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黑齒，安西之狐

　　壬寅年，乙巳月，甲子日。
　　四月上旬天氣，但是若按藍星的陽歷算，已經是五月上旬了。
　　天氣已微有燥意。
　　朔州西郊金玉園，賓客的車馬，絡繹於途。
　　葉上秋和衛知行在園門前迎客，客人紛紛進入園中。
　　在金玉園的最主要活動場所，金玉堂處的水池中央，已經搭好了壹個臺子。
　　四下裏依照地勢，在花木、池塘、假山、長廊間，布設了許多的幾案。
　　自有仆從引導客人入席，不過晚宴還沒有開始，到了會場的人，紛紛呼朋喚友，寒暄敘舊。
　　也有附庸風雅的，大談他所知道的孟大家在東都洛邑和西都舊京表演劍舞時的盛況。
　　不過，漸漸的，賓客們發現，今日出現在席間的，竟沒有壹個是北地門閥士族背景的，
　　於是，不免有人猜測，是否是因為之前對與鬼方結盟政見不合，北朔王與安節度和朔北門閥士族產生了嫌隙。
　　只不過，這種猜測，只是三五知交暗中議論，卻是沒有誰會不識趣，公開拿出來講的。
　　戌時，天色只是微黑，四周便已挑掛起了許多燈籠，將那舞臺照得通明。
　　臺上，有舞女翩躚。
　　孟大家自然是不可能直接出場的，她是壓軸兒表演的，她的劍舞要放在最後，前邊就要有其他的歌舞表演。
　　金玉堂後院兒壹處華麗的精舍，精舍四周，數十個勁裝佩掛著利刃的精壯漢子，將精舍圍得水泄不通，提防有慕名而來的傾慕者，擅闖精舍。
　　作為這個時代的“大明星”，孟姜的安保工作非常嚴密。
　　孟姜正穿著輕軟的長袍，坐在梳妝臺薄薄敷粉。
　　本來就保養極好的肌膚，因之而顯得更加吹彈得破。
　　看著鏡中朱顏真真，孟姜滿意地壹笑，復又提起眉筆。
　　但眉筆尖兒剛剛觸及眉毛，孟姜的動作便壹下子停住了。
　　“哪兒來的鼠輩，既然有本事避過我的侍衛，又何必藏頭露尾呢？”
　　孟姜提著眉筆，緩緩轉身，看向隨風拂動的壹處帷幔。
　　帷幔後面傳出壹聲輕笑，壹個身材高大，貌相粗獷的男人緩步走了出來。
　　孟姜蛾眉壹挑，道：“是妳，我該叫妳黑齒虎、燕赤霞還是……蒙寒空呢？”
　　“名字，不過就是辨別壹個人的壹個標誌。只要姑娘妳認得是我，叫什麽，又有什麽關系？”
　　孟姜還沒有換上舞服，那個要表演之前才更換。而在那之前，她還要作為今晚的主客，先去與眾賓客相見。
　　而此刻，她的穿著非常簡單，松軟的輕袍，酥胸半露，軟玉壹般。
　　不過，曾經傳授唐治“子神練氣術”的黑齒虎，卻沒有看上壹眼。
　　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自在壹張桌旁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
　　“聽說孟姑娘在找我？難道計劃有變？”
　　孟姜搖了搖頭，道：“沒有變化，妳幫我，挑唆北地造反，而我，幫妳尋回壹個公道，這個交易，依舊有效。”
　　黑齒虎花白的眉毛壹蹙，道：“那妳到處使人尋我做什麽？”
　　孟姜莞爾道：“妳我是老朋友了，我既然來了，自然要見見。”
　　黑齒虎板起了臉：“我很忙，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孟姜苦笑道：“多少王侯想見我壹面，還要三請五請。我巴巴兒地主動來見妳，妳安西之狐卻如此嫌棄，說出去，有誰信？”
　　黑齒虎瞪起眼睛道：“妳到底有事沒事兒？”
