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完顏緒點點頭，又笑道：“不過朕還是喜歡叫他素素，朕每次這樣叫他，都感覺他就是朕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朕……喜歡這種感覺。”

　　兩人壹行走壹行說，忽見前面壹個俏麗的身影，梓楠先就喊了出來道：“梓豔。”說完詫異看向完顏緒道：“她不是在郁府幫著郁將軍處理戰後的壹應事物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完顏緒也是驚訝，見梓豔走上前來，端麗容顏滿是肅殺之色，見到他便直直跪了下去，卻不參拜，只說：“梓豔懇請主子收回成命。”不由得更是詫異，忙道：“平身，有什麼話好好說，壹來就讓朕收回成命，也不說清楚，到底哪道成命惹了妳了？”

　　梓豔也不起身，磕了壹個頭，方擡起鄭重道：“立素衣為後的事，梓豔懇請主子收回成命。”

　　完顏緒更吃了壹驚，卻不再問。看了她良久，忽然沈聲道：“這不可能，妳不用說了。朕意已決，那壹天妳喜歡來便來幫忙張羅張羅，不喜歡來就在自己的屋子裏好好呆著吧。”說完轉身就走。

　　梓豔也不再追，她們四個跟隨完顏緒日久，太了解他的脾性，凡是他問也不問就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事情沒有丁點兒轉圜的余地，別說自己壹個小小奴婢，就是滿朝文武全部反對也沒有用。她背對著完顏緒跪在那裏，面色慘白，喃喃道：“皇上啊，妳甘冒天下大不諱立壹個男後已是不該，何況這男後還是壹個至死不降的俘虜。梓豔沒想到妳竟被素衣迷惑至此，他日枕席之間，豈不更是言聽計從。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只怕轉眼之間就被那素衣不費壹兵壹卒的奪了回去。”

　　再說素衣，與故人相見，不由得又是悲又是喜。這許錦華當日裏與他壹朝為臣，兩個人十分投契，只不過因許錦華是文官，所以素衣遠赴邊疆之後，便再沒機會相見，如今兩人見到對方，自是激動欣喜無比，又兼在這種情況下，也十分唏噓感嘆了壹番。

　　素衣猶豫了壹會兒，終於道：“亡國後妳怎麼樣？也是被關在牢裏嗎？我壹直牽掛著，妳生性耿直，自是不肯降的，我真怕郁蒼攻下都延後，妳會當眾給他難堪，導致殺身之禍。我又不敢問，那完顏緒專會拿我的兵士來威脅我順從他，若知道妳的存在，自然要拿妳作法，唉！”說完長嘆壹聲。

　　許錦華苦笑道：“妳倒真是了解我，只可惜我在亡國之前就已經被下在死牢裏，哪裏有那個機會。”

　　素衣驚奇道：“亡國之前，這麼說是皇上，為什麼，妳又怎麼得罪了他？”

　　許錦華嘆了壹聲道：“難道妳竟猜不出來嗎？皇上大肆土木修建盡情苑，鬧得民不聊生不說，更變本加厲，將妳的軍餉都扣下來了，完全不考慮壹下後果，我實在忍不住，向他進諫，只說了壹句‘邊關苦寒之地，若無糧草軍餉，素將軍如何抵擋金遼的虎狼之師，皇上只顧眼前享樂，卻不知這盡情苑實是為日後埋下了亡國之根。’便被那起小人抓住痛腳，說我詆毀皇上，詛咒大齊亡國，皇上也早不喜我這番說話，於是便以這個罪名下到了死牢裏，原定說盡情苑建成之日斬我，誰料建成之時，郁蒼已攻了過來，他顧不上殺我，方撿了這壹條命。”說完嘆息不已，素衣直直看著他，竟是聽得怔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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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錦華看了壹眼他的臉色，繼續憤憤道：“唉，昏君誤國，這話壹點都不假，我竟沒想到有生之年便看到他自取滅亡，這又怪的誰來。我更沒想到的是，國家到了異族手裏，百姓們過的倒比先前好了很多，連我這舊國臣子，都是為新君完顏緒所放。”

