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020章

　　時隔不久，幾個女人便放下了碗，起身要離去。池永嚴問妻子去哪裏，劉朔雯說，我們女人的事，妳管那麽多幹嘛？
　　武蒙說，她們女人的事，妳管那麽多做什麽？不嫌累吧。又對幾個女人揮了揮手，說，去吧，註意安全。
　　女人們離開之後，晚餐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接下來，趙德良和武蒙起身，服務員接受過唐小舟的指令，領著他們到了休息室。兩人在休息室裏坐下來。唐小舟跟著進入小套間，將那幅畫放在趙德良身邊，然後向外走，剛到門口，見池仁綱和池永嚴壹前壹後，準備進入休息室。
　　唐小舟暗想，這個池仁綱，真是不醒事。趙書記要和武蒙說話，哪裏輪得到妳？妳過來湊什麽熱鬧？今晚的事做得原本挺好，池仁綱如果不識趣地闖進去，別說趙書記對他的看法大變，就算武蒙，也會覺得這個人很不懂規矩，絕對不會出面替他說話吧。畢竟池永嚴在這裏，唐小舟不好攔住他們，故意說，池主任，妳們這是要去哪裏？
　　池仁綱說，我們去陪趙書記和武蒙同誌說說話。
　　唐小舟如此明顯的話，池仁綱也聽不出來，他不得不來硬的。唐小舟拉了池永嚴的手，說，池處，隔壁有休息室，我們到那邊喝茶去。說過，拉著池永嚴向前走去。
　　池永嚴顯然更明白唐小舟的意思，沒有說什麽，跟著唐小舟。池仁綱不甘心，站在那裏不動。唐小舟擔心他獨自闖進去，便也拉了他的手。他仍然不肯走，說，唐處，我找趙書記還有點事。
　　池永嚴比他這個堂叔更懂規矩，伸手拉了池仁綱，說，有事以後再說，走，我們陪唐處喝茶去。
　　唐小舟想，這個池永嚴倒是個懂套路的人，今後恐怕還有大好前程，只是這個池仁綱，浪費了這麽好的關系了。
　　趙德良和武蒙談了近四十分鐘，到底談些什麽，唐小舟半點不清楚。到了第二天，唐小舟便感受到了這次談話的成效。唐小舟給幾位部長的秘書打電話，想預約時間安排部長和趙德良之間的會見。以前，唐小舟常常幹這件事，即使趙德良身為省委書記，幹這件事也並不非常順利，部長們畢竟是大忙人，趙德良在京的時間又短，雙方往往難以約定時間。這次，他給秘書打電話，秘書說，好的，武蒙同誌給部長打過電話，時間已經安排了，幾點幾分在哪裏見。
　　到底是大秘，他的電話真是管用，趙德良的約見，壹路綠燈。
　　直到正月十五下午，趙德良才不得不離開北京返回雍州。因為要趕江南衛視的元宵晚會，趙德良破例沒有坐火車，而是乘飛機回來的。省委的汽車等在機場，接到他們後，直接將他送到廣電山莊。除了趙德良沒有乘火車之外，還有壹點變化，余丹鴻沒有來機場，而是陸海麟代替了。晚上，趙德良和陳運達坐在元宵晚會直播現場後，唐小舟和陸海麟坐在角落的壹桌，趁著這個機會，唐小舟問，余秘書長去了哪裏？
　　陸海麟頗有點神秘地說，好像去了北京。
　　第二天上班，唐小舟將趙德良壹天的工作安排處理好，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剛剛坐下來，有人來訪了。
　　來人顯得十分小心，先敲了敲門，聽到唐小舟叫了聲請進，進來之後，站在辦公室中間不動了。唐小舟原是想等此人到了自己面前才擡頭的，等了片刻，沒有動靜，覺得奇怪了，擡起頭，才看到壹張熟悉的臉。
　　以前當記者，唐小舟有個毛病，不會記人。他常常遇到壹些官員，見了別人壹面，隔了很久，第二次再見，壹出口便能叫出人家的名字。唐小舟簡直是目瞪口呆，覺得這人的記憶力實在是太驚人了。這方面做得最好的是鄭硯華。唐小舟剛參加工作不久，某次采訪團代會，認識了擔任團省委宣傳部長的鄭硯華。時隔半年之後，鄭硯華已經當了團省委副書記，唐小舟再次見到鄭硯華，鄭硯華壹秒鐘沒有猶豫，叫出了他的名字。當時，他對鄭硯華的好感升到峰值，並且在此後壹直對鄭硯華懷有很深的感情。此外，像陳運達、彭清源、余丹鴻、丁應平、曾憲平這些人，也都有這種本事。唐小舟因此覺得，在中國當官，別的能力有沒有，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有兩個能力，壹定要異常超卓，壹是驚人的酒量，二是超人的記憶力。
