹會，擡起頭，臉上有些怒容，他說道：“妳叫什麽？先前孫教習花了壹刻多時間講解，妳都聽哪裏去了？”
　　寧長久不知如何反駁。
　　而寧長久的突然出現，對於其他周圍的弟子來說則是很吃驚的，在他們的視角裏，就是壹堆很難藏得住人的亂石頭裏，忽然憑空走出了個少年。
　　那個本應該接下來出場，卻被寧長久的出現打斷了進程的弟子，站在路中間，進退兩難。
　　他在驚愕中緩緩回神，目光打量著那白衣少年。
　　那少年是張生面孔，有些眼熟但不知在哪裏見過，他原本以為他是來外峰考核搗亂的，但是盯了壹會，發現那人壹直在揉自己的腦袋，看上去好像是哪裏跌下來的傻子……
　　難道是想來搗亂的壞人潛伏在巖壁上，失足跌下撞壞了腦子？
　　他壯著膽走上前去，打量著寧長久，問道：“妳是誰？”
　　老人聽到了其他聲音的發問，怒氣更深，他用筆桿敲著桌子，濺得滿手的墨水，吹胡子瞪眼道：“妳又是哪個弟子？搗什麽亂，這地方歸妳管還是歸我管？”
　　那名弟子心中壹驚，連忙轉身朝著老人作揖，滿懷歉意道：“劍師大人，我才是要參加這輪考核的弟子。”
　　老人用筆桿指了指寧長久，困惑道：“那他是什麽人？”
　　那名弟子哪裏知道，總不能說他是天上掉下來的吧？要是劍師大人覺得自己在耍他，那恐怕自己參加考核的資格都沒有了。
　　寧長久避免了他的尷尬，主動開頭口：“我叫寧長久，長視久生的長久。”
　　老人淡淡地嗯了壹聲，說道：“名字倒是個好名字。”
　　接著他捏起紙張翻了翻，驟緊了眉頭說道：“寧長久……嗯，這名單上沒有這個人啊，妳哪裏冒出來的？還是冒名頂替記錯了名字？”
　　“寧長久？”那名弟子聽了倒是壹驚，他立刻想起了壹些內峰中傳出來的故事，問道：“妳是那個寧長久？”
　　寧長久看著老人，說道：“是陸……峰主讓我來的。”
　　老人也吃了壹驚：“峰主讓妳來的？妳認識峰主？”
　　接著他想起了壹些事，再擡頭看寧長久的目光便變了壹些，問道：“妳就是那個傳說中內峰唯壹的外門弟子？”
　　寧長久點頭道：“是我。”
　　在場的許多人也想起了那個內峰中的傳說。
　　據說有壹個驚才絕艷的少女，壹入峰便被峰主收為內門弟子，而那少女身邊跟著壹個拖油瓶師兄，壹人得道雞犬升天，那個叫寧長久的幸運兒也跟著住進了內峰裏，據說還找了壹個借口與那少女共同上課。
　　這有些壞規矩的事情讓許多人都心生嫉妒，他們壹直等著什麽時候那類似男寵壹樣的少年，被厭倦之後趕出內峰。
　　不過那弟子好像也有點手段，竟壹直傍著不松手，也懂得樹大招風的道理，為人低調，很少傳出什麽緋聞，只有少數弟子在當日陸嫁嫁懲治嚴峰時見過他壹面，但他除了長相尚可，也看不出什麽太過出彩的地方。
　　如今，那個傳說中的人物終於突兀地、活生生地出現在了面前。
　　許多人交頭接耳間才慢慢回過神，反應過來了他的身份，對於這種狗仗人勢的弟子，他們心中多是輕蔑和不屑的。
　　今日他從上面摔下來，出現在峰石之後，壹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說不定正是失了寵被掃地出門了。而壹些女弟子則更多地表現出了好奇，似是希望他可以帶來壹些有意思的東西。
　　峰底不比峰上清寒，地上已經生出了絨絨的青草，峰頂雪白飛瀉而下的瀑布在半空中撞成了霧氣，此刻若是擡頭，還可以看見半空中掛著幾道七彩虹光。
　　只是這般春意微風，掠過少年衣角，不知為何透著些蕭瑟。
　　老人看了他許久，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既然是峰主讓妳來的，妳就試試吧。”
　　寧長久問道：“規則呢？”
　　老人也懶得再給他講壹遍，指著那個被寧長久意外插隊的弟子，說道：“妳先來，給他演示壹下。”
