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王直幾乎是用最狂暴的方式殺死了那個逍遙法外的貪汙犯，然後他的心裏終於獲得了平靜。
　　對於那個死者來說，幸運的或許是他的妻子和女兒正好外出旅遊，而王直過於殘暴的動作讓他並沒有遭受過多的痛苦。也許是因為背負著太多的秘密，他死時臉上竟有著壹種解脫的滿足。
　　這讓王直郁悶起來。
　　他坐在死屍的對面，看著那張讓他有些不爽的臉，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如果多壹點耐心，說不定可以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罪犯的名字。
　　把壹個十億的廠作價兩千萬，不是壹個人或者幾個人能夠做到的。更何況，在他的那個層面，壹定不會僅僅知道這壹件事的內幕，壹定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罪惡。是什麽人給了他賄賂，又是什麽人和他壹起做了那件事，是什麽人讓他能夠僅僅過了五年就出獄，又是什麽人給了他現在的金錢和地位。這壹切後面，壹定還有更大的魚在躲著。
　　想到這壹點，王直感到懊惱不已。
　　雖然他的社會閱歷有限，但他也明白殺100個小混混的影響力和作用也不會比殺壹個貪汙犯來得更大。
　　這種認知讓他有些發狂，於是他抓起屍體，狠狠地砸在天臺上。
　　這時，忽然有壹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
　　他飛速的從窗戶回到了死者的家，用他的電腦打了壹封遺書，篇中故意用壹種癲狂的語法寫滿了對貪汙犯罪的懊悔，良心受到的譴責，同時隱晦的表明了其他同謀者的存在，說明他們也將遭受報應。
　　然後，裝入死者的上衣口袋。
　　他把屍體拖到天臺邊，立直放好，小心的確認了樓下無人經過。
　　放手。
　　屍體像石塊壹樣重重的落下，在空中優雅的轉了幾個圈，最終變成了水泥地上的壹灘肉泥。
　　26層的完美高度，應該可以消去所有印跡了吧？
　　王直心滿意足的坐在遠處的高樓上，看著救護車、警車亂紛紛的湧入小區，四處調查、筆錄，然後終於把屍體裝入大大的黑色塑膠袋拉走。他看到記者在四處的采訪，人們在周邊看著熱鬧，竊竊私語。他沒有去刻意的聽那些人的聲音，但他知道那份遺書將會帶來巨大的波瀾。
　　就算這封遺書不會，那下壹封呢？下下封呢？
　　如果這個城市中接二連三出現犯罪者因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自殺，人們會怎麽想？
　　王直感到自己打開了壹扇通往全新道路的大門，他能夠清楚地感到自己血液在湧向頭部，這種身體的自然反應讓他臉上發熱，頭暈目眩。
　　【妳要用這種方式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問道。
　　“雖然有點偏差，但畢竟是開始了，很不錯的開端，不是麽？”王直興奮地回答。
　　【也許吧。這倒是省了藏屍體的功夫，但是又多了寫遺書的事情。】“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妳真的以為這種“自殺”不會引起警察的註意麽？】
　　“也許會，也許不會。”王直終於冷靜了下來。“但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早就忍耐不住了。”
　　那種無聲無息的狩獵有時難免讓他感到自己是壹個兇手，壹個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殺人兇器。
　　但這種經過審判，精心布置的方式讓他感到正義感、使命感又回到了他的身體，就像是那個晚上他幫助那兩個老人時的感覺。
　　就像是在進行壹種神聖的儀式。
　　他心情愉快的要命，於是決定走回家去。
　　壹路上並沒有什麽人和事打斷他，於是他壹直沈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他已經規劃好下壹次、下下次行動的方式。他總結著剛才有些什麽地方沒做好，可能留下了痕跡和疑點。他揣摩著警察將會如何對待這個案子，如果立案調查他應該怎麽應對。
　　直到有個醉漢撞了他，他才清醒過來。
　　【幹掉他麽？】“他”蠢蠢欲動。
　　“他又不是壞人，壹個醉漢而已。”王直不想終止自己的好心情。
　　【誰知道呢？】“他”不依不饒的繼續說著。【也許他會去開車，然後撞死幾個無辜的人；也許他回家以後會毒打老婆孩子；也許他在下壹個路口會撞上另外壹個人，兩人發生口角，然後壹個拿出刀來把另外壹個捅死。妳我都知道，長年酗酒的人發生這些再自然不過了。】
　　王直楞了壹下，但他很快醒悟了過來。“就算妳說的是真的，我也不能因為壹個人可能的犯罪而判處他死刑。”
　　【如果真的發生，那些死者將會永遠審判妳。】
　　“他”成功地毀了王直的情緒，他回過頭地看著那個醉漢走遠，最終還是立在了原地。
　　“我不能因為壹個人還沒有犯下的罪而審判他。”他對自己說。
　　“他”沒有再答話。
　　王直看看表，已經是午夜三點多。
　　他還沒有半點睡意。