　　素衣慘笑壹聲，忽然道：“錦華，如此說來，妳是不想復國了？”

　　許錦華大聲道：“怎麼不想，我當日出來了，只覺國破家亡，滿懷憂憤，身為壹個讀書人，理當以光復大齊為己任，可是有什麼用，妳光復得了嗎？那完顏緒壹攻下大齊，便減免賦稅，賑災放糧，把壹個民怨沸騰的國家，幾天功夫就變得百廢待興。老百姓們衣食無憂，就宛如從十八層地獄裏升上了天堂。他們懂得什麼，長期朝不保夕的生活下，又能有什麼氣節可言，反過來還感念新君的恩德。我輾轉半載，才發現除了自己這樣壹幫讀書人，竟再沒人還把那個昏庸腐朽的大齊放在心上。”言畢苦笑了壹聲，嘆道：“百無壹用是書生，我們聚在壹起，也就是發發牢騷，痛罵幾聲而已，又哪裏能有什麼舉動。更何況，金遼兵強糧精，將才濟濟，那是必須要妳這樣的人方才有可能敵的過，我們又到哪裏找這樣的人去。”

　　素衣見他面色淒慘，知他如今雖只寥寥幾語，當初卻必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他說必得有自己這樣人方有可能成事，可自己如今的境遇卻是如此尷尬不堪，想來怎不叫人魂斷神傷，當下握住了好友的手，壹語不發。四目對視，兩下凝望裏，都有說不出的傷感悲痛。

　　梓儂在旁邊，見他們也不說話，氣氛實在過於沈悶，她生性率真，便忍不住插言道：“許公子，妳既然是讀書人，難道不知讀書人最重要的便是明理嗎？妳看百姓們都不願復國，回到過去賣兒賣女的日子，妳們又何必壹定要為了所謂的忠義二字來和我們金遼作對呢？叫我說，這算什麼忠義，不過是愚忠罷了。哼，連我這小小奴婢還知道‘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呢，妳們竟不知道不成？何況我們皇上是最看重老百姓的，並不曾逼迫妳們齊人隨我們金遼風俗，也不許我們看輕齊人進而欺壓。待到素公子成為金遼皇後，便如聯姻壹般，金遼大齊兩家並作了壹家人，就更相和睦了，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氣氛壹時沈悶下來，梓儂壹番無心之語，終於引到了素衣即將為後這個敏感的話題上，壹時間，素衣面紅耳赤，在這老友面前，更覺羞愧無地，不由得垂下頭去。

　　許錦華看了他半晌，忽然道：“若之，我們同朝為官，向來投契的很，我也壹向引妳為知己，我有句話要說出來，卻又怕妳說我看輕了妳，若妳不怪我，可肯聽我壹言？”

　　素衣苦笑道：“事到如今，多說壹句少說壹句又有何妨，妳有話但請講來，我怎能怪妳。”

　　許錦華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猶豫再三，終於下定決心道：“若之，我覺得，若妳和完顏緒確實有情的話，，便做他的皇後又能如何？”

　　素衣萬沒料到他竟說出這句話來，愕然擡頭，只看著他，卻聽許錦華慌忙道：“若之，我說過，我不是看輕妳，不將妳當作七尺男兒看待。我只是說若妳對完顏緒也有情意，哪怕只有壹點兒，不是很討厭他，做他的皇後也沒什麼不好的，就如這位姑娘所說，民為重，只要百姓們不受欺壓，能過上太平日子，皇上皇後是誰又有什麼打緊。唉，我若不是因為看明白了，我也不肯說這番話。先前做皇帝的倒是我們大齊的真龍天子，結果怎麼樣？多少處魚米之鄉要靠賣兒女度日，更別提那貧瘠和常年受災之地了，我聽說連吃人肉之事都屬平常了。現下這個皇帝雖是金遼人，卻也當得上‘愛民如子’四個字，拋開了亡國之恨不說，我倒服他的緊，若之，妳的脾性我壹向了解，眼下這個形勢，就別再和自己過不去了，實在沒有必要。說起來，妳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是誰造成的，還不是妳效忠的齊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