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暗探與釘子

　　此時的托巴城已經掛上了壹面花紋繁復的旗幟，旗幟的圖案是從空虛中向外延伸的淡黃色煙紋，大體上是在表現壹種光暗交織的混沌狀態。
　　那是黃昏騎士團的旗幟，來自阿利斯泰。
　　李昂的大部隊已經離開托巴城向加齊山方向行進了，但他把阿利斯泰留在了這裏，同時留下的，還有埃裏克以及幾百名最忠實的士官部隊。
　　能幹且忠誠的人總是得承擔更麻煩的任務……
　　留在托巴城當然是有危險的，萬壹出點什麽變故，面對八百裏沙漠很可能跑不出來。
　　不過埃裏克是主動請纓殿後的，雖然他武藝不太好，但他腦子夠用，而且膽子夠大。
　　這個從傭兵壹路走到執政官的家夥是個天生的大場面選手，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驚慌失措——這是幹大事的人最重要的素質。
　　“埃裏克爵士，我奉命來向您報到！確定要撤離這裏了嗎？”
　　壹名騎士帶著三十來個騎兵從北面縱馬而來，剛到軍營便來找埃裏克回報。
　　埃裏克如今確實可以被稱為爵士了，他是李昂手下的正式騎士，又壹直擔任重要職務，事實上李昂甚至可以給他搞到個男爵頭銜，只不過埃裏克並不願意。
　　因為烈獅王國的男爵必須向國王宣誓效忠，由國王直接授予。
　　但埃裏克認為自己現在的壹切都來自於領主大人，他不打算對李昂以外的任何人效勞。
　　對於大多數烈獅境的戰士而言，這是騎士精神的體現，也就是‘唯壹忠誠’——只效忠於自己發誓追隨的領主，至於國王……願他長壽。
　　“我們要撤離德夏了……艾連，把妳的人全部撤回烈獅境吧，妳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這是李昂大人特意給妳留下的犒賞。”
　　埃裏克朝那名騎士遞過去壹個錢袋。
　　那個名叫艾連的騎士鼻子上有道刀疤，他是福瑟特的手下，也就是之前被李昂打發到托巴城北邊三十裏去巡邏的那個斥候隊長。
　　“埃裏克爵士，我這次出來還寸功未立呢，李昂大人要全軍撤回烈獅境嗎？”
　　艾連接過那袋錢，卻只是隨手掛在腰間，連數都沒數：“我之前壹直在托巴城北邊刺探軍情，但壹直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對於斥候而言，沒有異常那就等於沒有功勞啊……”
　　看樣子，雖然李昂評估軍功的時候壹向公平，分配犒賞也沒忘記他，但艾連還是想多立點戰功。
　　“艾連，妳大概不怎麽了解李昂大人……大人的命令是讓我負責後勤事務，除了我以外其他所有部隊都得撤回烈獅境。以我對大人的了解，這裏應該沒有仗可打了……”
　　埃裏克搖著頭自嘲般的笑了笑：“我身手不好，所以李昂大人壹般不會讓我參與艱苦的戰鬥……托巴城如今已經被黃昏騎士團和布裏吉占據，那個阿利斯泰不好對付，李昂大人決定見好就收。”
　　埃裏克顯然是在忽悠，但艾連壹直都不知道具體的戰局，而且城上確實是黃昏騎士團的旗幟……
　　“不攻占托巴城了嗎？唉……出兵前，福瑟特大人讓我務必在李昂大人面前賣力壹些……但這趟遠征，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參戰，劍都沒沾過血……”
　　艾連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回去怎麽跟福瑟特大人交代。”
　　“哈，李昂大人可從來都不在乎妳有沒有斬將奪旗，他只在乎妳有沒有百分之百的服從指揮——只要妳是按照大人的命令在辦事，無論打沒打仗都是有功的。放心撤回去吧，戰功壹定有妳的份！”
　　埃裏克拍了拍艾連的肩膀：“而且，再進攻托巴城也沒什麽意義了，城內的財物都已經被帶出來了。”
　　“那……我去追趕大部隊吧，李昂大人帶大部隊往加齊山方向去了嗎？也不知道撤軍沿途有沒有仗可打，我總得撈點功勞的！”
　　艾連壹幅忠心耿耿只想建功立業的樣子。
　　埃裏克笑了笑：“大部隊肯定沒妳行動快，我知道妳想跟在李昂大人身邊，快去吧。”