　　事實上，現在睡覺已經不是他身體的基本需求，他每天僅僅需要睡2個小時。他不狩獵的時候反而會強迫自己12點就上床睡覺，這讓他感覺自己還是壹個人，而不是怪物。
　　但他今晚不想睡，他只想好好的喝壹杯。
　　漫無目的的逛了很久，他終於找到了壹個地方。
　　小小的，精致的門面，彩色的霓虹燈閃耀著“waiting吧”幾個字。
　　他走了進去，樓梯壹路向下，是壹間地下室改造的小酒吧。
　　已經沒有客人，兩個女人正在打掃衛生。
　　“不好意思，已經打烊了。”其中壹個擡起頭來說。
　　“我只坐壹小會兒，喝壹杯酒就走。”王直抱歉的回答。
　　兩個女人對視了壹會兒。
　　“好吧。”先前的女人走到了吧臺裏面。
　　“您要喝什麽呢？”她用壹塊白色的手巾擦幹凈手，把壹個空杯子放到王直的面前。王直發現她長得很有味道，聲音有點沙啞，但是很動聽。
　　“壹杯……壹杯威士忌吧。”王直本來想說啤酒，但又覺得讓別人專門開業陪著他，應該要點貴壹些的酒才對。
　　女人給他倒了大半杯，然後在吧臺裏自顧的忙碌起來。
　　這種自然而然的感覺讓王直有些不知所措，他壹邊品著酒，壹邊四處打量著這個小酒吧。
　　桌子不多，只有4張，每張大概能坐4到5人，然後就是長長的吧臺，壹溜過去有8、9個凳子。裝修的不算復雜，但是各種各樣的裝飾物讓整個酒吧顯得很生動，在溫暖的燈光下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要聽音樂嗎？”忽然有人問。王直回過頭，那個女人壹手拿著壹張CD，臉上是詢問的表情。
　　“好……好啊。”王直忽然覺得有些緊張。
　　“那就中文的這張好了？”女人笑笑的說。
　　“沒那麽簡單，就能找到……”低沈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間回蕩著，引人入迷。王直慢慢的品著酒，忽然回想起12年前的日子，那時的他，風華正茂，對世界充滿了不滿和憤怒，但卻又充滿了憧憬和理想，那時的他，堅信自己可以讓身邊的人和事變得更好。
　　但現在，他只是壹個孤獨的殺手。壹個人行走在自我否定和遙遠的不可知的未來中間，嗜血，殘暴，冷酷。
　　重生以來的壹切，仿佛只是壹個夢，壹個無法醒過來的夢。
　　“……謝謝妳讓我愛上妳，生命再多委屈……”歌聲在回蕩著，壹片白色的東西在眼前晃動。
　　王直猛地直起身來，先前那個女人手裏拿著壹張紙巾。
　　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淚流滿面，連忙用手袖胡亂的把眼淚擦掉。
　　她默默地把紙巾放在吧臺上，隨手把他喝空的酒杯加到大半杯，然後開始用壹塊白布擦拭櫃子裏的酒杯。
　　王直回過頭，發現另外壹個女孩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不好意思……”他吶吶的說。
　　“沒關系，如果妳喜歡的話，多來坐坐就好。”
　　王直默默地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聽著音樂。女人把杯子擦好，又收拾好櫃子，開始整理CD機旁邊的碟片。
　　“老板請到妳壹定很高興。”王直忍不住說。
　　“是麽？”女人笑笑地回答。“可惜我沒辦法給自己加工錢。”
　　“抱歉，我沒想到妳就是老板。”王直有些尷尬地回答。
　　“我覺得妳是在恭維我，謝謝啦。”老板娘開心的說，這讓王直感到自然了些，他把杯裏的酒壹飲而盡。
　　“還要麽？”老板娘有些猶豫的問道。“可是妳已經喝了5杯了，我雖然貪財，可是不敢害命啊！”
　　“呵呵。”王直終於笑了起來，他看了看表，連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已經那麽晚了。”
　　“別客氣。”
　　王直付了帳，走出酒吧。
　　天已經有些微微亮了，不遠的地方，清潔工正在清掃街道。
　　他站在門口抽了壹支煙，老板娘走出來看到他，微微壹楞，然後笑著點點頭，轉身把門鎖好。
　　“妳往哪邊走？”王直問道。
　　老板娘笑了起來，眼角細細的魚尾紋皺了起來，但卻給她憑添了幾分魅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今天應該是第壹次見面吧？”她微笑著說。
　　“不是……”王直這才發現自己的話大有問題，他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耽擱了妳那麽長時間，應該送妳壹下……”
　　“那就謝謝啦！”老板娘笑著打斷了他。“我住的不遠，不過半夜壹個人走還是挺嚇人的。”
　　“那……走吧。”王直木訥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以壹種奇怪的隊形往北走去。老板娘優雅的身姿在前，王直悶悶的跟在後面。如果有人經過，壹定會對這兩個人的關系感到好奇。
　　“到了。”老板娘忽然停了下來。“我就不請妳進去了，謝謝咯。”
　　王直看看旁邊，是壹個有7、8幢房子的小區。
　　“那我走了。”他低聲說。
　　“有空常來坐坐哦！”老板娘笑吟吟地站在小區門口，揮手看他走遠。
　　清晨的風迎面吹來，微微的有些涼意，讓人感覺非常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