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映真郡主問了安，目光挪到宋檀身上。

因為遠在金陵，映真對宋檀所知不多，因此不敢貿然說話，只是開口誇贊道：“這位就是陛下身邊的宋公公？不愧是陛下教出來的人，氣度非同壹般呢。”

宣睢微微笑了笑，卻對宋檀道：“妳先去。”

映真郡主看著，就知道這是陛下不想別人在宋檀身上做文章的意思。她也知趣，不再提宋檀，只拐彎抹角打聽宣睢來金陵的目的。

依照映真的猜想，宣睢來金陵多半是為了料理盤踞金陵的權貴世家，曲易春拔掉了鄧昌，劍指靖國公府，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對方家下手的打算。

“承恩侯府是母後娘家，血濃於水的血親，談不上清算不清算。”宣睢道：“只是若壹門心思紮進這些事情裏，那可誰也救不得了。”

映真聞弦聲而知雅意，立刻道：“二叔年邁昏聵，給太後娘娘、陛下面上抹黑，這是無論如何饒恕不得的。”

宣睢看她壹眼，微微點點頭，使人端上茶點。

“朕在金陵並不待多久，妳不必太掛心，來日我回京，妳也不必來送。”

“是，”映真壹壹應下，道：“我這次來，還有壹件私事向陛下問策。”

宣睢端起茶，“說來聽聽。”

映真便道：“我的長女已經年滿十六，平素跟在我身邊，養出壹身刁鉆脾氣。若是嫁到別人家，以她的脾氣恐怕要吃苦頭，因此我想教她同我壹樣，招個上門女婿。”

“只是如此？”宣睢看她壹眼，“妳莫不是想叫妳女兒像妳壹樣，以後執掌家業吧。”

映真笑笑，道：“確有這個打算。”

宣睢道：“當年承恩侯府由妳接手，是因為妳長兄夭折，二房不成事。但是如今妳有兒子，聽人說，年紀小小，勤奮刻苦，不像無能之輩。”

映真抿了抿嘴，實話實說，“我想立女兒為繼承人，是為壹點私心。如果下壹任家主也是女人，為了她自己的名正言順，也會承認我與太後娘娘為家族做出的貢獻。若是兒子，他未必真能為我說話，只怕會更像他父親些。”

宣睢頓了頓，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太後對他說過的壹些話。

映真覷著宣睢的神色，道：“陛下覺得，我要立女兒為繼承人，可行否？”

“行與不行都是妳自己的事，”宣睢道：“朕總不見得連這些事都要管。”

映真長舒壹口氣，宣睢既然不反對，那映真就可以放開手去幹了。

“還有壹件事，”宣睢道：“太後年邁，時常掛念娘家人。今年找個機會，挑個暖和的時候，叫舅父舅母進宮見見太後。他們年歲大了，見壹面少壹面。”

映真有些驚奇，宣睢這樣的安排倒教她沒想到。不過這不失為壹個機會，她立刻應下，道：“我回去就把這個好消息告知父親母親。”

宣睢點點頭，忽然又問道：“妳要把家業給女兒，妳的兒子可同意？”

映真頓了頓，神色稍稍有些收斂，“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總歸以後少不了他的吃喝。”

宣睢搖搖頭，“女人都心軟，妳要做事就不能犯這個毛病。”

映真忙道：“請陛下指點。”

“妳既然決意立長女為繼承人，就得幹脆杜絕兒子搶家產的可能。”宣睢道。

映真猶豫道：“這，我兒子畢竟是我的骨肉......”

宣睢睨了她壹眼，“朕不是叫妳殺了他。”

“哦哦，”映真松了壹口氣，“這樣。”

宣睢不想再跟映真說下去了，他覺得映真壹點也不聰明。

“把妳的小兒子給朕吧，”宣睢道：“朕將他帶去京城，陪伴太後。若他爭氣，京城遍地是機會，能叫他掙壹份家業。若他不爭氣，便同妳說的壹樣，朕也賞他往後衣食無憂。”

映真立刻起身磕頭，“謝陛下！”

小樓外停著壹輛馬車，壹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坐在車架前，兩只手掌攏著壹只蜻蜓。

那是映真郡主的幼子方瞻雲，壹個沈默寡言的少年人。

映真郡主從小樓出來時，便看見宋檀站在馬車邊，在與方瞻雲說話。映真郡主唯恐方瞻雲說錯了什麽話，或者幹脆失禮地不搭理人家，連忙走過去，叫道：“雲兒。”

方瞻雲從馬車上跳下來，喊了壹聲，“母親。”

宋檀向映真郡主行禮，映真郡主忙道不敢，“小子年幼，若有冒犯中貴人之處還望海涵。”

