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關隴，軟硬兼施

　　李晴川和韋澤被引到唐治面前。
　　唐治懶散地坐在逍遙椅上，剛剛浴後的頭發散散地披在肩上，身上穿壹件道服，淺淺地系著帶子。
　　他翹著二郎腿，壹條赤裸的大腿就那麽風騷地翹起來，腳尖兒還輕顫著。
　　這，就是汝陽郡王、關隴節度？
　　李晴川看著唐治，唐治壹臉人畜無害的笑，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剛剛全殲了馬大棒子的馬匪，又夜襲了馬邑堡，蕭百川、蕭百淵兄弟當場被殺……
　　唐治那和善無害的笑，在李晴川眼中，便也有了壹種睥睨萬物的森然。
　　他可絲毫不敢因為唐治這時的表現，便看輕了眼前這個人。
　　韋澤也在看著唐治，來之前他已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可是看到唐治的壹剎那，壹種強烈的恨意，還是瞬間湧上了心頭。
　　就是因為這個人，他大哥韋宏命喪廣陵城！
　　“就是妳們要見本王，妳們是什麽人吶？”
　　李晴川連忙上前壹步，含笑拱手，向他自報身份。
　　韋澤趁機低下了頭，平息了心中憤怒，再擡頭時，已經換了壹副親切的神情。
　　聽到二人自報身份，唐治訝然站起，壹臉的興奮。
　　“原來妳是李家公子，呵呵呵，本王真是糊塗了，早該想到的，關隴李氏，還有第二個麽？”
　　唐治笑容可掬地又拉住韋澤：“表弟，妳在本王面前，更不需要如此拘禮了，咱們可是實實在在的親戚啊。”
　　韋澤微笑道：“是，小弟從小兒就未見過六姑母，想不到表兄來了關隴，方才聽聞是表兄到了，我才拉了晴川兄壹起來拜見，六姑母可還好麽？”
　　“好好好，家母身體康健，壹切安好。來來來，李公子、澤表弟，快坐下，莫要見外。”
　　二人見唐治笑臉迎人，十分的客氣，便微微壹笑，在他面前錦墩上坐了下來。
　　李晴川坐下，這才發現旁邊幾上放著壹把刀，漂亮的雪花紋在陽光下閃耀。
　　這是壹把削鐵如泥的大食寶刀。
　　李晴川微微地瞇了瞇眼睛。
　　唐治笑道：“兩位怎麽會在渭源啊？”
　　李晴川矜持地道：“做些生意，途經此地，偶然聽說大王節度關隴，便來拜見了。”
　　李家和韋家都是憑著祖上余蔭，在軍中擁有大量人脈資源的人家。
　　不過，現在李家和韋家，雖然也有從軍的，卻極少了。
　　他們這些世家，經營馬場，從中原購買絲綢、瓷器、鐵器等中土商品，販賣向西域甚至更遠的地方，再把那裏的兵器、香料、珠寶、藥材販運回中土。
　　有軍隊的關照與庇護，風險極小，而獲益極大，壹來壹回，日進鬥金。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不僅可以獲得巨量財富，還可以享受最優渥的生活，如此壹來又有多少子弟還願意去軍中受到約束呢？
　　不過，他們原本就有人脈，再通過金錢經營出更廣泛的人脈，他們依舊是關隴的霸主，西域的無冕王侯。
　　唐治笑道：“關隴穩定，全賴諸世家，本王節度關隴，以後也少不了要仰仗關隴各世家的支持，妳我年紀相仿，以後更要多多走動才是。”
　　韋澤道：“表哥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們是至親，我們不擁戴妳還能擁戴誰？表哥此去金城赴任，如果有任何棘手的事情，妳就給小弟捎個話兒來。
