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宋定伯

　　第二天。
　　雨越下越大，天空中電閃雷鳴。
　　方韓頭上頂著個木盆，在寺廟周圍找啊找，終於在壹處水窪地裏，找到了三具被魚蝦啃食殆盡的屍骨。
　　將屍骨打撈上來，用草席裹上，埋在寺廟門口的桃樹下。
　　做完這壹切，方韓來見張恒，開口道：“張大哥，我已經把三僧的屍骨收斂好了，壹會就準備牽牛回去，買點元寶蠟燭祭奠他們。”
　　語氣微頓，又道：“我算了算，那份銀錢分成四份後，大概有六七十兩的樣子，獨樂不如眾樂，錢是我們壹起發現的，我們幹脆壹人壹半吧。”
　　張恒搖頭：“爬上佛像把錢找到的人是妳，為三僧收斂屍骨的也是妳，無功不受祿，我是不會拿這個錢的。”
　　方韓還想再說什麽。
　　張恒便打斷了他：“妳要是有心，逢年過節給三僧上柱香就是了，與其謝我，不如謝謝他們。”
　　方韓若有所思，對著彌勒殿的方向拜了拜。
　　分別前。
　　張恒又把方韓叫住，問了他壹句：“妳是方家奴仆，現在妳有錢了，以後妳有什麽打算？”
　　方韓撓了撓頭：“主人家待我不錯，我想回去與老爺商量壹下，看看能不能把賣身契贖回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打算追隨大小姐去靈犀派學藝，以後做個像燕大俠那樣的人。”
　　張恒笑道：“妳最好的結局，是回去後給自己贖身，然後帶著幾十兩銀子盤個店鋪，依托方府和方老爺的信任做點小生意，至於學武成為大俠。”
　　張恒搖搖頭：“大俠腳臭，好漢屁多，很多人看著光鮮，實則不然，這不是壹條好出路。”
　　為什麽這樣說。
　　大俠行俠仗義，不拘小節，每天要走很多路，風餐露宿也是難免的，自然全身臭烘烘的。
　　好漢呢。
　　今天有了買賣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明天沒了收成就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饑壹頓，飽壹頓，冷酒配冷肉，腸胃能好才怪。
　　所以大俠腳臭，好漢放屁多，以張恒來看，真不如本本分分，拿著那幾十兩銀子做點小生意。
　　畢竟。
　　幾十兩銀子看著不少，拜師學藝的話恐怕就不夠做什麽了。
　　方家的大小姐在靈犀派學藝，這靈犀派是豫州數壹數二的武道宗門，眼下世道很亂，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的子女在其中。
　　張恒只是想想，就知道學藝的花費恐怕不小。
　　幾十兩銀子交出去，估計也就學壹套普通劍訣，外加壹套拳腳功夫，頂不了多大用處。
　　“我，我不甘心。”
　　面對張恒的勸諫，方韓是有話說的。
　　不甘心，是啊。
　　大丈夫生於天地，誰又會甘於平凡。
　　方韓還年輕，這時候不去闖蕩壹下，等到三十多歲，被社會磨平了血性之後，再想去闖蕩就晚了。
　　而且，張恒知道方韓還有個理由。
　　方家小姐在靈犀派學藝，以前方韓只是方家的放牛小廝，自然不敢多想什麽。
　　但是到了靈犀派，萬壹學有所成呢，是不是就可以癩蛤蟆吃上天鵝肉了。
　　頂著雨。
　　牽著牛。
　　方韓急匆匆的往回趕，心裏美滋滋的。
　　張恒則繼續留在廟中避雨。
　　不多時，雨停了。
　　就在張恒準備起身繼續趕路時，寺廟外傳來腳步聲，張恒擡眼壹看，只見方韓滿身泥濘，神情恐慌的跑了回來。
　　“張大哥救命啊！”
　　方韓跌跌撞撞，語氣中滿是恐懼。
　　“怎麽回事？”
　　張恒盤膝而坐，目光中滿是困惑。
　　方韓趕忙解釋。
　　原來他牽著牛回家，結果到了家裏壹看，方府大門洞開，院內空無壹人，房間內有很多被打爛的家具。
　　他找了許久，也沒找到方老爺和其他下人的行蹤。
　　要知道方家可不小，府上有奴婢仆人三十多人。
　　這壹大早，總不能所有人都出門了吧。
　　“張大哥，我家老爺壹定是遇到歹人或者妖魔了，您是跟燕大俠有舊的高人，還請您仗義出手，搭救壹二。”