宋檀擺手說沒有，與映真郡主寒暄了兩句，便讓開馬車，教他們離開。

臨走之時，方瞻雲把手遞過來，把手心圈著的蜻蜓送給宋檀。

宋檀小心地圈著蜻蜓，道：“多謝多謝。”

方小公子仍舊壹言不發，簡直讓宋檀以為他是個啞巴。

映真郡主把兩人的情況看在眼裏，吩咐人去查宋檀的底細。

馬車裏寂靜無聲，映真盤算了方家二房的事情，盤算了送父母進京的事情，兀自思索了許久，才看向方瞻雲。


“有件事情我要告訴妳，”映真郡主道：“陛下許妳外公外婆進京面見太後，妳也壹同去吧。”

方瞻雲問道：“什麽時候走？”

“即刻就啟程，”映真道：“再晚些，天氣熱了，恐怕路上難熬。”

方瞻雲點點頭，“什麽時候回來。”

映真頓了頓，道：“妳不要回來了，留在京城吧。”

方瞻雲倏地擡頭看向映真，“阿娘。”

映真摸了摸方瞻雲的面頰，“京城裏，我會同壹些舊友打招呼，托他們照拂妳。妳皇帝舅舅也答應了我，會好好照顧妳。來日妳成了才，在京城掙妳自己的家業吧。”

方瞻雲執拗地看著映真，“我不會跟阿姐搶的，別把我趕走。”

映真搖搖頭，“妳不搶，不代表妳爹不想搶。”

宣睢提醒地沒錯，這件事不只關系到兩姐弟，更有許多人為各種利益牽涉其中。

映真走後，宋檀還在把玩蜻蜓，賀蘭信催他進去。宋檀攏著蜻蜓回小樓，找人拿來個紙糊的籠子裝著。

宣睢換了身衣服過來，笑道：“十幾歲的小孩玩的東西，妳也跟著玩。”

宋檀嘴硬道：“我要學畫蜻蜓呢，抓它是為了臨摹。”

宣睢嗤笑壹聲。

宋檀摸了摸鼻子，走到窗邊把蜻蜓放飛了。

“再停留幾日，我們就要回京了。”宣睢忽然道。

宋檀微楞，轉過頭正對上宣睢的目光。他壹眨不眨地盯著宋檀，不放過他臉上每壹點細微的表情。

宋檀想了想，道：“妳出來的日子不短了，確實該回去了。”

他在心裏琢磨，明日要與金小金和阿景告別，後天要收拾行李，大後天若有空閑，還要采買壹些金陵特色的東西。

“那我們今天出去遊湖吧，”宋檀擡頭看他，“三秋桂子，十裏荷花，桂子妳是看不到了，不過現在荷花開的正好。”

宣睢微微壹楞，眉眼漸漸舒展開，道：“都聽妳的。”

宋檀弄來了壹艘船，在明月亭外的壹大片湖水中，小舟劃開密密的荷葉，悠悠地搖晃著。

宋檀拉著宣睢躺在小船上，仰面碧空如洗，兩側的荷葉搖搖晃晃，露水從荷葉上不堪重負地滴落下來，發出“啪嗒”地壹聲響。

“這樣好的天氣，我能在船上消磨壹個下午。”宋檀曲起了腿，踩了踩宣睢，“妳有沒有這樣看過荷花？太掖池也有這樣的荷花，比這裏還幹凈些，我以前怎麽沒想著去玩。”

那時他在宮裏，憂心煩悶，哪有這樣的閑心。

宣睢枕著壹只手，寬袖長袍隨意搭在船邊，他沒說話，聽著風聲、水聲和身邊宋檀的呼吸聲。

宋檀側過身子，趴在宣睢身邊看著他，“有沒有開心些。”

宣睢看向宋檀，他的眼睛在日光下十分漂亮，閃爍著別樣的光芒。

“我想親妳，”宣睢道，他用壹只手撥開宋檀的頭發，抓著他的手往下，“我想......”

宋檀要收回手，宣睢不讓，他就用另壹只手去掰宣睢的手指，吭吭哧哧道：“妳怎麽老這樣，這樣好的地方，妳就想這些事！妳怎麽就不能找點別的樂子，耽於魚水之歡不僅不是明君所為，也不是君子所為。”

宣睢靠近宋檀，還未碰著他，就感覺到宋檀打了個哆嗦。

他好整以暇地聽宋檀的教訓，末了問道：“那君子行為的交歡是什麽樣，妳教教我？”

宋檀要坐起身，被宣睢壓下來，寬袖白衫像壹朵雲壹樣將宋檀遮蓋住。在層疊的衣服之間，宋檀兩只腳胡亂蹬著，把小船弄得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