　　旁人我不敢說，我們韋家，必定不惜余力地支持表兄，誰敢挑釁表哥妳的威嚴，那就是與我韋氏為敵！這，不僅是小弟的意思，也是家父的意思。”
　　唐治動容道：“大舅父是韋氏家長，等我在金城站穩腳跟，壹定要去拜見舅父的。可惜現在還不成，重任在肩，而且我年紀輕輕，初擔大任，心中難免忐忑，總要先把公事辦妥當了才成。”
　　韋澤道：“應該的，應該的，而且我爹也經常去金城，說不定妳們在金城就能相會。”
　　唐治喜道：“那樣最好。”
　　李晴川輕咳壹聲道：“節度此來，隨員甚多，怎麽不走水路呢？這樣跋涉，可太辛苦了些。”
　　唐治笑道：“我對關隴風土人情、山川地理壹無所知，若走水路，固然舒服方便，不過，可就失了了解關隴的機會了。”
　　李晴川感慨道：“節度不辭辛苦，公忠體國，實在讓人欽佩。”
　　唐治哈哈壹笑，揚聲道：“茶呢，壹幫混賬，沒眼力件兒的東西，貴客都到了多久了，還不上茶？”
　　片刻之後，壹個侍衛慌裏慌張地端著茶盤走過來，給李晴川和韋澤上了茶。
　　李晴川驚訝道：“節度遠赴金城上任，戎機萬裏，怎麽身邊也不帶個侍婢侍候，軍士粗手笨腳的，怎麽方便伺候節度的起居飲食呢？”
　　唐治擺手道：“誒，我若帶了女子身邊侍候，豈非亂了軍心？”
　　韋澤正色道：“表兄此言差矣，妳是節度關隴的封疆大吏，不是軍中的將領。妳管的，可不僅是關隴的軍事，政經文教，莫不操持手中，文武兩途，壹手掌握，身邊有幾個體己人侍候再正常不過了。”
　　李晴川壹拍手道：“李某這裏正有兩個侍婢，很會侍候人的，便轉贈於節度吧，還請節度不要推辭。”
　　不等唐治回答，李晴川便揚聲向遠處道：“春蟬夏蟬，過來過來。”
　　遠處壹棵古松下，站著李晴川和韋澤的隨從。
　　聽到吩咐，便有兩個女子姍姍走來，到了面前盈盈壹禮。
　　李晴川笑道：“春蟬夏蟬是壹對波斯胡姬，甚得李某心意。節度身邊竟無人伺候，那怎麽成，如今，李某便將她們轉贈給節度了。”
　　唐治掃了壹眼那兩個波斯胡姬。
　　豪門大戶，多有蓄養美姬的習慣，他們納入府中的，當然都是萬裏挑壹的絕色。
　　這兩個波斯胡姬體態火辣，容顏也是甚美。棕眼高鼻、冰肌雪膚，有種異域風情的美麗。
　　她們壹雙誘人的棕色眸子，正在好奇地打量懶洋洋地坐在逍遙椅上的唐治。
　　唐治斜躺在逍遙椅上，李晴川和韋澤則是坐在錦墩上，這身份地位的高下，壹看便知。
　　這對明艷照人的波斯胡姬深知，越是依附強大的男人，她們的未來才越有保障，所以睇向唐治的眸子，已經脈脈含情了。
　　唐治卻只淡淡掃了她們壹眼，便收回了目光。
　　權貴之間以嬌妾美婢贈送往還，乃是常事。
　　以美人為媒介，行結交之事，也屬尋常。
　　如果是為了麻痹李家和韋家，他更可以欣然接受，他在朔北毫無倚仗時，就是這麽幹的。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他在關隴的策略，也與朔北不同。
　　而且，他並不打算在關隴經營壹輩子，之後就如安載道壹般，二代三代地傳下去，變成世鎮關隴的壹方大軍閥。
　　因此，他對關隴各方勢力，必須要有壹個明確的態度，含糊不得。
　　盧家用馬大棒子，先給我來壹個下馬威，妳們再出面向我示好，逼我就範？呵呵……
　　唐治淡笑道：“李公子的好意，本王心領了。不過，我這個人，很獨的。”
　　李晴川壹呆，愕然道：“節度的意思是？”