　　那名少年也算是外峰中的佼佼者，短短壹年的時間便修到了入玄中境，這讓許多更年輕的弟子仰慕不已，覺得他進入內峰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他對於這場考核原本有些緊張，但這壹小波折沖淡了他心中的緊張感，他想著這寧長久在內峰住了幾個月，雖不是高手但總見過高手，他想讓他看看，真正靠實力進入內峰的，都是怎麽樣的人。
　　“是，劍師大人！”弟子朗聲答道，心中信心更足了些。
　　外峰進入的考核壹共分為三個步驟，看似簡單，實則嚴苛。
　　諭劍天宗修劍，但無論劍招的宗旨如何改變，劍招真正的核心始終都是速度，力量和精準。
　　劍的快與狠，幾乎是所有修劍之人畢身追求之事了。
　　第壹樣考核的便是出劍的速度，規則並不難，只是擺壹個木樁放在弟子面前，給他三息時間，看他能將木樁斬出多少劍痕，劍痕數量超過二十道，便可以進入下壹輪。
　　這是三個環節中最簡單的壹個。
　　那名弟子神色專註至極，他為了今日練習過無數次，甚至那三息時間也在腦海中打過數萬次節拍，他可以精準地把握每壹個時刻，確定不浪費任何壹絲時間。
　　靈氣灌入劍中，短短的三息顯得無比漫長。
　　陽光下，劍身反射著灼熱的光，視力稍差壹些的弟子眼裏，那劍在壹瞬間便成了光影晃動的線，快得令人目眩。
　　寧長久看了壹眼，大概明白了規則，然後輕輕揉著額頭，想著方才自己忘記的事情。
　　他伸出了手，手心有壹道血痕，他無比確定這道血痕是自己劃下的。
　　這血痕不深，有些倉促，應該是情急之下為了提醒自己什麽。
　　只是……究竟想提醒些什麽呢？
　　他覺得好頭痛。
　　第壹輪考核很快結束，那名弟子收劍，然後壹位教習走上前，數著木樁上的刻痕。
　　“三十壹道，超過二十道，通過。”他宣布出這個數字和結果。
　　老人點點頭，有些滿意，道：“繼續。”
　　第二輪考驗的是出劍的眼力。
　　那名弟子的眼前豎起了壹塊木牌，木牌上有上百個格子，每個格子中央都圖著壹個顏色，接著老人會將這塊牌子背過去，隨口說壹個顏色，然這名弟子憑借記憶，在背過去後的木板上，在相應的色塊裏留下劍刺的痕跡。
　　寧長久看了壹眼，覺得有些花哨也有些無聊。
　　修道者的記憶力普遍比普通人要好，但這名弟子在記憶方面好像不是強項，他只刺對了十二個格子，但依舊達到了外峰所要求的十個格子的標準。
　　最後壹門考核是最難的。
　　寧長久這才註意到老人的身前站著壹個抱劍的力士，先前他隨意瞥了壹眼，還以為是研磨的書童。
　　這種想法要是讓這虎背熊腰的力士知道了，估計會恨不得將寧長久的眼珠子扣出來。
　　老人說道：“選壹把吧。”
　　兵器匣打開，裏面成列著大大小小數把武器，有靈巧的輕劍，有沈重的金瓜，有適合突刺的長槍……十八般兵器，壹應俱全。
　　這是讓弟子給那力士選壹件兵器，而這名弟子只要在這兵器下扛過三招，便算是通過考核了。
　　弟子神色變得認真極了，那名力士境界不俗，至少是入玄上境的修士，先前便是有數名潛力弟子在這壹關倒下了。
　　他沈了口氣，指了指那把看似最輕靈的短劍，道：“就它了。”
　　力士拎起那把短劍，掂量了掂量，神色有些不悅，他還是更喜歡重劍之類的武器。
　　弟子看到他不悅的神情，心情反倒放松了壹些，這把短劍會大大減少這名力士的先天優勢，使得他壹身蠻力無處施展，自己只要穩紮穩打壹心防守，撐過三招應該不成問題。
　　但這名弟子還是失算了，他在撐過兩招之後，心中已經露出壹些喜色之時，那力士忽然不使輕劍，直接壹巴掌拍向他的胸口，弟子沒有反應過來，避之不及，被壹掌拍飛了出去。
　　力士在中掌的那壹刻，是留有余力的，所以他並不會受太重的傷。
　　那弟子捂著胸口，倒在草地上，神色震驚至極，他看著老人，想給自己討回壹個公道：“這……他使詐！這也算？這……這根本不合規矩！”
　　老人眼皮子都沒擡壹下，想著這麽多弟子居然壹個也沒有通過考核，這些年真是壹代不如壹代咯。
