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邁進

　　陸文龍試探：“那妳不是現在要好好的把老劉給盯住？”
　　武剛的註意力根本不在這邊了：“盯他？幹什麽？把他兒子抓回來很重要麽？事情已經定性解決了，就是廣告公司夜間施工引燃了售賣服裝引起火災，各責任人都已經抓捕歸案了……老劉，估計他也走到頭就是了，雖然現在不壹定動他，當然……他兒子要是還冒頭，那肯定要抓，不過罪名都是另外的了。妳說老汪究竟在這裏會呆多久？接著是往省裏還是……老林這趟就有點奇怪啊，直接從地方跳回中央去了，沒經過省裏啊，因為香港的事情？”
　　陸文龍奉送壹點點信息，就看對方自己琢磨：“老汪肯定不會升省裏的，妳真的不管老劉？他這賭博不可能是自己的錢吧？隨便查查就應該能找到問題的。”
　　武剛不耐煩：“老劉關我屁事，他們是廣電口的，是紀檢操心，不是我警察的事情，我不是來得罪人的，要是人人都覺得我要抓貪官，還有什麽人敢幫我？還做個屁的官？人人都要故意留點把柄給別人，大家才會接納妳，這可是做官的要訣！”
　　就這麽壹句，陸文龍居然就坐在那裏楞了半晌，心底似乎就跟三伏天淋了壹瓶冰鎮汽水壹般，透徹的大悟！
　　為什麽武剛那麽多劣跡，依舊可以身居官位，老劉也逍遙自在，就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另壹個世界，官字口的階層，那邊衡量壹個人是不是該下獄或者重用的標準壓根兒就不是老百姓以為的這些法律罪行，自己以前還糾結為什麽沒有明眼人來看到這些人的作為，原來他們關註的不過是如何站隊，誰起誰落，依附誰，拋棄誰，自己壹畝三分地的政績，至於最後這點貪腐或者作風問題，不過是心知肚明，需要用的時候才拿來蓋章的投名狀！
　　就跟袍哥之中有自己的道義風骨壹般，官字口也獨立的擁有另壹套遊戲規則，這都是迥異於壹般老百姓的思路。
　　已經不再是普通老百姓的陸文龍假如還用那壹套固定思維去揣摩官家，可不就是送死？
　　那壹中午，隨口送走了也滿腦子想法的武剛，陸文龍坐在這茶館，慢吞吞的喝掉了三壺茶。
　　都說父母是孩子最重要的老師，而有些孩子假如不信任自己的父母，那麽他們在社會上遇到的第壹位信服的老板或者前輩就替代了這個位置，總之每個人的性格做派或多或少都會受到這最重要的領路人影子。
　　陸文龍打小就沒了父母管教，陸成凡雖然給了他開闊的視野跟冒險的膽量，林慧桑留下樂觀的精神，但真正在那些孤寂苦熬歲月裏面，除了蘇文瑾那兩小無猜的溫情，估計就是書籍，看得最多的《菜根譚》也許才是影響了陸文龍很多行為模式。
　　別看他在遇事的時候能夠心狠手辣的無所顧忌，但從整體上來看，那種暗室中有青天，白日下有厲鬼的做事為人壹直都能恪守，舉案三尺有神明更是袍哥人家敬重關二爺的道義所在，所以心中有桿秤，才能秉承操守。
　　可眼前看見這些官字口的人，顯然卻把這些東西都扔得壹幹二凈，當然了，他們是無神論者嘛，真有點嘲諷！
　　所以等到午後，接到電話被叫到市委書記辦公室的他，看見汪澤清，也有點眼神怪怪。
　　這些高層官員比起基層的肆無忌憚，是要格外收斂？還是更肆無忌憚壹些呢？
　　汪澤清目光敏銳：“看什麽看？”沒質問，就是專註的追問，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眼光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
　　陸文龍緩緩的搖頭：“死了多少人？燒了多少東西？報紙上說的不是真的吧？”
　　汪澤清思路敏捷：“是真的，燒死了五個人，過火面積九千平方米，直接經濟損失壹千萬左右，怎麽？就因為妳了解背後事實的真相，就不相信政府了？”
　　陸文龍還是緩緩搖頭：“不是不相信，我也知道這些真相不能隨便對市民說……可他們就壹點點起碼的良知都沒有了麽？哪怕壹丁點良心，他們就不會這樣燒房子，而且我真知道，這應該不是第壹遭了，政府就不能出點什麽管理這種事情麽？我也做過拆遷，真的在巨大利益驅動下無所顧忌，壹切都要憑借良心的話，哪裏能擔保不再出這種事情？”