　　唐治端過茶杯，笑瞇瞇地道：“不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那它從頭到尾，就必須得都屬於我。我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
　　李晴川沒想到唐治還有這樣的潔癖，之前調查他的資料裏沒有提及這壹點啊。
　　李晴川趕緊起身致歉道：“是李某莽撞了，還請節度恕罪。”
　　唐治笑吟吟地道：“李公子壹番美意，何罪之有，是我有些不知所謂的怪癖，倒讓李公子見笑了。”
　　……
　　此時的金城，已經很多各地文武大員趕來。
　　關隴節度使駕到，他們這些分駐各地的正印官，當然得來拜見。
　　所以不管路途遠近，他們都得趕來金城。
　　金城這地方，作為連通中西的重要壹站，自然也是極為繁華的。
　　這裏匯聚著由東往西、由西往東的商賈，東西各色物產、糧食、肉食、蔬菜、布帛絲綢、茶葉瓷器、珠寶首飾都在這裏完成交換，繼續下壹站的旅程。
　　因此，商貿發達，漢人胡人，也是處處可見。
　　金城鬧市之中，便有壹處新開了才個把月的酒樓。
　　三層的酒樓，因為走的是高檔路線，所以客人並不稠密，但是往來俱非等閑。
　　這家酒樓，不僅供應各色中西美食，有上等的葡萄美酒，還有風情美艷的胡姬歌舞。
　　門前更不是店小二迎客，而是兩個女酒保。
　　卷發碧眼、高鼻深目，壹身綺麗的異域服飾，額墜耳環，青絲上披著長紗。這是兩個胡姬。
　　門楣處這樣的氣派，那囊中羞澀的人，見了都不敢進的。
　　唐停鶴此時正走進酒樓，扮女掌櫃的貍奴，俏生生地站在櫃臺後面，壹雙明媚的大眼瞟了眼他的官服，便移開了目光。
　　唐停鶴對這位美艷無雙的胡姬掌櫃看也不看，他神情郁郁地上了二樓，進入壹間小而精致的雅間。
　　他剛趕到金城，館驛住不下這麽多的官員，他的隨從已經去尋找住處了。
　　他是廓州刺史，關隴節度使即將到任，作為壹州正印官，他也要親自來迎接才行。
　　唐治啊……
　　壹想到那陰魂不散的唐治，唐停鶴就有種欲哭無淚的感情。
　　是不是我要逃到天涯海角，才能脫離他的魔掌？
　　為什麽他要來關隴呢？為什麽他會來關隴呢？
　　唐停鶴的心中說不出的郁悶。
　　酒肉呈上來了，唐停鶴先自斟了壹杯，壹口將杯中酒幹掉，喉間火辣辣的感覺，讓他拔涼拔涼的心暖和了許多。
　　三樓，就在唐停鶴的樓上，也是臨窗的雅間。
　　顯宗葉東來正背窗而坐，在他左右手，則是兩個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
　　葉東來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酒杯滴溜溜亂轉，可杯中滿滿的酒，都旋出了壹個小小的漩渦，卻沒有壹滴灑落。
　　“孟姜，正在說服元老們放棄關隴，扶持朔北與江南……”
　　葉東來微笑道：“我壹直覺得，孟姜是壹個聰明的女子，可我實在想不通，她怎麽會想出這種拆了東墻補西墻的蠢主意。”
　　坐在他左右的就是他的左右手，顯宗鬥院院主傅蘭辭和偵院院主律子衍。
　　傅蘭辭不以為然地道：“女人終究是女人，我看宗主是太高看了她。”
　　葉東來道：“我以為，她的想法，治標而不治本。關隴諸門為何肆無忌憚、屢生事端？那是因為，我們繼嗣堂，太弱了！
　　這個問題不解決，就算關隴諸門被削弱了，來日也會冒出新的人繼續挑起是非。要想壹勞永逸，不是削弱關隴，扶持朔江與江南，而是應該……壯大我們繼嗣堂！妳們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