　　“感謝您的指點，告辭了！”
　　艾連點頭行了個禮，帶著自己的騎兵隊離開了。
　　埃裏克看著艾連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直到艾連消失在視線中，他才轉頭朝暗處問了壹句：“妳確定他真的是三先知的人嗎？這是福瑟特的手下，可別搞錯了……”
　　“不會錯的……這個艾連，就是當初被福瑟特殺掉的那個特魯布倫男爵，他就是那個‘上尉’——他原本應該早就死在特魯布倫了，我見過他的屍體，鼻子上同樣有這麽壹道疤！”
　　暗處走出來壹個高瘦的中年人。
　　這是格朗隆。
　　格朗隆如今是佩恩村的領主，自從得到李昂的幫助洗清了叛國罪以後，他就壹直都很低調，就像消失了壹樣。
　　但李昂這種人怎麽可能讓員工閑著？
　　福瑟特都被領主大人弄來背黑鍋當打手了，格朗隆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福瑟特是擺在明處的屠夫，而格朗隆卻是藏在暗裏的獵犬。
　　都是用來幹黑活兒的。
　　福瑟特確實需要守在長河鎮轄區鎮宅，但格朗隆其實是隨軍來了德夏的，只不過他沒帶什麽軍隊而已。
　　這位前獅湖城第壹旗衛隊掌旗官，如今是李昂的暗探，埃裏克是他的聯絡人。
　　福瑟特的封地在東部地區範圍，算是李昂的下屬。但格朗隆的佩恩卻在北部灣，當然只能是暗線。
　　就像賈斯特斯總督手下那支‘毒蛇’密諜部隊壹樣，只不過李昂沒有去刻意的編制壹支部隊，而是讓格朗隆在‘不經意間’執行他的任務。
　　密諜最重要的是不讓人看出身份，讓壹群受過特訓的死人臉當密諜其實反倒容易露馬腳，還不如直接讓壹個領主當密諜，更不容易被人想到。
　　而且，格朗隆這個佩恩領主看起來還和李昂毫無關系……
　　李昂其實沒有忘記福瑟特說過的，在清洗長河鎮轄區的時候，在特魯布倫幹掉了壹個綽號叫‘上尉’的男爵，而且是布倫努斯手下的獅騎士。
　　雖然當時李昂對福瑟特說‘沒興趣知道壹個死人的名字’，但幹掉壹個皇家騎士，這種事怎麽可能真的完全不在乎呢？
　　從那時候起，李昂就已經安排格朗隆暗中調查了，只不過當時只查出了‘上尉’的名字叫艾連，是馬爾伯特擔任長河鎮執政官的時候任命的特魯布倫領主。
　　原本那個‘上尉艾連’本身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只是很擅長與山賊土匪打交道，而且人都已經死了，所以李昂只是讓格朗隆註意盯著，看布倫努斯會不會因此搞什麽事情。
　　但布倫努斯壹直沒什麽反應，於是這事便算是告壹段落了。
　　這次大軍出動，李昂也要防備暗中的滲透，所以讓格朗隆專門來找釘子——釘子必然會有的，尤其是大軍征召，不可能不被安插耳目。
　　而這次，格朗隆找到了壹個相當特別的釘子——就是這個艾連，他極有可能是三先知的人。
　　從壹開始，李昂就對這個艾連保持著懷疑，甚至故意打發他到托巴城外三十裏的沙漠去巡邏，就是因為格朗隆懷疑艾連是個釘子……
　　但當時僅僅只是懷疑，還沒有搞清楚這個艾連到底是什麽回事。
　　之後，李昂將馬爾伯特也加入到他的大客戶名單以後，開始讓人搜集與馬爾伯特有關聯的所有情況，這才真正註意到了艾連的特殊之處。
　　這個艾連原本是被馬爾伯特任命的特魯布倫領主，但按理說他已經死了！
　　但他如今卻死而復生，還成了福瑟特的手下——這兩點都很特殊。
　　死而復生，意味著他大概率是三先知的人；
　　他曾被福瑟特殺死，福瑟特肯定是認得他的，可他卻又成了福瑟特的手下，這意味著福瑟特很可能也被三先知控制了！
　　“這個艾連壹門心思的想知道李昂大人的行蹤……但他肯定想不到，李昂大人壓根不在大部隊裏。”
　　埃裏克嘆了口氣：“可是，如果他是三先知的人，那福瑟特……也是嗎？”
　　“恐怕……是的。”
　　格朗隆也嘆了口氣：“福瑟特說他已經殺了艾連，卻又把艾連收為手下，這怎麽也說不過去……”
　　“不對啊……”
　　埃裏克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如果福瑟特有問題，那他應該不至於蠢到明著把艾連派出來隨軍吧？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讓李昂大人懷疑他嗎？”