　　進入官場之後，他和幾個秘書聊起此事，人家說，人的記憶力確實有差別，但也不至於大到如此程度。實際上，官員們哪有超乎常人的記憶力？他們之所以能夠記住別人，完全得益於用心和技巧。壹般人記不住人家的姓名，是因為不用心，沒有往心裏去。官員在這方面極其講究，不僅用心去記，而且努力記住人家的外貌，然後記住人家的名字。除了用心之外，他們還找到很多記憶的技巧，比如說，找類同法，自己認識的人中，有誰和他比較相像，就算是不像，也屬於同壹類型。中國人嘛，整個看上去差不多，要找類型是很容易的。記住了類型，再記名字。記名字也不難，同樣是找特點，比如這個人的姓，和自己哪個朋友的姓相同，便找他們兩人之間的相同點或者最大的區別點，這樣壹找，妳就有印象了。再記他的名，他的名肯定也是有特點的，妳只要找到這種特點，並且努力留在記憶中，以後再見到這個人，自然就能夠想起來。
　　唐小舟自我訓練了壹段時間，真的有效果。現在見了這個人，他第壹時間找到其特點，這個特點，竟然和他認識的壹個在法院工作的朋友對上了。於是，他立即想到了與之相關的兩個關鍵詞，壹個是公檢法，另壹個是政字。因為那個法院的朋友名字中，恰好有壹個正。有了這兩個關鍵詞，唐小舟想起來了，這個人在公檢法工作，名字中有壹個正字。他叫正，那他姓什麽？唐小舟再在記憶裏搜索了壹番，冒出的是兩個人，谷瑞丹和章紅。當這兩個名字冒出來後，他立即對面前這個人進行了準確定位。他叫章正，也可能叫章政，省檢察院的處長，對孟慶西的逮捕，就是他帶人去執行的。
　　唐小舟站起來，熱情地說，喲，章處長，妳好妳好。說著，伸出手，要和章政相握。
　　章政並沒有與他握手，而是說，唐處長，我能和妳說幾句話嗎？
　　唐小舟楞了壹下，暗想，看來，這個章政並不是想找趙德良，而是專程來找自己的。他說，好呀，章處長，請坐。
　　章政看了看沙發，說，我們能不能找個別的地方說話？
　　唐小舟說，恐怕不行，我如果離開這裏，得和余秘書長打招呼。
　　章政說，我來找妳不是為了公事，而是私事。
　　唐小舟說，如果是私事，那就更不行了。我現在是在上班。
　　章政說，那下班時間呢？比如中午或者晚上吃飯時間。
　　唐小舟心想，妳這是什麽意思？還是處長呢，難道不清楚我的工作很特殊？在這裏廢什麽話？他不得不克制自己，說，章處長，有什麽事，妳就在這裏說吧。
　　章政猶豫了壹下，說，對不起，唐處長，我來找妳，確實是為了壹點私事。我想求妳管壹管妳的老婆。
　　唐小舟猛地楞了壹下，管壹管老婆？這是什麽意思？唐小舟說，我不太明白章處的意思。
　　章政說，谷瑞丹是妳的老婆，我這個消息應該沒錯吧？
　　唐小舟有些莫名其妙了，他找到這裏來，難道就為了谷瑞丹？谷瑞丹與他有什麽關系？他問，谷瑞丹怎麽了？
　　章政說，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妳不會不知道吧？
　　唐小舟再壹次糊塗了，說，我可能知道壹點。不過，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和章處有什麽關系？他問過這句話，突然有些明白過來。
　　果然，章政說，翁秋水的妻子章紅是我的妹妹。
　　繞了壹大圈，唐小舟終於明白了，章政是為了妹妹的事來找自己的。他扶著章政坐下來，給他沏上茶，說，妳別急，坐下來，喝口茶，慢慢說。
