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壹章 跗骨之蛆（3）

　　天庭南門，朱雀星陣外。
　　第壹批，被無辜卷入的那些黎民百姓，已經被盧仚派出的僬僥小人兒們，那些夜叉、羅剎、阿修羅，護送著遠去。
　　第二批，令狐氏的那些家丁、侍女的親眷，也被送走了。
　　第三批，令狐氏的普通家丁、侍女，不重要的花匠、車夫、廚子、廚娘、做粗活的使婦等等，也已經被送走。
　　第四批，就是令狐氏的那些族人，那些普通族人，和令狐璚等幾個令狐氏貴女出自同壹宗、同壹房，但是親眷關系不是很親近的那些令狐氏族人，連同他們的姻親、外戚等等，被送走了。
　　第五批，則是令狐璚等人比較親近的族人，如他們的遠房表弟啊，老娘的表侄兒之類的，被送走了……
　　第六批……
　　第七批……
　　第八批……
　　然後，盧仚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好交待的了。實在是，關於青殺，關於瞐三七，關於他們組建的那個小小的組織，所謂的靈山，所謂的大雷音寺，他知道的內幕實在是沒有多少——畢竟，他也就和青殺聊了幾句，在瞐三七的幫助下，屠了壹批風雨雷電四大殿的高手，凝聚了帝璽道果而已。
　　盧仚，也不過是青殺他們這個小小組織的外圍成員而已——還是依靠裙帶關系，依靠血脈特權，被盧旵給推薦進去的！
　　所以，青帝布置的偌大‘刑場’上，原本數以億計的倒黴蛋都被送走了，但是胤垣、白黿、令狐璚，還有令狐璚的幾個好姐妹，她們的父母，她們的直系長輩，她們血脈關系最緊密的壹些晚輩後生等等……人數不多，也就這麽千多號人，還有她們最心腹、最貼身的那些侍女、心腹等，這些人加起來大概也有五六千號人，依舊被死死的禁錮在高溫的青木上，依舊被高溫壹點點的燒灼，壹點點的壓榨，慢慢的將他們的精氣神，他們的命，全都化為油脂，融成火焰，壹點點的壓榨幹凈。
　　盧仚靜靜的站在半空中，很有點無奈的看著青帝。
　　青帝微笑看著盧仚，他輕聲笑道：“就這麽些東西？妳知道的，就這麽點？嗯，妳甚至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從摩壬支天發現的，那個‘樞紐’，那個‘命脈’，究竟是什麽東西，究竟是什麽形狀！”
　　“那，究竟是什麽呢？”
　　“壹部寶典？”
　　“壹件聖器？”
　　“或者是，壹個得到了特殊傳承，掌握了這壹方天地特殊權柄的……人？”
　　青帝雙手放在面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從指頭縫隙裏發出了‘嗤嗤’的笑聲：“盧仚啊，盧仚，不是吾故意和妳為難……我看出來了，妳是無辜的，妳和那些不死心的逆賊邪魔，不是壹路人……妳是壹個，識時務，很乖巧的好孩子。”
　　盧仚陰沈著臉沒吭聲。
　　‘好孩子’？
　　這個評價，讓他不知道如何接上這個話。
　　‘好孩子’？
　　前世，或許是。今生，還是麽？盧仚因為這三個字，陷入了壹時間的恍惚，無數的念頭在腦海中此起彼伏，他在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是壹個什麽樣的人。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內心，自己的本心，自己撕扯掉所有的，所謂的‘道德’、‘倫常’、‘規矩’、‘世俗看法’等等外物帶來的厚重包裝袋後，自己究竟是壹個什麽樣的王八蛋！
　　嗯，盧仚給自己的定義，已經衍生到了‘王八蛋’上。
　　“但是，不夠啊。”青帝笑得賊燦爛：“不夠啊，盧仚……如果說這是壹把牌局，我的註碼，比妳的註碼要多了百倍，千倍……妳拋出來的那些籌碼，可不夠我將胤垣他們，還給妳……”
　　盧仚輕嘆了壹口氣：“可是，他們是無辜被牽扯進這件事情的，妳想要知道的，我所知道的，我已經全部告訴了妳。”
　　青帝輕輕搖頭，他輕聲笑道：“可是，話不是這麽說的。”