　　孟姜神色壹正，道：“丘神機率領十五萬大軍，已經在路上了。”
　　黑齒虎壹怔，眸中猛然閃過壹絲厲色，如擇人而噬的猛虎：“丘神機！”
　　孟姜道：“不錯！丘神機不是最好的統兵人選，但是女皇帝老了，不是她絕對信得過的人，她已經不敢把這麽多的兵馬，交出去。”
　　黑齒虎沈吟道：“我這段時日，已經集結了七萬之眾。不過，這‘兵’來得雖快，比起真正訓練有素的兵馬，七萬，抵不了壹萬，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孟姜嫣然道：“當年，黑齒大將軍威震邊陲，人人都只知道這只安西之虎。卻從無人知道，他能取得赫赫戰功，卻少不了妳這只安西之狐的輔助。我相信，就算是七萬頭豬，在妳手中略加調教，也能發揮出不俗的戰力。”
　　黑齒虎道：“這些人，讓我再假以時日訓練，就能成為壹支精銳之師，總不能就這壹戰，全交代在這兒吧？”
　　孟姜道：“妳當安載道是擺設麽？他敢反，又怎麽可能沒有壹點倚仗。真正的硬骨頭，自然要想辦法叫他來啃。我是給妳機會，讓妳從中占些好處。”
　　孟姜狡黠的笑臉兒，就像壹只小狐貍：“妳連軍餉，都還有壹多半靠搶。北朔王給不了妳足夠多的甲胄兵器吧？但，丘神機那兒有。”
　　黑齒虎冷哼壹聲道：“我知道了，屆時，我自會見機行事。”
　　孟姜很想順嘴問壹句，看看黑齒虎知不知道賀蘭嬈嬈的近況。畢竟黑齒虎如今名義上是北朔王的人，也許會知道。
　　但話到嘴邊兒，她又咽了回去。
　　黑齒虎……也就是當年大炎王朝威震安西邊陲四鎮的安西大都護府副都護蒙寒空，如今恨極了大周的女皇帝。
　　如果叫他知道女皇帝的親信正在朔州，壹旦泄露出去，那賀蘭嬈嬈就危險了。
　　所以話到嘴邊兒，她又咽了回去。
　　她和蒙寒空只是合作關系，她可約束不了這個執拗的安西漢子。
　　“沒旁的事兒了？那我走了，那些所謂的兵，欠調教，我忙著呢。”
　　“誒~~”
　　孟姜壹語未了，黑齒虎已經人影杳杳。
　　孟姜手伸在空中，喃喃地道：“壹會兒我要表演劍舞呢，妳不看看麽？”
　　她低頭看看自己胸口的壹團晶瑩，自嘲地壹笑，旋即又撇了撇嘴：“就擺在這兒妳都不看，妳還是不是男人啊！”
　　金玉園壹處廂房。
　　安如意把壹對面有寒酸之氣的中年夫妻領了進去。
　　這對夫妻相互挽扶著，腳步踟躕，因為他們的雙眼被蒙住了。
　　安如意讓他二人站定，轉身向外走去，走過梁柱時，壹擡手，金鉤上的珠簾兒便“嘩啦”壹聲落了下來。
　　珠簾搖曳，便看不清他的模樣了，安如意這才道：“可以解開了。”
　　那對夫妻擡手摘下蒙眼的布條，壹瞧這裏雖只是壹間廂房，竟也雕梁畫棟，屋中陳設多有金玉之器，他們臉上登時露出貪婪之色。
　　安如意背對著他們，道：“壹會兒，我叫妳們弄走的女人，會進入這間房子。妳們把她迷倒，裝進麻袋，從後窗弄出去，用菜車載到後門，那兒自然有人接應。”
　　那對夫妻顯然就是那對喪盡天良的“白花子”了，他們聽了連聲稱是。
　　男人道：“公子請放心，我們幹這事兒熟練的很，絕不會出岔子。”
　　安如意道：“那女人壹身武功不俗，桌上有衣服，妳們換了，扮成奴仆，趁其不備，給她下藥。”
　　“是是是！”
　　“很好，事成之後，我答應妳們的賞金，就會給妳們。那些錢，夠妳們壹輩子富貴榮華了。”
　　安如意說完，舉步就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