　　唐小舟雖然在公安廳住了很多年，認識翁秋水也認識章紅，但對他們的具體情況，並不熟悉。章政介紹過後他才知道，翁秋水當年之所以追求章紅，並非他愛章紅，而是看到章紅的父親是財政廳副廳長，可以在仕途上幫自己壹把。事實上，章紅的父親，確實在仕途上幫了他，否則，他可能直到今天，仍然只是壹名普通幹部。章紅的父親壹死，章紅對翁秋水就失去了意義，他立即變臉，提出和章紅離婚。從翁秋水提離婚時起，前後五個多月時間，除了工作時非開口不可，章紅竟然壹句話不說。後來家人千勸萬勸，勸她去醫院，壹檢查，患了抑郁癥。這種病有厭世傾向，自殺率非常高。章紅為什麽得了抑郁癥，章家人最初並不清楚，只是積極地鼓動翁秋水加強治療以及勸章紅凡事想開壹些。今天年春節期間，章紅第二次采取極端行動。大年初三，她吞服了整整壹瓶安眠藥自殺，幸虧她的兒子覺得母親這幾天異常，十分警惕，及時發現，才被救活。
　　救活後的章紅，終於對家人說了真話。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壹來，因為壹直都在吃藥治病，病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二來，翁秋水和她之間，完全沒有感情可言。沒有感情倒也罷了，翁秋水還故意刺激她。年初二，她原本是帶著兒子回娘家的，兒子大多數時間住在外婆家，她壹個人獨自回家。打開門壹看，翁秋水竟然和谷瑞丹睡在壹起。當時，三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章政並不清楚，但可以想象，似乎是鬧過壹場。
　　章政介紹情況的時候，唐小舟始終認真地聽著，壹言未發。介紹到谷瑞丹跑到翁秋水家，並且被章紅捉奸在床這件事，在唐小舟看來，總覺得怪怪的。如今，通奸雖然不再是刑事罪，卻壹定是紀律案件，壹旦被查實，便會成為政治汙點，進而影響到當事人的政治前途。這兩個人果真不在乎政治前途地瘋狂了？還是色欲致昏，壹時失難道說，谷瑞丹知道不可能同唐小舟復婚，便想同翁秋水結婚，因此用這種方法逼章紅？他們兩人難道不知道，章紅的病非常特殊，這樣刺激，很容易逼她走向死路？難道……
　　這個念頭冒出來後，唐小舟感到不寒而栗。接著，他便對自己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谷瑞丹這個女人，雖然市儈、自私、暴躁，甚至神經質，那是因為她這壹生太順了，沒有經過挫折，不懂得珍惜，但不至於是個惡毒的女人，尤其不是壹個失去理智喪心病狂的女人。同時，腦中又有另壹個聲音說，如果不是這樣，沒法解釋他們的行為啊。
　　最後，章政再壹次表明了自己的目的，他來找唐小舟，是因為谷瑞丹是唐小舟的妻子。他不清楚唐小舟是否確切地知道谷瑞丹和翁秋水的關系，希望唐小舟能在這件事上做點什麽。他說，我妹妹現在這個樣子，不能再受刺激了。她這病這麽多年，壹直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我們擔心，如果再有壹點點刺激，她就活不成了。所以，我求求妳，請壹定想辦法幫幫我們。
　　唐小舟說，我很同情妳妹妹和妳們的情況，但是非常抱歉，這件事，我真的幫不了妳。
　　章政當即有點惱火，說，妳是什麽意思？妳的老婆和別人……
　　唐小舟伸出壹只手，手掌向下搖了幾下，制止了他，說，妳聽我把話說完。我之所以說我幫不了妳，是有原因的。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我聽說過壹些閑言碎語，只是沒有證實。我曾經進行過努力，想挽救我們的婚姻，可是，我失敗了。去年夏天，我們已經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