　　汪澤清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輕輕點頭：“妳在思考這種問題了，說明妳的確長大了，人性或者社會就是這樣復雜的局面，但如果妳還糾結在為什麽社會不能適應妳，順著妳的想法去變化，那妳只會越來越鉆牛角尖，走進妳那個喜歡聚眾抱團的死胡同裏面去，也許到現在妳還沒有鑄下什麽大錯，但隨著妳手中的能力越來越大，妳也就只能憑借良心決定行為的時候……好心未必就做的是好事，未必就是法律允許的事情！”
　　聲音隨著緩慢的語調，越來越嚴厲！
　　陸文龍坐在辦公桌前的姿態似乎也隨著這樣半訓導半警告的話語，越來越挺直，目光愈發清澈透明，最終直面汪澤清：“嗯……我知道了，謝謝您的教導。”
　　汪澤清也稍微放緩點語調：“的確，無論打電話給老林還是在本地調查，都說明妳的確是沒有違法亂紀，也盡量的自力更生創業，但是妳明白我和老林都對妳有很大的期望，妳也是個全國聞名的奧運冠軍，現在也創下了壹份矚目的產業，我不希望妳壹步走錯，掉進深淵！妳明白麽？”
　　陸文龍臉上做出第壹次戴紅領巾時候的表情：“是！我壹定遵章守法。”
　　汪澤清再次放緩表情：“我知道，妳很聰明，在香港那樣復雜的局面，妳也能秉承自己的信念坦然面對那些富商和外逃官員，這其中有天賦，也有後天的培養，妳獲得奧運冠軍就是對妳的壹種培養，假若妳是個單純的運動員，那也就罷了，妳顯然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的名氣和自己的聰明才智，在渝慶經營出了這麽多產業和壹棟大樓，這就讓我很擔心，妳明白麽？妳才二十歲，我擔心妳過於年輕，無法駕馭手中這麽多的關聯，妳必須要明白，就好比妳在奧運賽場上，妳壹個決定錯誤，就會丟掉冠軍，妳現在就有這麽壹個集團公司，那麽多人跟著妳吃飯，妳壹旦選擇錯誤，會有很多人跟著遭殃，要慎重！”
　　這番話，真說得上是情真意切了，作為壹個市委書記，能給陸文龍這麽談話，就不光是面對壹個商人或者冠軍，而是真的有點私交情誼才會這麽說。
　　陸文龍居然有點眼眶發熱，缺乏父母教導的他，就怕這個，真不是做戲，幾乎是硬生生忍住要擡起來拱手的動作，笑著遮掩眼部反應：“汪團長……我這麽稱呼您，絕不是攀交情，以後我也不會求您辦什麽私事，就是感謝您這麽掏心窩子的說話，我明白，也壹定會照著這樣去做，有良心，有道德，多思考……不犯法，的確，現在有些事情您也明白，是擦著法律的邊，幾乎做商人的都會這樣做，我也會盡量秉承良心去做。”
　　汪澤清識人察色的功力不淺，對陸文龍有些真情流露的反應也很滿意，放松點靠回椅背上：“的確，妳有這個特點，從來都沒有借權謀私，這是老林再三給我強調的，我也相信，起碼妳從來沒借著我幹什麽，這說明妳是有自制力的，也許這也是壹個優秀運動員的必備素質，以後切記不要觸碰黨紀國法的那些高壓線，特別是聚眾結社……妳應該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如何化解這種擔心，是妳需要好好做的事情。”
　　陸文龍這就是真心感謝提醒了，使勁點頭。
　　接下來的談話就輕松得多，汪澤清叫他來，除了敲打壹番，主要就是詳細詢問關於劉沛東和天龍倉方面拆遷放火的整個過程，陸文龍從頭細細講述壹遍，連陳家就是天龍倉的老板也表述其中，但是和亨瑞的過節當然略過不表，但是連劉臺長的事情也跳過。
　　汪澤清還著重詢問過這個劉臺長是不是跟天龍倉有關聯，陸文龍都搖頭否認：“劉沛東應該是在粵東戒毒期間和天龍倉拉上關系的，他父親很可能不知情，因為看上去電視臺真的沒幫上什麽忙，他還是很在乎兒子的，假如知道的話，會盡量幫幫忙，因為吸毒鬧矛盾，劉沛東估計也是想做出點什麽事情再給父親證明自己？”
　　汪澤清皺眉：“父子之間的確是……這件事就要好好查壹下了，這位劉臺長口碑如何？”
　　陸文龍壹推三不知，假若在今天上午之前，他也許會壹怒沖冠的揭發這位臺長，現在……那不是斷自己財路麽，人家官字口的事情，也不關自己的事兒。
　　這壹刻的陸文龍，終於真正從壹系列的事情中蛻變出來，再也不是那個只會熱血沸騰的少年郎，開始朝著成熟練達的成人之路邁進……
　　哪個成王成侯的大爺回事只有壹腔熱血跟莽撞的？
　　窮有壹身武力的項羽也只能飲恨烏江邊，陸文龍可不會幹那樣的傻事兒！
　　不過這究竟是好是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