　　“也許福瑟特是覺得李昂大人不認識艾連吧。”格朗隆皺起了眉頭：“算了，我們向李昂大人如實回報情況就行了，判斷留給李昂大人來做。反正我能確定艾連肯定是三先知的人，只要他會向三先知匯報情況就可以了。”
　　埃裏克搖著頭思索著，喃喃的說了壹句：“福瑟特這樣的人怎麽會犯這種錯誤？除非……那已經不是福瑟特了！”
　　格朗隆悚然而驚：“有可能！”
　　“可是李昂大人現在大概還在從辛加爾往這裏來的路上……格朗隆，妳立刻回烈獅境，去找艾米小姐！”
　　埃裏克飛快的從馬廄裏牽出了幾匹馬：“將這些事告訴艾米小姐，她知道應該怎麽做的！我在這裏等李昂大人。”
　　……
　　數日後，李昂再次回到了托巴城外。
　　他是帶著埃米爾薛西斯過來‘交貨’的……
　　“埃米爾薛西斯大汗，我就不進托巴城了，反正妳也看到了，這座城完好無損。”
　　李昂將埃米爾薛西斯帶到托巴城外便停下了腳步：“我們就在這裏結算吧。”
　　埃米爾薛西斯擡頭看了看托巴城上的旗幟，皺起了眉頭：“那是黃昏騎士團的旗幟吧？”
　　“是啊，布裏吉肯定清楚，黃昏騎士團的阿利斯泰爵士如今正在托巴城裏……他算是我免費送給妳的附贈品，不收錢。”
　　李昂面帶微笑的看了壹眼布裏吉。
　　布裏吉楞了楞，隨後嘆了口氣對埃米爾薛西斯說道：“阿利斯泰是被李昂伯爵在托巴城裏抓住的……確實是我親眼所見。”
　　“既然阿利斯泰已經被妳抓住了，那為什麽城裏還打著他的旗號？”
　　埃米爾薛西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要是城裏打著我的旗號，那我還怎麽把托巴城移交給妳啊？我可是烈獅王國的元帥，如果是我的旗幟掛在城上，那就意味著烈獅王國正式占領了這裏——然後我背著國王把已經占領的城池賣給妳？那我還能回烈獅境嗎？”
　　李昂壹臉的理所當然：“再說了，真要是打著我的旗幟，妳們誰敢進城？”
　　埃米爾薛西斯和布裏吉對視了壹眼，雙雙癟了下嘴，大概是都覺得怪怪的，但仔細想想李昂說得也沒錯……
　　“既然如此……布裏吉，妳去城裏看看。”
　　埃米爾薛西斯倒也沒有糾結，準備驗貨了。
　　貨物當然是不會有問題的，不久後，城上升起了埃米爾薛西斯的月牙旗，近千人的雜牌軍也入駐了托巴城，那是埃米爾薛西斯和布裏吉壹起帶來的叛軍。
　　現任巴哈德汗卡丹的紋章是太陽耀光，而埃米爾薛西斯的紋章是新月，這兩兄弟對立得很明顯……
　　埃裏克帶著士官部隊撤出了托巴城，將幾個城門的控制權移交給了布裏吉的部隊。
　　“那麽……李昂伯爵，妳打算怎麽讓我得到巴哈德汗的尊號？”
　　埃米爾薛西斯見托巴城確實完整交付了，對李昂的信心明顯強了幾分。
　　“哈，您得先把這筆款項結清啊，埃米爾大汗……”
　　李昂開始伸手要錢：“壹手交錢壹手交貨，咱們說好的。到目前為止，您只付了壹半而已，尾款還有壹百萬，結清才能進行下壹筆生意。”
　　埃米爾薛西斯在辛加爾就已經付了壹百萬第納爾了，是價值四十萬的黃金，加上壹座價值六十萬的礦山。
　　那礦山原本也是用來競拍艾希科曼的，是位於雅興村東邊的壹座露天鐵礦。
　　李昂自己當然是不方便開采這個鐵礦的，但拉蒙卻很樂意接下這個活兒——拉蒙本來就在尋找奴隸買賣以外的產業。
　　而且拉蒙在壹天之內就把鐵礦經營權分包給了好幾個奴隸主——對於這種需要大量奴隸進行勞作的產業，拉蒙認識無數的分包商。
　　所以最終得到礦山的其實是拉蒙，但他會直接向李昂提供源源不斷的鐵礦石。
　　而埃米爾薛西斯的另外壹百萬尾款，原本是應該在交付托巴城的時候結清的。
　　“李昂伯爵，妳的部隊在哪？”
　　埃米爾薛西斯突然冒出了這麽個問題。
　　“在東北方向三十裏外。放心，我做生意很有誠信的，不會搶劫妳——我身邊現在只有這幾百人，妳對付不了我，我也對付不了妳……”
　　李昂看著埃米爾薛西斯，搖著頭笑了笑：“但妳要是不打算付錢，那我也完全可以召回大軍重新攻陷托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