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討法旨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29
太平公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叢林深處。
“七夕那夜,妳是陪娘子遊長街的麽?”
這句話她沒有問出口,有些甜蜜還是藏在心裏的好,發酵得越久,會越甜蜜。
佳人已經遠去,楊帆並沒有察覺到她今天的異常。
太平的性格壹向多變,有時爽朗,有時大氣,有時溫婉,有時火辣,心境中的些許變化,反映到她的態度上就會有很大的差異,所以楊帆未以為異。
倒是太平公主對他的許諾,讓他看到了壹線曙光。他和婉兒已經有很久沒有相見了,太平既然答應幫他制造機會與婉兒見面,想必也會按他七夕之夜所要求的,想辦法解開婉兒的心結。
楊帆很開心,他獨自站在那兒,沈浸在愉快的心情裏,過了好久欲待離去,想到今日奔波壹天,還是沒有找到阿奴,不禁又有些沮喪。
此時,天色已經黯淡了,層林中失去了夕陽沐浴下的那種溫暖的色彩,看起來就像壹幅褪了色的畫,少了幾分詩意,多了幾分蒼涼。
楊帆沒有折回橋頭,而是直接從林中穿了過去,這是城裏的壹片林子,不用擔心迷路。可是楊帆往前走了壹陣才發現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這林子裏的路並不是壹直前行的,有些地方因為長滿了灌木,就要繞路,林中小道如羊腸,交叉錯亂,走了好大的冤枉路。
此時再想回橋頭反而顯得遠了,所以楊帆只管向前行去,在林中繞了壹陣,前方忽然傳來水流湍湍的聲音,楊帆心中壹喜,急忙加快了腳步,閃過壹片叢林,眼前豁然開朗,暮色叢林之中,竟然出現壹座灰青色的廟宇。
廟宇不是很大,隱有飛檐鬥角從青瓦白墻中露出來,令人見而忘俗。
楊帆這幾天壹直在跟寺廟道觀打交道,沒想到回家路上竟在此處又見到壹座。他緩緩走到廟前,這時天色已經晚了,山門已經關閉,楊帆擡頭向寺廟門楣上望去,就見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大字:“凈心庵”。
楊帆這些日子出入大小寺廟,對於寺廟多少已經有了些了解。他知道這洛陽的寺廟有官廟、有公廟、有家廟、有私廟。根據寺院的規模和佛教界的地位,又有“開旗廟”和“子孫廟”之說。
所謂“開旗廟”就是規模宏大、實力雄厚,寺廟的住持佛法高深,威望隆重,這樣的寺院在當地有表率作用,除此之外的寺廟都算是“子孫廟”。眼前這座寺廟明顯就是壹座子孫廟,說不定還只是壹座私廟或者家廟。
楊帆沒有上前敲門,這是壹座尼庵,裏邊只有女性修行人,天色晚了,他獨自壹人,就算有官身也不方便進去,既然知道此處有座尼庵,明天再來查過就是了。
寺廟雖然盡可能地要遠離世俗人居住的地方,但它是不可能真的與世隔絕的,尤其是這種建在城裏的寺廟。楊帆註意看了壹下,發現這寺廟前邊只有壹條路徑,便知道順著這條路壹定可以走出叢林,便沿著這條道路向前走去。
走不多遠,水聲嘩嘩響起,從位置上看,這裏只能有壹條河,就是伊水,伊水從寺廟後面蜿蜒而過,繞到這裏,河水兩邊長滿了齊人高的蘆葦和野草。楊帆忽然發現有壹片草木低矮的地方,有壹個灰衣女尼正蹲在河邊壹塊斜探入水的青石上浣衣。
從楊帆這個角度,恰好能夠看到那位女尼的側臉,楊帆壹眼看清她的模樣,登時呆在那裏,壹顆心也迅速地跳了起來:那張清麗脫俗的俏臉,可不正是天愛奴麽?
楊帆又驚又喜,遠遠看著天愛奴那張明顯有些瘦削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這時天愛奴洗凈了衣服,壹壹擰幹放到大木盆裏,便抱起木盆站起身來,楊帆趕緊蹲下,匿身於草木叢中。
天愛奴從他身前不遠處的野草小徑間走過去了,楊帆悄悄跟在她的後面,只見天愛奴到了寺廟前面便向後面繞去,山墻後面有壹道角門兒,天愛奴拉開角門兒,便消失在尼庵內。
楊帆急步走到角門前,伸手壹推,那庵門已經從裏邊關上了,楊帆伸手就要叩門,手指剛剛觸及庵門,忽然硬生生地停在了那裏。他站在角門下細細地思索了壹陣,便轉身悄然離去……
……
翌日壹早,唐縱帶著人趕到刑部,楊帆把他請進簽押房,對他說道:“唐少府,本官昨日得到消息,我們查索各處寺院道觀的消息已經泄露了。是我想得簡單了,各家寺院道觀,都有錯綜復雜的聯系,那些方丈住持、庵主觀主們,豈能不相互通報消息呢?”
楊帆沈著臉道:“消息壹旦泄露,那刺客豈能不走,還會等著我們去抓人麽?敢於行刺梁王和薛師的人,妳應該想得到,必定大有來頭。他們壹定擁有相當大的勢力,耳目自然也無孔不入,我們現在這樣是抓不到刺客的。”
唐縱道:“那楊郎中的意思是?”
