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戴夫的世界（二十壹）

　　“直到剛才，我才想通了壹件事。”封不覺緩步朝長桌那兒走去，“諸位……”他看著餐桌旁並排而坐的十三個胖子，“……妳們寧死都不肯收下的信封裏，裝的是‘邀請函’吧？”
　　此時，那十三人皆用壹種頗為無助和畏怯的眼神看著逼近而來的覺哥，壹言不發。
　　“我完全可以理解妳們。”封不覺走到桌前站定，面帶微笑道，“換位思考壹下，假如我是妳們，我也會拒收的。”
　　說完這句，他停頓了幾秒，然後，展開雙臂，做了個“請”的動作，仿佛他就是這次晚宴的主人：“但既然已經來了，為何不好好享用妳們這最後壹餐呢？”
　　胖子們聞言，面面相覷。很快，他們便紛紛露出了悲傷的神色，並拿起了餐具，開始進餐……
　　【隱藏任務已完成】這壹刻，系統語音響起。
　　封不覺順勢掃了眼任務欄，確認了【設法參與“最後的晚餐”】這條已被勾去。
　　“呵呵……”覺哥笑了起來，“這就對了，慢慢吃，吃完好上路。”
　　“看來，妳已經看破了‘真實’。”這時，M先生開口說道。
　　“哼……很慚愧，這次，我並沒能看破全部的真相。”封不覺道，“我也是靠著‘某個家夥’的幫助，才知曉了這裏發生的壹切。”他壹邊說著，壹邊轉身，面向身後那六名NPC道，“並知曉了……妳們的身份。”
　　說到這兒時，他的視線從那六人的臉上匆匆掃過。但那些NPC卻是沒有什麽反應，他們只是默默佇立，似是等他繼續說下去。
　　“首先是妳……”兩秒後，封不覺的目光移到了那個神秘女人的身上，“妳，是戴夫的‘求生本能’。妳以他母親的形象出現，也算合情合理。因為在人的內心深處，讓自己感到最信賴、最安全的，通常都是自己的雙親。”此處，覺哥已然用了第三人稱來稱呼戴夫，可見他已不再顧忌自己說話的形式和內容了，“妳給我的指示，全都是基於‘生存和安全’這兩點出發的。所以，我初來這個鎮上時，妳就讓我離開；而當我失去了離開的途徑後，妳就明確地告訴我，留在鎮上的話……要麽成為郵差，要麽……”他轉頭瞥了眼身後的胖子們，“變成……他們。”
　　壹口氣說完這段話後，覺哥又走到了納爾遜面前，接著道：“而妳，納爾遜局長……妳無疑就是戴夫心中‘權威和規則’的象征。大部分人的意識之中都存在著妳這樣壹個形象……當我們惰怠時，妳會鞭策我們，當我們受到誘惑時，妳會警告我們。妳就如同壹名恪守規則的嚴師，要求我們守時、堅定、節儉、誠信……”他頓了壹下，又道，“現在看來……印在那本工作手冊上的全都是實話——‘幽靈郵差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和同情，他所做的壹切都是自願的’……很顯然，他是妳最得意的學生。”他直視納爾遜的雙眼，“和‘求生本能’不同，妳的任務不是考慮我的安全，而是督促我奮進，讓我變成……”
　　封不覺hold住了這半句話，側移了幾步，來到了幽靈郵差面前，“……這個樣子。”
　　“我想……”這壹刻，幽靈郵差，或者說……另壹個戴夫……用壹種欣然的眼神看著覺哥道，“……妳很快就會變成我了。”
　　“是啊，妳……”覺哥笑著點了點頭，“妳代表了‘勤奮’、‘高尚’、‘默默付出’、‘無怨無悔’等等等等……妳是戴夫腦中最為憧憬的自我形象，也是我這次測試的目標。”他踱步念道，“此前妳所表現出的各種特質，也確實很好地詮釋了這點……”他聳肩接道，“……人們理想中的自己，就是這樣……無法看到、無法追上、無法挽留。即使近在咫尺，依然觸不可及。”
　　這段話尚未說盡，封不覺已是不緊不慢地踱到了射手和楊的前方：“至於妳們二位……”他歪著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呵呵……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冒險精神’吧？”
　　“妳也可以稱之為意淫能力……”楊面無表情地接道。
　　射手接過話頭道：“或者超越壹般常識的自我認知及精神狀態。”
　　“我說……二位……”封不覺瞪著死魚眼，回道，“我已經特意把‘中二’這個詞講得委婉了壹些，請妳們倆不要自己往上湊行不行？”
　　“嘿，別忘了，我們就是妳的壹部分。”射手回道。
　　楊也道：“另外，妳也應該註意到了……妳的中二意識有兩種表現形式，壹種是冷酷型，壹種是張揚型。”
