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星星之火可燎原

　　水簾洞內，壹群猴子簇擁著壹個毛臉雷公嘴的猴王走了過來。
　　孫悟空身上早就脫去了那套風騷的戰袍，只是簡單地圍了壹塊獸皮，看到敖烈和李漁之後，他皺了皺眉頭，揮舞著手掌說道：“壞了，壞了，麻煩來啦！”
　　“餵，不用這麽說話吧，雖然大家不是很熟，但是好歹也是有點交情在的。”李漁不滿地說道。
　　他這滿山的猴子猴孫，渾身潰爛，卻死不掉，天天受著煉獄般地折磨，都是自己幫他們治好的。
　　孫悟空撇著嘴看著他，道：“說吧，妳們來做什麽？上次那仙草，不是全讓妳搬走了麽，妳要是用光了，俺老孫這裏也沒有了。”
　　“這話說得。”李漁用肩膀碰了壹下敖烈，笑道：“拿咱們當要東西來了，咱們是那人麽。”
　　敖烈呵呵壹笑，道：“猴哥妳真是多慮了，我們這次什麽也不要，就是來看看妳。我常跟人說，花果山的孫悟空，是個值得結交的，為人義氣有擔當，交朋友就得交這樣的。”
　　敖烈說完，孫悟空臉色壹變，道：“有事說事，沒事快滾！”
　　“誇妳幾句，妳咋還急了？”敖烈怒道。
　　李漁趕緊拽住了她，誇人是這麽誇的麽，還孫悟空講義氣有擔當都來了。
　　這不就好比誇壹個妓女冰清玉潔，誇壹個醜婦國色天香壹樣麽。
　　妳誇得時候是什麽心思不知道，但是聽的人肯定很難受，他沒直接動手李漁都覺得孫悟空涵養不錯了。
　　那邊敖烈還準備不依不饒，被李漁拽著往外走，壹邊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啊，我們這就走。”
　　“大王，不好啦！”
　　他們剛要離開，就有壹個小猴進來，大聲道：“大王，外面又來了壹群天兵天將，把咱們花果山給圍住了。”
　　孫悟空臉色壹變，看向李漁二人，“我說妳們怎麽突然冒出來，原來是想禍水東引，來坑害俺們花果山！”
　　“誤會，我覺得是不是他們要算舊賬了，說起來妳被壓在五行山下，是怎麽出來的？”
　　孫悟空也有點犯嘀咕，他是被金蟬子放出來的，那人可和天庭不太對付，算起來孫悟空絕對算得上越獄。
　　李漁見他神色，馬上繼續說道：“不過大聖盡管放心，我們既然碰巧趕上了，就絕對不會讓妳孤軍奮戰。”
　　“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妳？”
　　李漁笑道：“見外了不是，都哥們。”
　　他跟孫悟空插科打諢的時候，傳音給敖烈，道：這群人估計是沖我來的……
　　從敖烈出來開始，或許根本就是壹個誘餌，目的是釣自己這條魚。
　　不然的話，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巧合，自己的每壹步好像都是被算計好的，把自己引入壹個接壹個的陷阱，直至無路可逃。
　　李漁走出水簾洞，他沒有選擇躲在孫悟空身後，先不說孫猴子會不會保自己，他有沒有這個能力都難說。
　　眼看李漁自己走了出去，孫悟空心頭壹松，他實在不想再來壹場了。
　　當年大鬧壹場，是因為初出茅廬，有無窮的精力和絕對的自信，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
　　如今五百年的風霜寒暑，磨去了他的銳氣，讓他根本提不起精神再來大鬧壹場了。
　　大聖累了……
　　好在這裏還有壹個不會累的，李漁走到洞口，看向遠處的天邊。
　　烏雲密布，層層浮雲就如同壹個個戰艦，站滿了全身甲胄的天兵。
　　為首那人李漁很熟悉，已經打過兩三次交道，真是托塔天王李靖。
　　敖烈跟在李漁身後，美目壹寒，道：“跟他們拼了！”
　　李漁點了點頭，此時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們是從東海之濱跑的，又被人逼了回來。
　　敖烈施法時候，那個恐怖的力量，看來是天庭的手筆。
　　自己離開了西牛賀洲，沒有了蜀軍這個盟友，天庭終於要動手了。
　　李漁早就預感到會有這麽壹天，所以他也不是很慌，心中很是冷靜。
　　“李漁，妳屢犯天條，速速跪地請降，我將保奏陛下，或可饒妳壹命。”