楊帆笑了笑,道:“我想過了,這件事,根本不是妳們洛陽府能夠辦得了的案子,想要叫那幕後真兇露出馬腳,還不如先打消他們的戒心,引蛇出洞。我打算征得梁王和薛師同意,由我暗查此事,這件案子妳洛陽府就不要管了。”
唐縱壹聽喜出望外,這件事分明就是神仙打架,瞎子也知道被刺的壹方固然了得,行刺的壹方來頭也絕不會比他們小。雖然迫於梁王和薛懷義的壓力,他竭盡所能想要破案,卻也壹直擔心著案子破了之後,再揪出壹尊大菩薩來,他洛陽府夾在中間不好收場。如今楊帆願意壹力承擔,他自然求之不得。
唐縱驚喜交加,仔細壹想,又患得患失地道:“楊郎中所言極是,只是……梁王和薛師肯答應麽?”
楊帆道:“我這不是在跟妳商量嗎?如果妳也覺得此事可行,我去說服王爺和薛師。”
“當然可行、太可行了!”
唐縱忙不叠答應,他感激地看著這位肯鐵肩擔道義的楊郎中,拱起雙手說道:“如此,就拜托郎中了!”
楊帆點了點頭,壹臉沈重地道:“嗯!妳且帶人回去,等我消息!”
打發了唐縱離開,楊帆馬上趕往武三思府。武三思現在承擔著三項大工程,每天都有很多事做,不過楊帆來的這個時間還早,此時武三思還沒出門,楊帆趕到王府時,武三思剛剛叫人準備馬車要出門。
武三思以前出門要麽是鮮衣怒馬,要麽是乘坐那種頗有漢晉古風的牛車,自從上回遇刺之後他就改了馬車,壹旦遇刺,馬車逃得快嘛。這馬車還是特制的,加裝了堅木的廂板,防止利矢暗器壹類東西射入。武三思本人還挑選了幾個身手極好的護衛,又身著暗甲,出入極為小心。
聞聽楊帆趕到,武三思還以為他查到了什麽線索,馬上把他請進了書房。
書房裏,楊帆作出壹副深思熟慮的樣子,對武三思道:“王爺,經過這段時間的查緝,壹直沒有找到那刺客的下落,而我們對尼庵道觀逐家搜索的消息已經泄露,那刺客和她背後的人不可能毫無察覺,依下官看,再這麽查下去已經沒什麽用了。”
武三思道:“嗯!敢行刺本王和薛師,他們的謀劃豈能不密?不要說抓不到那刺客,就算抓到了,相信也不可能就此揪出他幕後真正的元兇主使。只是若就此息事寧人,本王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啊。”
楊帆道:“王爺高見,下官也是這個意思。不過,現在如果繼續查下去,已不可能得到什麽結果,洛陽府整日奔走也於事無補,而且下官身在刑部,三司會審之後,下官正該挾小勝之威為王爺效力,若是在這件不可能有結果的事上耽擱太多,恐怕……”
武三思憬然道:“嗯!妳說得有理!這些日子,妳整天奔波在外,反倒誤了正事。這件事妳不要管了,只要妳能把持刑部,對本王就是莫大的幫助!”
楊帆道:“下官求見王爺,就是為此。另外,洛陽府方面,王爺也不必逼迫他們繼續查下去了,查是查不到結果的,逼迫過急,他們只能逐層上報,勢必要被陛下知道,而陛下壹旦知道,咱們的對頭說不定就會據此大做文章,對王爺妳未必是好事。”
武三思頷首:“是啊,官大顧忌多,陛下當初遇刺也是三緘其口,不願多談。兇手抓不到,卻把自己遇刺的事攪得無人不知,風言風語,沒甚麽好處。但是這樁案子不能撤,叫他們當成壹樁懸案放在那兒吧,說不定什麽時候拿出來,就能再作壹篇文章。”
楊帆微微壹笑,道:“只要時機用的對,還會是壹篇大好文章!”
武三思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忽又壹頓,猶豫道:“令師那兒……,以他的脾氣,他肯罷休麽?”
楊帆慨然道:“王爺放心!家師對我還是頗為倚重的,家師那兒,自由我去說服他!”
武三思大喜,道:“好!二郎啊,妳好好做,這天下如今是我們武家的,來日本王若能繼承大位,榮登九五,必然不會短了妳的好處!”
楊帆躬身道:“願為王爺效力!”
楊帆離開梁王府,又快馬趕到白馬寺,白馬寺主薛懷義在寺後塔林之中練了幾趟拳腳,活動開了身子,臂上搭著僧衣,赤著白皙結實的胸膛剛剛從塔林中走出來,就見楊帆正笑吟吟地等在那裏。
薛懷義指著他笑道:“妳呀妳呀,妳十七是無事不來,來必有事啊。”
楊帆大吐苦水:“弟子俗事纏身,比不得師傅妳這等逍遙世外的活神仙,自然不能常來寺裏孝敬了。”
薛懷義佯怒道:“灑家最見不得妳這種裝模作樣的德行。說吧,今日來見為師,又有什麽麻煩了?”
楊帆嘿嘿壹笑,道:“麻煩倒是沒有。徒兒只是想向師傅討壹道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