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素衣還未說話，梓儂先喜的拍手道：“這位公子話說的明白，到底是讀書人，我就是知道這個道理，也沒法勸的這樣透徹。”說完轉向素衣道：“公子，連妳的好友尚且這樣說，妳心裏該放壹放了吧，別再這樣整日裏折磨自己了，妳也說過，若非敵對立場，妳和我們皇上到真可以做壹生知己不是嗎？”

　　素衣半天不語，良久方哼了壹聲道：“就算我有心拒絕，能由得我做主嗎？故舊親朋全都掌握在他手裏，我哪有反對的余地。”說完看向窗外，自言自語道：“這春天將盡，立後大典……就要到了吧？”

　　34

　　大紅的吉服，鑲滿明珠的華貴皇冠，各種各樣溫潤潔白的玉帶玉佩等東西堆了滿滿的壹桌子，完顏緒看著這琳瑯滿目的新婚用品，心中著實高興，素素，他朝思暮想的人兒，過了今夜，他便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是金遼開國以來第壹個男皇後了。

　　“素素那裏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嗎？”他問梓留，卻見心腹的愛婢笑開了臉道：“自然都齊全了，也是這麼滿滿的壹桌子呢，皇上就不要操心了。”

　　完顏緒也笑了，道：“朕也知道是白問，只是這心裏實在興奮，興奮的都不知做什麼好了，梓留，朕有生以來，還是頭壹次這樣，怎麼說呢，雖然樂得慌，卻有些緊張無措，妳說朕自懂事起，也不知經過了多少大事，雖說立後這事沒經過，但總大不過登基遷都等事吧，偏偏那些朕都成竹在胸，從從容容的就過去了，這……這今晚……”

　　梓留見他在地上轉著圈子，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面孔上竟全是喜樂之容，更說個不停，不由笑著打斷道：“皇上說的是，多少大事都經過了，怎麼今兒這樣沈不住氣，公子明天就是妳的皇後……”剛說到這兒，只見主子已經咧開了大大的壹個笑容，不由搖了搖頭，暗道：高興成這個樣兒，看來說什麼也無用了。

　　就見完顏緒搓了搓手，忽然道：“梓留，妳說素素現在在幹什麼呢？”

　　梓留笑了壹笑，並沒答話，心道：“在幹什麼？這還用問嗎？自然是在怨恨妳，或許還會在不死心的想辦法逃婚呢。”不過這話可不敢說出來，眼見主子興奮成這樣，怎能說這樣話掃他的興，傷他的心呢。

　　完顏緒也不是壹定要聽她回答，眼睛像素衣所居的寢宮望去，只見也是壹片燈火通明，不由得自言自語道：“素素今夜也壹定睡不著吧。”凝望良久，忽然回轉身對梓留道：“走，陪朕到素素那裏走壹趟，朕想見他。”

　　梓留嚇了壹跳，暗道公子這時候保不定生多大的氣呢，大王這裏興沖沖的過去，指望著拿他當出氣筒吧，連忙勸道：“大王何必心急，明晚便是洞房花燭，大齊風俗，新婚前夜本不該見面的，且忍得這壹時，有什麼難熬的呢。”

　　完顏緒笑道：“朕又不是齊人，不講這個規矩，不知為什麼，朕想見他，就是等不及了。”說完也不待梓留服侍，竟自己隨便披上壹件外衣走了出去。梓留又是急又是好笑，忙也跟了出來。

　　卻讓梓留猜了個正著，素衣正看著那滿屋子的衣服飾物不高興，這邊梓儂還軟硬兼施的逼他熟記明日行禮時的規矩步驟。這軟的自然是千哄萬求的，至於硬的，便是拿素衣那唯壹的致命弱點開刀了。因此他雖不耐煩，卻也認真看著，生怕明日自己真鬧了笑話，傷了完顏緒的面子，他就會拿“牢裏”的那些親人朋友問罪。

