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六章 空桑月夜

　　把英招寄放在馴獸園。我走在街上，思考著在張蓮房中不小心聽到的話。玉小姐到底在計劃些什麽，現在還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早就知道金蠶蠱的事，那幾個孩子的死也跟她脫不了幹系。還有，她說金蠶蠱很快就要成形，然而按盧眉娘的說法，金蠶蠱至少要祭上七七四十九個孩子的生命才能成形，包括找到的七具屍體在內，現在失蹤的孩子壹共是十四個，如果還有壹個孩子在祭給金蠶蠱之前就死去的話……
　　就在這時，我腦中電光壹閃……盧眉娘說，金蠶蠱的每次餵食都要祭上七個孩子的生命，也就是說，壹共要餵上七次，金蠶蠱才會成形。但問題是，誰能肯定今天發現的那幾個孩子，就壹定是第壹批？
　　如果金蠶蠱在其它地方就已經餵過五次，然後才被帶到辟虐來，那麽。它就只要再餵兩次就可以成形。祭給金蠶蠱的血肉被限定是“孩童”，但似乎沒有被限定是哪個種族的“孩童”，而且，就算餵給金蠶的只能是夜叉族的孩子，但事實上，除辟虐外，其他地方也有夜叉族的族人。而在辟虐之外，就算有孩子失蹤，巖虎他們既無法知道，也無法追查。
　　雖然天色已黑，但還沒有入夜，我找了個攤子，壹邊吃些東西填飽肚子，壹邊繼續思考。
　　如果真的有壹個孩子死在途中，那就是說，金蠶蠱的主人手中，現在只剩下了六個孩子，還差了壹個，鑒於白天已經有七具孩童屍體被發現，為免夜長夢多，最可能的是……那家夥今晚就會動手，再擄走壹個孩子。
　　想起玉小姐說的“那就在今晚動手”，我開始相信，她跟這起事件肯定脫不了幹系，甚至有可能，她就是金蠶蠱的主人。
　　我匆匆地吃完東西，趕到住處。換了件衣服。
　　現在的問題是，就算玉小姐真的是金蠶蠱的主人，我也拿她沒辦法。她不但是族中的巫女，同時還是族長的女兒，除非有足夠的語氣，我根本就無法指控她。就算把傍晚無意中聽到的那些話告訴別人，我又怎麽解釋自己會躲在張蓮的床底下？
　　巖虎還是沒有回來，當然，這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接連發生的孩童失蹤事件，再加上已經有幾個孩子死去，他肩負的壓力比誰都大。在找出幕後黑手之前，估計他是不用想睡個安穩覺了。
　　匆匆離開住處，就在這時，想起壹件事，下午時張蓮說她也要參與這起事件的調查，如果是這樣的話，今天晚上她肯定也會做些什麽，而按照她的性格，單幹的可能性很大。以她現在的實力，真要發生什麽事，她根本就是自身難保。尤其是，幕後的兇手很可能是原本就對她又嫉又恨的玉小姐，借著這個機會讓她消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趕緊又往她住的那座樓閣趕去，來到竹林間，發現她的房間內閃爍著影葉琉璃燈的燈光，看來她已經回來了。沒等多久，我就看到她從結繩術從窗口溜了下來，不由苦笑……我果然沒有猜錯。
　　話又說回來，她有必要爬窗戶麽？
　　這個地方只有她們這三個巫女才能自由進出，而以玉小姐和盧眉娘的實力，她再怎麽小心翼翼，也還是會被發現。
　　算了，就把這當成是她的惡趣味吧，說不定她現在正把她自己當成蜘蛛俠，覺得爬窗戶是件很酷的事。
　　她來到竹林間，還在掏折紙時，我已露出臉上，借著月色向她招手。看到我，她又驚又喜：“雲……烏魯，妳怎麽會在這裏？我還準備去找妳。”