　　他沈吟片刻，幽幽說道：“不管他們是否無辜，不管他們是不是被牽扯進來的……事已至此，他們有什麽選擇的余地麽？他們有什麽反抗的機會麽？沒有！”
　　“這就是弱者的悲哀啊。”
　　“這才是宇宙的真實啊。”
　　“我強，故我在……我強，故我站立，而妳們，只能跪地，匍匐，頂禮膜拜！”青帝嘆息著，輕聲道：“無數年來，無數次的戰爭，記錄在我血脈中的那些輝煌、壯觀、波瀾壯闊的戰爭歷史，無不詮釋了我剛才那壹段話的正確性！”
　　青帝笑吟吟的看著盧仚：“妳已經交待了許多。但是妳交待得不夠多。雖然妳我知道，妳交待的東西，已經是妳所知道的全部了。但是，我不可能因為妳吐露的這麽點東西，就將這麽多有價值的人，就這麽輕松的交還給妳！”
　　“如果說！”青帝壹雙和正常人無異的眸子，突然變成了和他的那些異族子嗣壹般的復眼。漆黑的，深邃的，由無數細小的網格狀小眼珠組成的復眼裏，陰沈、肅殺、冷漠、無情的幽光閃爍，直勾勾的凝視著盧仚，青帝沈聲道：“跪下！”
　　盧仚猛地擡頭。
　　他咬著牙，看著青帝。
　　青帝輕輕的揮了揮右手，笑呵呵的說道：“妳看，妳已經沒有了註碼，而我手上，還掌握了重註……所以，在妳不能繼續下註的時候，如果我要妳跪下，妳覺得呢？”
　　盧仚死死的盯著青帝，他沈默了壹陣，沈聲道：“很好，如果這是壹把牌局，我手上已經沒有了註碼……我的下跪，也可以視為壹種下註的話……我跪下，妳能給出多少？”
　　青帝猶豫了片刻，緩緩點頭：“我覺得，如果妳跪在我的面前，跪得很端正，很乖巧，姿勢很優美的話，我可以讓胤垣所有的女兒……把她們交給妳。”
　　盧仚輕咳了壹聲：“我的所有的侄女？”
　　青帝點了點頭。
　　他咧嘴笑著。
　　胤垣所有的女兒——青帝深深明悟這個世界，‘人族’的某些綱常倫理、世俗觀念……哪怕是在令狐氏這樣的天閥巨族中，女子的身份地位，也是不如男子的……胤垣的命脈，他的命門，是他的那些兒子。
　　女兒什麽的嘛……交出去就交出去了。如果，胤垣的這些女兒可以成為馴獸的小鞭子，讓盧仚乖乖的跪下……哪怕是壹次呢？跪下這種東西，只有第壹次和無數次，沒有‘僅僅壹次’的說法。
　　如果盧仚可以為了胤垣這些並不是很重要的女兒跪壹次的話，為什麽不能跪更多呢？
　　跪壹次，跪兩次，跪更多次……跪著跪著，就跪習慣了嘛。
　　當年，太初、太瞐、太臰，不就是這麽，跪著跪著，就跪習慣了麽？到了最後，他們主動的保持了跪下的姿態，都忘記了怎麽站起來了。
　　青帝微笑看著盧仚：“妳所有的侄女。嘻，妳結拜兄長的女兒哦。”
　　他身邊青光浮蕩，出現了之前那九個倒黴的令狐氏族人被他炮制，被他嫁接在九頭蛇身上，差點就和幾條雄性九頭蛇完成敦倫大禮的殘酷場景。
　　青帝輕聲道：“她們是女子，她們落在我手中，可比她們的兄弟們，要……悲慘壹些。畢竟，有些手段，在女子身上，更好施展不是？唔，妳也不希望，妳的侄外孫，都是壹窩壹窩的出生，每壹窩侄外孫的腦袋都形形色色，各有不同罷？”
　　這話，就很殘酷了。
　　盧仚深深的吸了壹口氣，他退後了兩步，退出老遠，然後朝著青帝，跪了下去。
　　沒奈何。
　　胤垣等人，還在青帝手中。
　　盧仚已經交待了他所知道的壹切，但是青帝以各種借口，各種理由，硬生生將最重要的壹小撮兒人扣了下來……盧仚能怎樣呢？這些人的性命，就在青帝壹念之間……盧仚在心中衡量了許久，無數念頭生滅，最終做出了決定。
　　跪吧！
　　為了胤垣的那幾個年齡尚幼的女兒。
　　如果不是她們，而是令狐璚和令狐氏幾個貴女的爹娘之類的人物……盧仚或許已經撒手不管了。這些人，死就死吧，盧仚事後如果有機會，會給他們報仇的。
　　但是，胤垣的女兒，而且好幾個都還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女兒……
　　盧仚隔著老遠的距離，端端正正的朝著青帝跪下了。
　　青帝瞪大了眼睛，他低聲笑著：“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哎，當年爛陀聖地的三光佛尊，也是被我這樣炮制的，他也是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螻蟻，硬生生的被我無數的兒郎圍攻，硬生生耗盡了最後壹絲法力，被打碎了佛尊金身而亡！”