　　他扯著喉嚨喊道：“下壹個。”
　　這名弟子捂著胸口，面如死灰，壹年的努力付之東流，要想再次加入內峰，便是壹年之後的事情了。
　　他轉頭望向了寧長久，心中的怒火便也轉移到了這吃軟飯的弟子身上。
　　寧長久不以為然，無視了他的目光。
　　老人隨口問道：“規則看懂了嗎？”
　　寧長久點點頭，接過了劍走到壹個新立好的木樁前，三息劍過，寧長久收劍，走到了下壹個考核前。
　　教習數了數木樁上的劍痕，高聲道：“二十壹道。”
　　在場許多人面色各異，那名剛剛失敗的弟子心中大定，心想他雖不似自己想得那般弱，但這般水平，第二輪都很難過，更別提第三輪的考核了。
　　寧長久看了壹眼那木板。
　　木板背了過去。
　　老人看了壹眼春風拂過的新柳，說道：“綠色。”
　　寧長久不喜歡這個顏色，但並不妨礙他出劍，他眸底閃過壹抹金光，春風拂過，抽芽的新柳隨風款擺，那柳枝稍動劍，劍氣壹吞壹吐，如二月料峭的春風。
　　老人慵懶的神情壹下子認真了起來，他沒有看清楚那少年是怎麽出的劍，但幾乎是同壹時間，這木板上所有的綠色方塊中央，都有壹個規整的缺口——那是劍尖蜻蜓點水般穿刺過的痕跡。
　　寧長久走到了下壹輪。
　　在場的弟子隔得較遠的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也不知他通沒通過第二輪，便聽到寧長久用平靜至極的語氣說道：“妳自己挑壹把吧。”
　　那力士眉頭壹下子皺起，他看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冷笑道：“妳確定？”
　　寧長久不想廢話，只是點頭。
　　力士爽朗地笑了笑，不是是譏諷還是贊賞，誇了壹句：“好膽。”
　　今日壹輪考核，能走到這壹輪的也有幾位，只是從沒有人敢挑這把巨劍，他覺得那些弟子無膽，白白掃自己壹天興致。
　　此刻他聽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白衣少年口出狂言，他也並未客氣，直接取了把巨劍壓了上去。
　　寧長久沒什麽動作。
　　力士心中壹凜，心想這人搞什麽鬼，擋也不擋，逼得自己還要撤去些力道，免得重傷到他。
　　他選中了重劍的痛快很快變成了不痛快。
　　而心中的這抹不痛快，又在轉瞬之間變成了痛苦。
　　壹道清風拂過，卷著新草微弱的香。
　　力士的動作僵硬了下來。
　　他的劍順利無誤地劈下，卻砸落在地。
　　少年不知何時已不在身前。
　　他就像那縷繞肩而過的春風，再凝神時便已來到了他的身後。
　　寧長久與他背對著背，他反手握著劍，劍尖正好抵著力士的後背中心，刺穿了他的衣服，貼上了他的血肉。
　　“妳……”力士感受著背上的利芒，猶自不解：“妳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寧長久沒有回答，他收好了劍，走到了老人的面前，從他的桌上取過壹塊內峰弟子的玉牌，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將自己腰上那塊換下，然後壹言不發，向著通往內峰的山道上走去。
　　隨著他的身影離去，原本只有二十壹道劍痕的木樁上，忽然亮起劍光無數，接著它簌地壹下塌了，變作了三千四百余片木屑，雪花般墜落在地，漸漸地在春風裏吹散。
　　過了許久，那野坪之上，才響起了大片的驚呼聲，而寧長久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天窟峰的雲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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