　　嗯，不錯，居然還想得到找我，這就證明她並不是要單幹，而是想拉我下水……這讓我欣慰多了。
　　我最怕的就是，她壹個人自己幹自己的，不跟別人說。
　　張蓮用折紙術載著我，壹同飛到破雲松邊緣那漸顯稀落的樹葉間，我拉著她。跳到壹根樹葉上，在那裏坐著，這樣，地面上的就算擡頭，也難以發現我們。
　　張蓮看著我：“妳這個樣子，我還真是不太習慣，反正現在沒有別人，為什麽不變回去？”
　　我聳了聳肩：“如果變回人類，那就只有再等壹個時辰才能變回來，萬壹在這中間被人發現，那就太麻煩了。妳就將就壹下吧。”
　　張蓮又問：“我們不是要去找擄走和殺害那些孩子的幕後兇手麽？躲在這裏有什麽用？”
　　我說：“這麽大壹座空桑山，與其到處亂晃，還不如在這裏守株待兔。附近的村莊巖虎早就派了士兵把守，但是空桑山範圍太大，守也守不過來，所以我想，如果那人還要繼續偷孩子，應該還是會在空桑山動手。”
　　從小到大，當張蓮與我兩個人壹同要做什麽事時，出主意的人基本上都是我，所以她也沒有多問什麽。我看她的樣子好像有些煩惱，以為她還是在替那些孩子擔心，誰知她沈默壹陣後。說道：“雲諾……我可能沒辦法跟妳走了。”
　　我愕然地看著她，傍晚時，她明明已經透露出會跟我壹同離開辟虐的意願，怎麽會說變就變了？如果是其他人，就算出爾反爾我也不會覺得太過奇怪，畢竟每個人都有考慮不周的時候，壹時沖動作出決定，冷靜下來後又開始反悔，這種事其實也很正常。
　　但張蓮卻不是這種人，她是屬於壹旦做出選擇，就算明知道這個選擇有問題。也會毫不猶豫地繼續走下去的那種人。
　　以我對她的了解，應該是有什麽事，讓她不得不改變主意。
　　於是我靜靜地看著她。
　　“還不是那死老太婆，”女生坐在懸空的樹枝上，雙手使勁地搓著她的頭發，把那本是整齊的秀發搓得亂亂的。這個動作表明她的心確實很亂，張蓮可以說是我所認識的女生中，最表裏如壹的壹個。她氣呼呼地說，“傍晚她把我叫了去，然後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人替她擔心。我看她根本就是騙人的，但……但就是讓人不放心……”
　　芮姥姥？我問：“她說了什麽？”
　　女生哼了壹聲：“她說她活不了多久了……她哪裏像是快要死的樣子嘛！”
　　難怪這丫頭會這麽煩！我哭笑不得：“我對那老太婆了解得並不多，但早上在盧扶樓看到她時，我看她精神得很，難道她還能算到自己能活多久？”
　　“誰知道呢，”張蓮遲疑了壹下，“雖然姥姥有的時候喜歡說些氣人的話，但說過的壹些事……好像都還蠻準的。”
　　我沈默了壹下，問：“她為什麽好好的要跟妳說這個？壹般人就算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不會隨便跟別人講吧？”
　　她抿了抿嘴：“鬼才曉得，傍晚時，她讓眉娘把我叫去，然後告訴我說，如果我想離開這裏的話，她不會阻攔我，但她希望我再待壹些日子，等她死了再走。又說什麽她活不了多久，所以我不用擔心……說的好像我真的巴不得她早死早好壹樣。”
　　我訝異地道：“她知道妳想離開？”
　　“我怎麽知道？”她又開始抓頭發，為了防止她抓著抓著，壹不留神栽下去，我只好扶住她的肩。她苦惱地道，“在我的印象裏，好像真的沒有什麽事情可以瞞得住姥姥，所以我想，她可能真的知道我要走……”