　　“哎，妳們啊，就是太心軟了壹些。”青帝笑得極明媚：“如果是我們，若是我的族人，哪怕是和我同壹個‘母體’的，所謂的‘同胞兄弟’死在我面前，我也只會歡天喜地的接收他的遺產，撕碎他的敵人為他復仇而已，我怎麽會因為他，而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局面呢？”
　　“為了外人，哪怕損失自己的壹片指甲，都是不可取的啊。”青帝喃喃自語。
　　盧仚聽清了青帝的自言自語聲，他冷笑道：“所以，這就是‘人’和‘牲畜’的區別了。”
　　青帝不置可否的斜了盧仚壹眼。
　　盧仚罵他是‘牲畜’，青帝對此並無多少感覺，他輕聲道：“‘牲畜’？呵，當年……他們動輒就是‘邪魔’，‘妖孽’，‘大逆不道’的‘妖魔’雲雲，可是最終勝利的，不還是我們麽？”
　　青帝揮了揮手。
　　他身後，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緊密的堆砌在壹起，化為壹層厚重的血肉城池，不見絲毫縫隙的異族大軍壹層層的緩緩綻開，幾個異族好似拎小雞壹樣，拎出了幾個被折騰得容顏慘淡，面皮青白，已然陷入半驚厥狀態，卻因為青帝註入體內的某些特殊藥劑成分，整個人維持著某種異樣亢奮狀態的女孩兒。
　　這幾個女孩兒，其中年齡最大的兩個，對盧仚是極熟悉的。知道這是自家父母最親近的結拜兄弟，以前也曾在盧仚面前撒嬌、調皮、搗亂、折騰過。
　　此刻盧仚距離極遠，但是凝聚了帝璽道果，成就大帝之位後，盧仚的存在，本身對於這個維度的世界而言，就是不容忽視，更無法忽視的‘龐然巨物’。距離再遠，幾個小丫頭也壹眼‘看到’了盧仚……或者說，是盧仚‘存在’這個‘概念’，硬生生的撞入了她們的眼簾，讓她們直接‘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二叔！”兩個小丫頭子哭喊。
　　幾個拎著她們的異族咧嘴，口器翻卷開來，露出裏面柔韌濕滑的細小觸手，以及尖銳發光的利齒。他們正準備嚇唬這幾個小丫頭，突然青帝壹聲怒喝……幾個異族只覺得手中壹輕，幾個小丫頭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看，盧仚已經帶著幾個小丫頭，遠遠的站在了剛才他下跪的地方。
　　壹縷縷厚重、溫煦的佛光從盧仚手中蕩漾而出，他護住了幾個小丫頭的心神，穩固了她們幾乎崩解的神魂，快速修復她們身上被高溫灼燒造成的肉體傷害，同時掏出了壹顆顆大丹神藥，不斷灌進她們嘴裏。
　　幾個小丫頭子脫得大難，此刻見了盧仚，就好像幾頭受驚的樹袋熊，死死的掛在了他雄壯龐大的身軀上。
　　盧仚稍稍檢查了壹下幾個小丫頭的傷勢，深深的吸了壹口氣。
　　他向青帝頷首道：“如妳所願，我跪了，她們，我就帶走了……開出妳的條件罷，要怎樣，我才能帶走胤垣他們……首先說明，我不可能幫妳對付青殺、瞐三七他們……其壹，我找不到他們。其二，我欠他們的情。”
　　青帝目光幽幽的看著剛才幾個拎著小丫頭子的異族。
　　這幾個異族當中，隱藏著壹個修為達到了大帝級的，直屬於青帝的‘壹代’子體……這是他精心調制，耗費了無數資源，動用了壓箱底的底蘊和手段，在這些年調制出的，最成功的‘壹代子體’，在青帝的測試中，這個子體的戰鬥力，堪稱驚人。
　　若是有這樣的壹代子體三五人聯手，甚至太初、太瞐、太臰，青帝都有幾分把握拾掇下來。
　　但是這樣的壹個絕對強化的精英子體，居然也沒能看清盧仚的動作，直接被盧仚從他的手中，將幾個近乎毫無修為的小丫頭子給救走了！
　　青帝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壹句臟話——速度道果，果真是和空間、時間大道壹樣，近乎無解的可惡存在……奈何，青帝也沒有能凝聚空間、時間對應的道果，面對盧仚，他真有幾分無奈和無力。
　　這種羞惱、悲憤的感覺，就好像壹個白發蒼蒼的蓋世渣男、花花公子，在他面前擺上了壹個花枝招展、嫩得壹掐就飆水的小美人兒……奈何，年齡到了，有心無力，無論如何努力，小泥鰍始終無法化為大蛟龍……