　　李漁呵呵壹笑，道：“別說這些大話空話了，咱們交手好幾次了，若是輸的那壹邊要請降的話，我看跪地請降這件事妳比我合適。”
　　花果山上，壹片沈靜，李漁突然聽到了咯咯的聲音。
　　他側眼壹瞧，猛的發現大部分的猴子，都握緊了拳頭。
　　他們的眼中充滿了怒意，看著頭頂的天兵天將，不屈和忿怒甚至形成了壹股念力，在他們頭頂漂浮。
　　這是李漁始料未及的，在他印象中，這些猴子很可憐，他們被生生折磨了五百年。
　　血肉腐爛，身體潰爛，卻怎麽都死不掉。不猴不鬼地被折磨了五百年，如果說孫悟空被壓了五百年算是監禁，他們則是被架在最狠毒的酷刑臺上五百年。
　　猴王已經屈服了，猴子們卻沒有……
　　李漁轉過頭去看孫悟空，後者覺察到李漁的目光，眼神中有壹絲不安，有壹絲惶恐，李漁甚至看到了他的身子微微顫抖。
　　李漁笑著安慰道：“別怕，他們是沖我來的。”
　　說完轉過身，只留了壹個背影給猴子們。
　　孫悟空長舒了壹口氣，他看著李漁的背影，壹個人獨自面對著天兵天將，這是種什麽感覺……
　　孫悟空覺得自己應該有這樣的回憶，他可是人們口中的齊天大聖美猴王，是大鬧天宮的強者，曾經……
　　可是他絞盡腦汁，想的腦殼都有些疼，還是沒有想起來。
　　他應該是害怕吧？
　　不然就是後悔？
　　孫悟空搖了搖頭，在心底為李漁感到壹陣惋惜。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還是太沖動了，他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麽，非得要吃過苦頭才會明白，他什麽都改變不了。
　　人們總是喜歡給反抗者蒙上壹層外衣，因為他們渴望成為那樣的人，卻不敢去做。於是他們發揮了無窮的想象，把反抗這件事描述的無比地壯烈和浪漫，殊不知這是壹條艱難無比，沒有任何浪漫可言的冒險。
　　玉帝執掌三界劫運、決握帝祚，統馭萬神，掌管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壹切陰陽禍福。人們說自己大鬧天宮的時候，玉帝嚇得躲到了桌子下面，每當有人問到這件事，孫悟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是多麽蠢的人，才會問出的問題。
　　孫悟空太過投入地去回憶，以至於他忽略了身邊的猴子猴孫們，在他看來這些猴子猴孫哪有什麽想法，他們都只知道聽命於自己罷了。
　　突然，壹只通臂猿猴躍到壹棵樹上，孫悟空看著他心壹下揪了起來。
　　因為通臂猿猴的手裏，竟然握著壹把刀！
　　蠢貨！
　　這會讓天兵天將誤會的！
　　孫悟空想要呵斥他，但是還沒說出口，通臂猿猴已經指天大罵：“天庭的走狗，花果山不歡迎妳們，給我滾！”
　　此言壹出，整個花果山，就如同壓抑到最底端的彈簧，壹下子爆發出來。
　　無數的猴子們瘋狂地咆哮起來，五百年的怨氣，在這壹刻得到了泄洪版地釋放。
　　他們匯聚形成的恨意，讓整個花果山都燃燒了起來。
　　孫悟空看著失控的局勢，他心中有那麽壹個片刻，也稍微湧起了壹絲的戰意。
　　但是很快便消散了，他擺了擺手，在眾猴期盼的目光中，孫悟空面無表情，大聲呵斥道：“所有猴子猴孫，隨我回水簾洞！”
　　躁動狂暴的花果山，便如同被潑上了壹盆冷水，瞬間又死壹般的安靜下來。
　　天空中，隱隱有哂笑聲傳來，孫悟空默默地轉身，往洞府走去。
　　他知道，天庭不會追究，猴子猴孫們也會隨他入洞……
　　因為天就是天，胳膊拗不過大腿。
　　這麽淺顯的道理，自己怎麽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孫悟空自嘲地搖了搖頭。
　　走了壹會，孫悟空覺得有些不對，他轉頭壹看，所有的猴子都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
　　這個曾經讓他們無比崇敬的大王，已經變了，可是猴子們沒有變。
　　他們依然有反抗天庭的勇氣，他們依然弱小，但是從未屈服。屠龍的勇士有壹天會變，但是千百年來，隨他們起事的人民不會變。
　　在面對強權的時候，每當有人振臂壹呼，總會有無數的人追隨他們而戰，舍生忘死，無所畏懼。