　　“可是，妳是在見她的前壹下，才決定跟我離開辟虐的。”我看著她，“我跟妳從小壹起長大，連我都不敢肯定妳會跟我離開這裏，她又怎麽會知道？”
　　張蓮靜了壹靜，然後斜我壹眼：“騙人，妳明明就知道我會跟妳走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才怪，”她哼了壹聲，扭過頭去，“好好的跟我說什麽，妳只能再活三年，三年裏要是找不到那個叫朱……什麽什麽碧的解藥，就沒辦法活下去。我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又怎麽放心讓妳壹個人走？如果就這樣跟妳分開，以後再也沒辦法見面，那、我不是就要替妳擔心壹輩子？”
　　我心中壹暖，往她移了移。
　　“如果是庭庭的話，妳就不會把這種事告訴她吧？”她仍然扭著頭，沒有看我，“妳當然不會告訴她，因為妳不想讓她替妳擔心。可是妳卻告訴了我，因為妳知道，我聽到這種事情後，就沒辦法安心看著妳壹個人離開吧？雲諾……妳真的很卑鄙！”
　　沈默許久，我低聲說道：“對不……”
　　“妳要是敢說‘對不起’我就揍妳。”
　　“咳，那我應該說什麽？”
　　“什麽都不要說。”她把雙手夾在腿間，看著天際的玉輪和冷月，“什麽都不要說……這樣就可以了。”
　　於是，我們兩人肩並著肩，壹同看著青瀠瀠的月色……
　　夜色慢慢地深了。
　　我伸出右手，手心中現出壹個血色刻印，隨著召喚咒印的作用，壹只金色幻獸從虛空中躍了出來，踏著火雲，停在我的面前。
　　張蓮看著這只龍首鹿角、獅眼龍鱗的美麗幻獸，驚訝地問：“這是什麽？”
　　“麒麟！”我告訴她。
　　“這就是麒麟？”她伸手向麒麟的金色毛發摸去，麒麟朝她瞪了壹眼，閃到壹旁。女生恨恨地道：“什麽嘛，摸壹下都不肯。”
　　“誰叫妳以前說要把它燉來吃？”
　　“胡扯，我哪有說過這樣的話？”她沒好氣地說，“它又不是小白兔，我怎麽可能會想把這種珍稀幻獸燉來吃？”
　　笑了壹笑，沒有解釋，我把麒麟招了過來，在它耳邊低聲說了些話。
　　然後，它便踏著火雲往下方飛去，壹忽兒就沒了蹤影。
　　張蓮問：“它去做什麽？”
　　我告訴她：“麒麟對不祥之氣非常敏感，讓它幫我們偵察，如果有誰趁著夜色使用偏向陰戾的巫術，它應該能夠及時感應到。”
　　既然夜叉族那麽多鬥者和士兵都沒辦法查到那些孩子是怎麽被偷走的，那就算再加上我們兩個，也沒有什麽用，倒不如依靠幻獸的異能，說不定能夠找到壹些線索。
　　夜色越來越濃，破雲松的倒影覆住了半個空桑山。
　　就這樣等了約有壹個時辰，壹道黑影快速飛來，正是踏著火雲的麒麟。麒麟壹停在我們面前，馬上就低吼壹聲。我立時摟住張蓮的腰，掠到麒麟背上。
　　“怎麽了怎麽了？”張蓮問。
　　我沒有解釋，而是讓麒麟載著我們沿陰影往下飛去。壹直來到空桑山西角的居民區，那裏傳來壹陣囂鬧，有人在喊，有人在哭，遠遠近近還有不少士兵匆忙趕來。
　　“怎麽回事？”
　　“有孩子失蹤了。”我低聲說道。
　　麒麟載著我們繼續飛，很快就飛出了空桑山。
　　張蓮問：“我們去哪裏？”
　　“看。”我指著遠處的地面。
　　那裏有壹個陰影正在快速遁走，陰影緊貼著地面，壹不留神，就會讓人把它當成某樣事物倒映在地面的影子，它遁走的速度極快，駕著火雲的麒麟，只能勉勉強強將它追上。


第四卷 辟虐風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