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懶懶的躺在waiting吧對面的大廈天臺，從深夜壹直到清晨，王直看著太陽慢慢爬上天頂，然後又墜入群山。
　　夜色急不可耐的吞噬了壹切，冰冷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襟，但他卻像是個死人壹樣靠在水泥墻上，壹支接壹支的抽著煙，直到身邊落滿煙蒂。
　　已經過了兩天，但那壹夜的帶給他的，除了瘋狂之後的空虛，什麽都沒有。
　　在樓下的小賣鋪買煙的時候他才知道那夜殺死的是什麽人，但他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就像是高潮過後的倦怠期，對什麽都已經提不起興致。
　　他沒有刻意關註不遠處的waiting吧，但他知道那個熟悉的身影壹定正在裏面忙碌著。也許是如同以往壹般的優雅自如，也許是傷心過後的憔悴，但不管怎樣，面對任何人的時候，她壹定都是那樣溫柔的笑著。
　　想著她，他的嘴角不禁泛起壹縷微笑。
　　但隨之而來的心酸卻讓他有壹種克制不住的殺戮欲望。
　　“他”壹定動了什麽手腳，王直感覺自己越來越易怒，越來越渴望鮮血和碎肉。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絕望。
　　那壹夜，他無法面對美幸，他懦弱的逃走，他自私的把她壹個人留在那個充滿可怕回憶的地方。
　　可是他沒有其他辦法。
　　就算有著殺死這個世界上任何人的能力，他也無法用坦然的心態面對美幸的笑臉。
　　很久以前，他也曾揣測過那張臉後面隱藏著怎樣壹個哀傷的故事，他也曾幻想著充當童話故事裏的王子，給公主帶去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
　　現在他知道了，夢想也破裂了。
　　於是他自暴自棄的殺入了誠輝的老窩，但“他”卻冷靜的幫助他完成了壹切，“他”甚至沒有忘記在監控室再放壹把火燒掉所有證據。
　　殺死坦克，殺死楊彪，殺死馬駿，撕碎目光所及的所有人類，殘忍的殺戮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爽快，讓他暫時忘卻那個無依無靠的女人。但等到壹切平息，他只感到後悔和痛苦。
　　他悄悄回到那條巷子，壹切故事的原點，而美幸已經不在那裏。
　　於是他來到了現在所在的地方。
　　這是為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也許他只是本能的尋找著壹個能讓自己平息下來的地方，讓他感覺自己還是個人的地方。
　　他默默的看著夜空，腦海中翻騰的都是那些看似平淡的過往，在這壹刻，給他的感覺竟是那麽舍不得。
　　慢慢的，天色居然又亮了起來。
　　馬睿邁入了waiting吧的大門，樓梯壹路向下，是壹間地下室改造的小酒吧。
　　對於酒吧來說，這個時間或許有點早。酒吧裏沒什麽客人，只有兩個女人，壹個在打掃衛生，而另外壹個則百無聊賴的趴在吧臺上。
　　狹小的空間裏，遊蕩著壹首哀傷的歌曲。
　　“歡迎光臨。”看到有客人進來，那個趴著的女人立起身來。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但是很動聽，給馬睿壹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請問，蘇美幸小姐在嗎？”馬睿走近吧臺，他這時才看清她的臉，而她同樣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是妳？”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說道。
　　片刻的尷尬之後，她微笑了起來。“那晚多謝妳了，妳想喝什麽？今天我請客。”
　　在燈光下，她的臉精致而美麗，給人壹種女強人的感覺，很難和那天晚上哭到傷心絕望的女人重合起來。
　　有壹瞬間，馬睿腦海裏壹片空白，但他很快恢復了過來。他拿出證件，放在吧臺上推到女人的面前。
　　“我是警察，現在正在上班呢。”他有些尷尬的回答，然後再次問道：“蘇美幸小姐是在這裏上班麽？”
　　“我就是啊。”美幸笑笑的回答，她的眉頭高高的挑起，讓馬睿的心頭掠過壹絲悸動。“可是我不記得曾經犯過什麽案子，要妳這位大警官親自過來呀。”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出現那裏，說起來，也快要壹年了。
　　這個結論讓他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但他終於還是說道：“抱歉，雖然很冒昧，但我有特殊的理由必須向妳了解壹下去年11月23日發生的事情。”
　　美幸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這讓馬睿忍不住想給自己壹個耳光。
　　“對……對不起。如果妳覺得不方便，我可以馬上離開。”他急急忙忙的說道。
　　“沒關系。”美幸擺了擺手，笑容多少有些勉強。“我記得案子早就結了啊。”
　　她走進吧臺，給自己倒了壹杯酒，然後看著馬睿。他猶豫了壹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深褐色的酒液湧入玻璃杯，然後很快消失在唇間。馬睿呆呆的看著美幸連喝了三杯，才想起來伸手去阻止她。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美幸伸手擋開了他。“關於那件事，我了解的也不多，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告訴妳。”
　　“謝謝。”馬睿把面前的杯子喝光，美幸隨手又幫他加滿，然後聊了起來。
　　難得這個下午也沒什麽生意，馬睿靜靜地聽著美幸訴說著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訴說著那夜之前發生的事情，訴說著那夜之後發生的事情。
　　哀傷的樂曲壹遍遍的縈繞著他們，也許是因為他是個很好的聽眾，也許是因為心中的苦楚無處發泄，也許是因為笑臉背後脆弱的真實摸樣早就被他看光光，美幸第壹次向人毫無保留的傾訴著關於丈夫的壹切。壹開始還僅僅是關於那壹夜，以及那壹夜之後與案情相關的事情，但漸漸地，變成了她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幸福快樂的過去，痛苦掙紮的昨天。丈夫和王直的面容交錯著出現在她眼前，她壹會兒微笑，壹會兒哭泣，而他則適時的安慰著她，給她遞上壹張紙巾。
　　這個下午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去。
　　直到馬睿的電話響起，美幸才醒悟過來。
　　“對不起，我怎麽會……”她抱歉的說道。
　　“沒關系，不，其實我要謝謝妳，妳給了我很大的幫助。”馬睿有些尷尬的收起了空無壹字的口錄本，站了起來。
　　“打擾了妳壹個下午真是抱歉，這些酒多少錢？”
　　“說了是我請啊。謝謝妳聽我嘮叨，也謝謝妳那壹晚讓我依靠。”美幸笑笑的說，手指擦去眼角殘留的眼淚。
　　“那……那我就走了，謝謝！”馬睿壹邊掏出電話壹邊快步走了出去。
　　來電的是李元虎，他在電話那頭大聲的叫著：“怎麽才接電話？我還以為妳正在被人狂扁。”
　　“少廢話！”馬睿沒好氣的回答。“有什麽收獲麽？”
　　“沒啊，浪費了壹個下午！妳呢？”
　　“我麽？”馬睿回頭看了看waiting吧的大門。“應該說，收獲不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