　　弱小從來都不是被欺壓和淩虐的原因，怯懦和軟弱才是。
　　李漁大聲道：“妳們走吧，我要開打了！”
　　說完之後，他身上浮現出壹層光盾，陰陽魚飄在頭頂，手中已經握住了六節杖。
　　他有七節枯藤，給了香菱壹根，其他六根組成的六節杖，散發著壹股混沌之力。
　　這力量狂暴無序，神秘而又粗野。
　　李漁壹躍而起，沖向雲端，沒有想到李漁會主動出擊。
　　天空中，想起沈悶的鼓點聲，悶雷壹樣的鼓聲就如同如今的花果山壹樣，隨時都會爆發。
　　李漁的身體覆蓋著淡金白色的玉光，巫神之體，配合上佛家的彌勒神通，讓他籠罩在壹層特別的光暈中。
　　敖烈擡起頭，喃喃道：“這小子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厲害了？”
　　李漁所在的地方剎那間天地變色，金色的雲鋪滿天空，天地靈氣瘋狂匯聚而來，匯聚形成了壹個肉眼可見的靈氣漩渦。
　　李漁的眼中，有五點光彩閃爍，手臂微微展開，那六節杖將附近海量的天地靈氣吸入體內，隨著太平清領書中功法運轉，逐漸轉化成精純的五行靈力。
　　壹個淡金色圓輪在他身後輕輕旋轉，圓輪之上赫然浮現出了佛門至高的佛光。
　　李漁身上金光大放，心念壹動，壹個金色圓輪頓時浮現而出，他奮力打出，金輪朝著天兵天將飛去，帶著無窮的佛門法力。
　　金輪上攜帶者無窮的佛力，李漁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感悟到了壹點彌勒的佛法。
　　金輪朝著天兵天將飛去，這令人絕望的力量，壹度讓托塔天王都有些發怵。
　　突然，壹道瀑布從天而降，宛如壹條白色玉帶，砸落在花果山的巖石上，濺起無數玉珠，迷蒙的水霧翻滾，陣陣濕氣撲面而來。
　　從水霧中，走出壹披發跣足的道士，他凝視著大發神威的李漁，祭出壹件法寶，攔住了金輪。
　　他威武不凡，披發黑衣，金甲玉帶，仗劍怒目，足踏龜蛇，頂罩圓光。
　　這個人壹出現，李漁就感覺到了壹股威壓，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何人？”
　　壹個幽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有人傳音給李漁，“這是真武大帝，小子不要怠慢。”
　　李漁猛地擡頭，看向此人，真武大帝都出動了，看來這壹次他們是勢在必得。
　　李漁的人頭，對天庭來說很重要，因為他們漸漸發現，只要有這個人在，天庭想要實行的拖字訣就變得艱難起來。
　　這個正經道士，總是能挑動起壹個個大事來，這些事單獨看上去都不起眼，以往天庭未必會管，但是當這些事連在壹起的時候，卻成為誰也不敢小覷忽視的大事。
　　比如說蜀兵西征、唐滅吐蕃、魏國北伐、東瀛覆滅……
　　每壹樁，每壹件，背後都有正經道士李漁的影子。
　　他還收留玉兔，煉制不死藥並且到處亂發，讓人間越來越不安分。那些專修武技的人，也可以擁有很長的壽元了，這本身就是壹種巨大的不公平，是對規則巨大的破壞。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妳用來修煉武技，本身就是追求短暫的即戰力。放棄了無窮的壽元，換來幾十年的高戰力，武將本身是要強於修士的，頂級武將可以擊殺神佛。
　　當然，壹些神佛本身就有很高的武技，但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們練的世間場。畢竟武技的下限是世間決定的，但是上限看的卻是天賦。
　　天庭，是壹個巨大的利益集團，他們成立的時間足夠久，地位足夠高。
　　這種集團在經歷了這麽久的統治之後，自然會有著很強的慣性，他們討厭變數，他們最看重的就是穩定。
　　壓倒壹切的穩定。
　　他們不需要有銳氣，不需要上進心，因為他們已經攫取了這個世上最高的權力，無法再更進壹步了。
　　所以對天庭來說，誰威脅到了穩定，誰就是罪大惡極，是必須鏟除的對象。
　　李漁，恰好就是這個人。
　　正經道士李漁的存在，就是這個世上最大的變數，是這個棋盤上最不穩定的壹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