　　此時小太子完顏朔也在這裏，素衣也無心趕他，好在這回他倒收斂了壹向的毒舌，半句話也不說。其實就是說了，素衣也沒有精神和他置氣了。忽見完顏緒在梓留的陪同下施施然前來，梓儂忙上前迎接拜見，壹邊笑道：“奴婢剛才還想著到底是大王，竟能沈的住氣，誰知卻又來了。”她們四個從小伺候著完顏緒長大，故此彼此間倒沒別的主仆那樣森嚴的等級關系。

　　完顏緒見完顏朔也在這裏，也笑道：“妳跑來幹什麼？今日也乖巧，在院子裏竟沒聽到聲音，倒是難得。”

　　完顏朔嘻嘻笑了壹笑道：“父王，我正在想，我若拿出他學規矩壹半的精神，大概太傅也不至於換過壹個又壹個了，聽說上任太傅還被我氣得吐了血，讓妳浪費賞了好多的補品呢。”

　　完顏緒哼了壹聲道：“妳知道就好。朕還不知道妳，若能改了，那太陽也從西邊出來了。”說完走到素衣跟前，陪著笑道：“素素，妳這麼認真的在準備，朕真的好感動啊。”

　　素衣翻了個身，也不理睬他，哼了兩聲道：“別會錯了意，我只是為了牢裏的那些可憐人著想。”

　　完顏緒壹時還沒醒悟過來，剛要詢問，卻見梓留忙接口道：“公子說的對，明日公子若順順利利的成了皇後，妳牢裏的那些親人自然就放回去了。”他這才回過神來，心裏壹顫，知道自己那番逼迫實在是傷了素衣的心。壹時間倒不知如何搭言，如此誰也不說話，屋裏頓時陷入了沈默。

　　35

　　忽聞完顏朔打了個呵欠道：“四更天了，我要回去睡覺，明日還有好忙的呢。”說完賊笑著看他父王道：“父王，妳也該歇歇啊，明日白天自然是不得閑，若沒了精力，洞房花燭夜豈不是要虛度了，多可惜啊。”說完嘻嘻笑著離去。素衣又羞又憤，卻毫無辦法。完顏緒卻出起神來。如此兩人壹夜未眠，眼看著東方露出了魚肚白，然後壹輪紅日慢慢的從山間露出臉來。

　　素衣永遠也忘不了這壹天，忘不了他被迫成為金遼皇後的壹刻。

　　慢慢的走在那條鋪滿嶄新紅氈的路上，他的心隨著踏出去的每壹步而顫抖，在所有人的眼裏，他或許是走向投降忘本的卑鄙之路，或許是走向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之路，但無論是哪條，他都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頭了。

　　繁瑣的儀式過後，他與完顏緒在擺滿了豐盛宴席的大廳裏接受眾人的恭賀，他木然的看著底下金遼的臣子們，心裏嗤笑著他們笑臉下的不甘。他知道自己恨他們，恨他們明明反對立自己為後，為什麼卻不站出來，不說出來。那樣的話，完顏緒或許也會慎重的考慮，而自己，也未必沒有壹絲逃脫的機會。

　　恭賀完畢，眾人入席，素衣以為氣氛應該會是很尷尬的沈默，卻沒料到竟是空前的熱鬧。金遼的這些人還真會偽裝，明明就是想轉身離去的嘛。素衣再壹次嘲笑他們的懦弱，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們會真的接納壹個亡國的敵人成為他們的皇後，成為他們皇上的枕邊人。

　　“素素，朕知道妳不慣和臣子們結交，妳先在這裏坐著隨便用點點心，朕下去與他們樂壹樂。平日裏朕都高高在上，或許只有這壹刻才可以和他們平易相處壹會兒呢。”完顏緒拉著素衣來到角落裏的壹張大座椅上坐定，彼時梓儂等都在廳裏幫忙，完顏緒囑咐了素衣幾句後便叫過壹個宮女，命在旁邊好生伺候，又道：“有那好事兒的親來敬酒的話，好歹給朕點面子，應付過去。”說完滿面笑容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