　　方韓急得不行，跪在地上就要給張恒磕頭。
　　張恒尋思片刻，開口道：“妳帶路吧，我隨妳過去看看。”
　　方韓趕忙在前面引路。
　　二人壹路向東，走了約莫三裏，見郊外有壹大宅，上書‘方府’二字。
　　張恒進去壹看。
　　果然跟方韓說的壹樣，宅院裏的門都是開的，偏偏又沒有人在。
　　再轉轉。
　　張恒發現沒有財物被翻找的痕跡，若是強盜所為，衣櫃之類的地方早就被翻爛了。
　　“應該是妖魔作祟。”
　　張恒向方韓交代壹聲，隨後睜開法眼四處查看。
　　“奇怪！”
　　法眼之下，張恒沒有見到妖邪之氣。
　　讓他忍不住疑惑起來，難道不是妖魔所為？
　　“天清地明，陰濁陽清，五六陰尊，出幽入冥，永鎮中位，護之仙成……”
　　張恒掐訣念咒，向宅院中壹指：“顯法！”
　　刷！！
　　壹道金光閃過，不多時，二人面前出現壹片海市蜃樓般的景象。
　　入眼。
　　幻境下的景象大概是晚上，下著雨，壹名乞丐前來方府敲門。
　　開門後，乞丐好似想要點吃的。
　　壹名員外打扮的中年人也沒拒絕，便讓下人端來了剩菜剩飯。
　　乞丐見了卻勃然大怒，壹把打翻了飯菜盆，與方員外爭執起來。
　　結果沒說幾句，乞丐張嘴壹吐，吐出壹陣黑風。
　　被這黑風壹吹，眾人搖搖晃晃，轉眼就變成了壹群羔羊。
　　乞丐哈哈大笑，趕著羊群就走了。
　　“不是鬼魅逞兇，而是遭遇了人禍！”
　　張恒看完前因後果，與方韓說道：“妳家老爺遇到了異人，將其當做乞丐，沒有好生招待，那異人覺得是妳家老爺看不起他，仗著會點法術，就把方府上下全變成了羔羊，幸好昨晚妳住在了寺廟，不然妳也難逃此劫。”
　　壹聽這話。
　　方韓欲哭無淚，直言道：“這乞丐邋裏邋遢，又是三更半夜的上門，給他剩菜剩飯吃便已經是恩德，沒想到他恩將仇報，還要害了我家老爺性命。”
　　張恒默不作聲。
　　有本事的人，很多都脾氣古怪。
　　正常人覺得稀松平常的事，或許在他看來便是奇恥大辱，根本沒地方說理去。
　　至於恩將仇報。
　　張恒看過壹個新聞。
　　有個好心人資助了幾百名學生，然後他得了病，就沒錢資助了。
　　換成正常人，肯定能夠理解。
　　結果升米恩，鬥米仇，居然有被資助的學生家長打來電話說：“妳為什麽要拿錢治病，妳知不知道，妳不打錢，我家孩子就上不起學了。”
　　世道如此，很難說的。
　　顯然，乞丐也是個奇葩。
　　出來要飯，求人施舍，還嫌飯是剩飯。
　　他也不想想自己，就這壹身乞丐打扮，上誰家要飯去，那戶人家還能給他額外做壹桌飯菜不成。
　　當然。
　　張恒還有個想法沒說，這個怪人可能就是沖方家來的。
　　剩菜剩飯，不過是借口而已，哪怕真給他炒幾個新菜，再蒸壹鍋米飯，他壹句：“我不吃蔥姜蒜。”該殺人還是要殺人。
　　“取妳家老爺的壹件衣服來。”
　　張恒直接向方韓說道。
　　不多時，衣服取來了。
　　張恒拿出符紙，剪了個紙狗出來，口中念念有詞：“天清地明，賜汝真靈，上天入地，無所遁形……”
　　拿衣服給紙狗聞了聞，張恒便命令道：“追蹤！”
　　汪汪汪！
　　紙狗不過巴掌大，但是從張恒手上跳下後卻健步如飛，跑得飛快。
　　方韓在後面追，只追的氣喘籲籲，再停下時，已經出去五裏有余，到了壹個山洞門口。
　　咩！！
　　張恒擡眼看去，山洞裏關著不少羊。
　　數壹數，大概有三五十只，但是乞丐卻不在這。
　　汪汪汪！！
　　紙狗沖入山洞，跳在了壹只肥羊的腦袋上。
　　張恒見了，向這只羊壹指，開口道：“這就是妳家老爺。”
　　“老爺啊！”
　　看到老爺成了肥羊，方韓瞬間紅了眼圈：“妳成了這幅樣子，我回頭怎麽跟小姐交代？”
　　“不礙事。”
　　張恒上前看了看，斷言道：“他們只是中了法術，我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法，但是就法術而言，沒人繼續施咒的話，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半個月必定會自動解除。”
　　法術不比其他。