　　“是‘戴夫’的中二意識有兩……唉……算了算了……”封不覺本來還想糾正他們，但想想這也不關自己的事，於是，他擺了擺手，結束了和這兩位鏢果界大神的扯淡，來到了最後壹“人”的面前。
　　“再來說說妳吧……M先生。”封不覺看著那位微胖的黑人老伯，沈聲說道，“妳以戴夫小時候的鄰居‘馬文先生（Marvin）’的形象出現，卻沒有直接使用‘馬文’這個名字。其原因就是……妳想用‘MR.M’這個稱謂來給我暗示。”他繞著對方邊走邊道，“見面後，妳又列舉了許多有關戴夫的事，並說出了‘從妳能記事時起，我就認識妳了’這樣的臺詞。因此，妳的身份呼之欲出——‘記憶（memory）’。”
　　“完全正確。”M先生贊許地應了壹句。
　　“唯有妳的身份，是我在‘第二次睜眼’前就已推測到的。”封不覺沒怎麽在意對方的誇獎，繼續講道，“妳的出現很關鍵……‘具象化的記憶’這個概念，讓我茅塞頓開，立即做出了許多新的推論……”
　　覺哥說到這兒，忽地舉起了手機：“這部手機的電話簿，和那間旅館的登記簿上……有四個名字是壹模壹樣的。起初，我以為這只是巧合，畢竟英文名的重復性比較高。但在見到妳之後，我稍加思考，便明白了……”他用左手食指輕叩了兩下自己的太陽穴，“整個奧塔庫鎮，都是戴夫‘意識投影’的產物。旅館登記簿上的名字，全都是他認識的人。而手機電話簿裏的號碼，都是他能背得出來的、較為熟悉的號碼。簡而言之……鎮上的壹切，都是記憶碎片。”
　　話至此處，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補充了壹句：“哦，對了，伊諾克也算其中之壹。”他笑了笑，“當然了，伊諾克應該不是戴夫的朋友，他只是壹個戴夫來參加測試時剛剛結識的人而已。由於伊諾克的測試艙正好在戴夫隔壁，戴夫的大腦把這個較為新鮮的印象也投影了出來。”
　　啪啪啪啪……
　　覺哥的敘述結束時，那六人便開始鼓掌，而且個個兒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恭喜妳。”
　　“很出色。”
　　“沒讓我失望。”
　　“幹得不錯。”
　　“挺厲害嘛，小子。”
　　“做得好。”
　　他們的贊揚聲很是懇切，卻都有壹種說不出的詭異感。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性格全都有缺陷吧……畢竟這六位都只是壹個人的意識的壹部分，他們全都不具備完整的人格。
　　“那麽……”待掌聲停止，封不覺再度轉身，走向了長桌，“……接下來，該辦正事兒了。”
　　十三個胖子的反應出奇得壹致，他們全都開始瑟瑟發抖，手中的食物都掉了下來。
　　“敷衍、散漫、卑鄙、虛偽、外強中幹、驕奢淫逸、好吃懶做、不思進取……”覺哥從長桌的壹端走向另壹端，口中冷冷念道，“連我自己都覺得慚愧，因為妳們才是人類這種生物的主流意識……”他撓了撓頭，做出壹副無奈的表情，“如果把壹個人的意識具象化成壹個小鎮，其中最多的居民，必然是妳們，壹群奧塔庫（OTAKU）。”
　　“不可否認……只要條件允許，大多數人都更願意坐享其成，而不是充當開拓者或奮鬥者。”他舉起壹臂，朝自己側後方示意了壹下，“好在，人們的心中還有他們存在……”
　　說話間，封不覺已然走到了長桌的盡頭：“好了，諸位，該上路了。”
　　他的這句話，像是不可違抗的指令。話音剛落，那十三個“肥版戴夫”便整齊地、快速地拿起了各自的餐刀，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他們死亡的姿勢都是壹樣的，全都是臉朝下，栽在了桌面上……
　　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潔白的桌布，並迅速流淌、滴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
　　“哼……”封不覺望著壹桌的死屍，只是冷笑壹聲。
　　接著，他又回頭看了眼大廳的另壹邊，卻發現站在遠處那六名NPC都已消失了。
　　等了十秒後，封不覺忽又開口說道：“這樣還不算破解世界觀嗎？”
　　此時，這大廳裏只剩下他壹個活人了，但他的語氣……卻不像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