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 水滴石穿！

　　接下來的日子，唐重每天都來看望董菩提。
　　剛剛開始，董家的人極度不適應。無論誰來探病都看到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人坐在哪裏，心裏都非常的憤怒煩躁。特別是那些知道些內情的董家小輩，更是恨不得生吃其肉渴飲其血把他給千刀萬剮。
　　但是因為有董新航的許可，又有董家老太爺對此事保持緘默，他們也都無可奈何。
　　時間久了，他們也都適應了唐重的存在，大家來來去去，完全把他當成壹個透明人看待。
　　自從那晚過後，董菩提就不再講話。
　　她躺在床上發呆，偶爾也會哼唱幾句歌詞。
　　前幾次唐重聽不清楚，特別留心了幾次後，唐重大概明白了歌詞的意思：
　　寧願時間放過我的眼，把我看成墓碑
　　還是想起殘缺的回憶，曾經讓我完美
　　以為相逢流下不相識的淚，無情如流水
　　只是忘了妳是誰，難忘妳是我的誰
　　……
　　唐重回去後特別搜過這首歌，知道是壹位娛樂圈前輩的作品。這位前輩主要以影視表演為主，雖然只有極少數幾首音樂作品面世，但是傳唱度極廣，直到現在還能夠被人記住。
　　唐重也不說話。
　　看到董菩提的嘴唇幹了，他就送去溫水。
　　等到董菩提喝完，他又接回茶杯。
　　也會削壹些水果切成片送過去，但是大多數時候都被拒絕掉。他端著水果不動，董菩提躺在那兒也不動。
　　時間久了，削好的蘋果發黃，仍然沒有人吃上壹口。
　　大多數時候唐重都是無言的陪伴，他坐在屋子的角落，距離董菩提病床不遠的地方。壹塊木頭，壹把片刀，不停的在雕刻著什麽。
　　壹天，兩天，三天……
　　半個月時間過去了，壹個月時間也過去了。
　　唐重這段時間壹直呆在燕京，也陪在董菩提的身邊。
　　天氣越來越冷，春節越發的臨近。
　　但是，大家的心裏完全沒有過年的氣氛。
　　所有人都板著張臉，好像商人今年沒有任何的收成。
　　今天是第三十二天，唐重又壹次來到董菩提住的小院報道。
　　他像往常壹樣，先在衛生間用消毒液給自己凈手。然後走進董菩提的房間，看看她的臉色是否紅潤，從她的嘴唇的幹燥程度斟酌是不是要給她餵水。
　　果籃裏的水果很新鮮，應該是小護士今天剛剛送過來的。唐重知道董菩提喜歡蘋果，所以他再次削了壹個水果，切成片裝成盤子裏……他知道董菩提不會吃。
　　但是，或許她突然間想吃呢？
　　唐重端著水果站在董菩提的床前，董菩提的眼珠動了動，竟然伸手用牙簽挑了壹塊塞進嘴裏。
　　唐重心裏激動不已。
　　要知道，在前面三十多天裏，唐重每天都會切壹個蘋果端到董菩提的面前，可是，她從來都沒有碰過。今天願意吃壹塊蘋果已經是非常大的改變了。令人欣喜的改變。
　　她輕輕的咀嚼著，看起來很沒有食欲。
　　不過也是，現在的她哪裏還會有食欲這樣的東西？能夠活著已經是個奇跡了。
　　耗費了很長時間，這塊蘋果才被董菩提吃完吞進肚子裏。
　　唐重端著盤子期待的看著她，希望她能夠再吃壹塊。
　　董菩提沒有再吃蘋果，而是出聲說道：“扶我起來。”
　　唐重趕緊放下果盤，在床頭放上兩個枕頭後，小心翼翼地把董菩提扶起來靠著。
　　“妳不用這樣。”董菩提說道。
　　唐重不說話。不說話就表示他還會這樣。
　　“這是妳陪我最長的壹段時間了吧？”董菩提問道。
　　唐重點了點頭，說道：“還會更長。”
　　“不會了。”董菩提搖頭。
　　唐重的心臟猛地壹沈。
　　“唐重，妳為什麽不騙騙我？”董菩提眼睛直視著唐重，說道：“妳那麽聰明，從來都沒有什麽事情能夠難得住妳……妳為什麽不騙騙我？”
　　“……”唐重心情沈重，卻不知道應當如何解釋。
　　她是知道答案的，她問出這個問題，想得到的也並不是那個真實的答案……
　　女人就是這麽奇怪的動物。她需要坦誠，但是，當真相難以接受時，她們又期望這是壹個美好的謊言。
　　“妳為什麽不打斷他的腿？妳為什麽不當著我的面放過他然後背地裏再找人把他殺了？妳為什麽不讓姜如龍或者其它任何壹個人動手？為什麽偏偏是妳？為什麽壹定是妳？為什麽……”董菩提的聲音帶著哭腔。“妳這麽做，還要我以後怎麽愛妳？”
　　唐重的眼眶也紅了。
　　他的喉嚨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可以向董新航解釋，可以向全世界解釋，但是，他要怎麽向董菩提解釋？
　　無論是什麽樣的理由，那都是他的哥哥，他的親哥哥。
　　“唐重，妳到底有多討厭我，才不肯去騙騙我？”董菩提被子捂面，泣不成聲。
　　“我不是討厭妳，也不是不想騙騙妳……”唐重仰著臉，不讓到了眼角的眼淚滑落下來。