　　這種悲憤，這種羞惱，誰能明白青帝此刻的心情？
　　而那個被盧仚硬生生從手上搶走了小丫頭子，自己壹點都沒反應過來的壹代子體，則是充滿了對人生的懷疑，兩顆碩大的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空蕩蕩的兩只手，腦袋很滑稽的左邊晃壹晃，右邊晃壹晃……
　　壹直被青帝在自家巢穴中用心調制，此次還是第壹次面世，第壹次跟著青帝摻和這壹方天地大事件的這個壹代子體，被盧仚宛如鬼魅、神乎其神的速度弄得抑郁了，腦殼直接短路，陷入了某種極其古怪的懵懂、迷茫的狀態。
　　在他的戰鬥本能、血脈傳承中，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是這種事情，卻是發生了……
　　也就是這個家夥的腦子足夠簡單——青帝調制他的時候，並沒有給他足夠的腦漿和智商，否則這個家夥，搞不好就會陷入‘我是誰’、‘我在哪’、‘我從何處來’、‘我要去何處’的哲學陷阱，或許會直接放下屠刀，立地成神經也說不準。
　　青帝發出壹聲尖銳的長嘯。
　　幾個被盧仚用可怕的速度，直接搶走了手上小人兒的異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同時從那種混沌、迷茫的狀態蘇醒。他們的腦袋好似被‘重啟’了壹次，所有的雜念壹掃而空，戰鬥本能、戰鬥直覺，再次回到了他們的身上，掌控了他們的身體和神魂。
　　“不錯，不錯。”青帝笑著指了指自己身後，密布整個虛空，將壹方天域整個包裹起來，不知道有多厚的異族血肉城池：“還好我有應對之策，否則，以妳的速度，怕不是真個被妳救走了人，我還壹無所知呢。”
　　不等盧仚接話，青帝沈聲問道：“想不想要交換更多的人？”
　　盧仚深吸了壹口氣：“想！”
　　青帝冷聲道：“但是妳不願幫我對付青殺、瞐三七他們……妳跪都跪了，再跪第二次，也沒有什麽意義……這樣吧，我也不為難妳。胤垣他們，在我這裏好吃好喝的將養著，我保證，不對他們做什麽有趣的事情。”
　　“而妳呢，去幫我追查那所謂的無上太初天天地命脈、天地樞紐的真相。”
　　“如果，妳能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對我而言，有價值的東西，我可以將他們，壹次打包全都還給妳，如何？”
　　盧仚看著青帝：“這是壹筆交易？”
　　青帝認真點頭：“這是壹筆買賣。”
　　盧仚沈聲道：“那麽，交易需要壹點訂金。之前種種，我們已經貨款兩清……現在，我需要壹點點訂金……有足夠誠意的那種。”
　　青帝猶豫了壹下，笑了。
　　他壹揮手，重重疊疊的異族緩緩分開，過了壹會兒，壹名異族抓著遍體鱗傷的胤垣走了出來。
　　青帝指尖，壹點綠芒凝聚。
　　綠芒壹閃，伴隨著胤垣壹聲淒厲無比的慘嗥聲，綠芒刺進他的心口，在他心臟部位，化為壹條半尺多長，通體碧綠的蟲豸虛影。
　　“這是我的秘法，跗骨之蛆。”
　　“我將妳想要救的首要目標胤垣，妳的結拜大哥，直接交給妳……這，足以證明我的誠意了吧？”
　　“不過呢，這跗骨之蛆在身，我就能隨時掌握他的方位，他的動靜，他的壹言壹行。”
　　“很顯然，如果妳們做了什麽對我不利的事情，我也能隨時扼殺他的性命……所以，妳們去吧……這次的事情，就先這麽樣吧。”
　　青帝笑得很和藹：“去努力，幹活吧，幫我追查真相，幫我找到那件青殺他們已經著手尋找好些年的寶貝……不管祂是什麽，給我帶過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我會視妳們的努力，妳們的成績，給妳們時不時的來壹點甜頭……比如說，將胤垣的妻兒老小，交還給妳們壹兩個？”
　　青帝笑得頗為燦爛。
　　妳凝聚了速度道果又如何？
　　妳，不依舊要成為自己手上的壹柄利刀，為自己去收割這壹方天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