　　張恒不知道他們被施了什麽咒語，所以還是不要輕易嘗試解咒的好。
　　要想解咒，就要對癥下藥。
　　壹是打死施咒之人，壹般施咒的人死了，咒語也就自然解了。
　　二是讓施咒的人自己解開，咒語都有兩面性，有施咒的法子，就有解咒的法子，這是壹體的。
　　第三，就是交給時間。
　　沒有什麽法術，是壹次施法，能維持壹輩子的。
　　尤其是這種惡咒。
　　惡咒的維持時間通常不長，或者有時間限制。
　　到了時限，咒語自解，就像武俠中的點穴功夫壹樣，只不過維持的時間長了點，往往要三五天才行。
　　“宋定伯，宋定伯？”
　　張恒二人守著山洞，本想等乞丐回來。
　　結果等了又等，壹直等到中午，乞丐沒見到，反倒等到了壹名羊倌。
　　羊倌拿著鞭子，呼喊著人名，壹路來到山洞門口。
　　到了這裏，看乞丐不在，反倒是張恒二人在，忍不住開口道：“宋定伯呢？”
　　“宋定伯？”
　　張恒聽到這個名字，詢問道：“宋定伯可是個乞丐？”
　　“他不是乞丐，就是穿的邋遢了點。”
　　羊倌壹邊說，壹邊向山洞走去：“這次的羊不錯啊，又大又肥，比上次的好多了。”
　　“跟我說說這個宋定伯。”
　　張恒攔住了羊倌。
　　羊倌也不隱瞞，當即跟他說了起來。
　　原來乞丐叫宋定伯，膽子很大。
　　年輕時，曾走夜路遇鬼，換成正常人，肯定怕的不行。
　　結果宋定伯不但不怕，反而上前與鬼問道：“妳是誰？”
　　鬼答：“我是鬼，妳是誰？”
　　宋定伯回：“我也是鬼，欲至宛城。”
　　鬼大喜：“我也欲至宛城，妳我可結伴而行。”
　　走到半路，為了省力，二人相約相互背著走。
　　宋定伯背鬼，只覺得身上輕若無物，鬼背宋定伯，卻累的跟死狗壹樣，怒道：“妳太重了，不像鬼。”
　　宋定伯回答：“我新死，所以很重。”
　　鬼信以為真，背著宋定伯走了十幾裏。
　　結果眼看到了宛城，宋定伯又問：“我新死之鬼，不知道做鬼有什麽忌諱，還請鬼兄教我。”
　　鬼說：“就怕人的唾液。”
　　宋定伯吐口水到鬼身上，鬼化作壹羊，隨後被宋定伯賣與集市，得壹千五百個大錢。
　　“宋定伯從那以後，就經常抓鬼來賣。”
　　“我本不想收，但是他賣的便宜，賣我才壹千個大錢，我在裏面起碼有五六百大錢的賺頭，想不答應都不行。”
　　羊倌如此跟張恒說道：“宋定伯還告訴我，這些羊賣掉之後，三天之內必須要宰殺掉，不然就可能再變回鬼了。”
　　張恒壹聽，尋思道：“這不是宋定伯捉鬼記嗎？”
　　宋定伯捉鬼記，是老版小學課文上的壹篇雜記。
　　不過這裏的宋定伯，明顯不是普通人，而是會法術的。
　　當然，書中的宋定伯，大概二十多歲，還是個青年人。
　　這裏的宋定伯，看著已經四十多歲了。
　　可能在這二十年中，他又有奇遇，不但能把鬼變成羊，還能把人變成羊。
　　“宋定伯每月的初壹十五，都會讓我來壹次。”
　　“少則三五只，多則十幾只，每次來，都不會讓我空手而回。”
　　“不過像今天這樣，壹口氣弄來幾十只羊還是第壹次，也不知道哪的鬼這麽倒黴，被他給壹鍋端了。”
　　羊倌並不知道，宋定伯不但能變鬼為羊，還能變人為羊。
　　只當這些羊都是鬼變得，眼下世道不好，兩腳羊都有人吃，更別說這四腳羊了。
　　所以買這些鬼變的羊，羊倌是壹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妳今天白跑壹趟，我家有喜宴，宋定伯已經把這些羊都賣給我了。”
　　張恒沒有點破這些羊是人的事。
　　因為多說無益，只會造成恐慌，與其讓那些買過羊的人，整日裏琢磨自己是不是吃了人，還不如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賣給妳了？”
　　羊倌楞了壹下：“那他還叫我來做什麽？”
　　張恒回答：“他賣我是壹千三百文，價高，可能是叫妳過來看看，以後惦記著漲價吧。”
　　“漲價！”
　　羊倌大怒：“壹千三百文，都能買壹頭真正的羊了，誰會買他的鬼羊？”
　　說完，羊倌罵罵咧咧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