　　他不喜歡哭，因為那代表著懦弱。
　　大胡子也不喜歡哭，壹哭就容易放棄。在那樣危險絕望的環境，放棄就代表著失去壹切。
　　“上壹次，為了救壹位對我重要的人，我把妳綁架了。並且……捅了妳三刀。”唐重壓下心底湧起的愧疚和憐惜，聲音沈重的說道。他指指董菩提的腹部，說道：“上次也是這個位置。”
　　“這壹次，妳為了救我，妳又捅了自己三刀。”唐重拍拍腹部，說道：“還是這個位置。”
　　“知道我為什麽總躲避妳嗎？因為我害怕面對妳。每看到妳壹次，就讓我想到那三刀。就讓我覺得我虧欠妳很多很多……現在，我欠妳的這壹輩子也還不清了。”
　　“我已經虧欠妳，就不想再欺騙妳。”唐重直視著董菩提擡起頭的淚眼，動情地說道：“在妳把那把刀子捅進自己肚子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輩子我再也不能對妳有任何隱瞞。正如妳說的那樣，我可以有壹百種處理董小寶的方式。我也猶豫過……可是，我選擇了最真實的壹種。我尊重他，也不欺騙妳。”
　　“妳寧願成全他，就不願成全我？”
　　“因為他是妳哥哥。”唐重說道。
　　……
　　從董菩提的房間裏走出來，唐重站在院子裏沈沈地喘息。有塊大石壓在心間，有種天氣讓人心寒。
　　他和董菩提的距離，已經遙遠到肉眼難見。
　　佛家言，什麽樣的因種什麽樣的果。每壹種因都有壹種相應的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解不開的結，沒有開不了的鎖。
　　可是，唐重現在面對的這個結卻讓人束手無策。
　　如果，他當時把腳放下來呢？再次陷入無休止的戰鬥，然後再壹次分個妳死我活？
　　如果，他換壹種方式，把董小寶打個半死弄個傷殘，這樣的結果大家就都能夠接受？
　　在這個世界上，有壹種傷害叫做欺騙。有壹種愚蠢，叫做對自己殘忍。
　　人累，心更累。
　　“妳覺得妳能改變什麽？”壹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唐重轉身，看到壹個光頭的老人站在自己的身後。老人身材高大，穿著壹條洗的發白的軍大衣，看起來氣宇軒昂。
　　但是，老人的眼睛卻有些浮腫，看起來這段時間的睡眠並不是很好。
　　董家老爺子董寒洞，燕京壹個傳奇人物。
　　唐重的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冷冷地盯著董寒洞，問道：“妳又覺得妳改變了什麽？”
　　老人臉色黯然，卻無比豪氣地說道：“董小寶是我董家的大好男兒，也是我董寒洞最驕傲的孫子……只是運氣不佳輸給了妳而已。如果小寶成功了，以後誰還可阻我董家？成王敗寇，這樣的故事歷史上每天都在上演。難道妳覺得我做錯了？”
　　“妳當然錯了。”唐重狠聲說道，“如果沒有妳在背後推波助瀾，如果沒有妳在背後算計支援，事情怎麽會走到這壹步？妳怎麽會失去自己的孫子？失去自己的孫女？”
　　“這和對錯無關，只是和氣運有關。”董寒洞堅定的說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直到現在妳還覺得自己壹點責怪也沒有？”
　　“唐重，妳也會和我壹樣，妳也會走到我這壹步……妳現在要走的，就是當年我們走過的。我現在做過的，就是以後妳也會做的。”老人的眼神仿佛能夠洞察壹切。“這是王者之路，也是梟雄之路……唐重，如果妳做不到，就回家抱孩子吧。或許那樣的生活比較適合妳。”
　　“我的人生不需要別人來安排。”唐重反擊著說道，“我才是我的主宰。我會走壹條不壹樣的路，我和妳們不同。”
　　“是嗎？”董寒洞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說道：“妳不是已經殺了董小寶嗎？妳和我們有什麽不同？”
　　“我殺他，是因為董菩提。”
　　“是啊。”老人點頭。“所以說……妳還不如董小寶。”
　　“我是勝利者。”
　　“但是面對董菩提，妳已經輸了。”
　　“水滴石穿，妳應該聽說過這句話吧？”
　　“這是瘋子欺騙傻子的話，怎麽會真的有人相信呢？”老人譏笑著說道。
　　“董菩提是妳的孫女，親孫女，妳怎麽可以這麽對等她？”唐重想要怒吼。他傷她，她的親人也傷她，全世界都在辜負她。
　　董寒洞沈默良久，說道：“我不相信水滴石穿，但是我相信人定勝天……唐重，別讓任何事情擋住妳前進的道路。妳贏了，理應獎賞妳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