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涉於春冰 by 半緣修
2024-5-1 22:09
壹晃四年過去了,宋檀還待在金陵。對於年邁的夏明義來說,日子是像金子壹樣珍貴的東西,但對於宣睢和宋檀來說,四年也算不了什麽。
夏明義的身體很不好了,體力活幹不了多少,挑水翻地這樣的活都落在宋檀身上。夏明義很不願意他做活,不想他在京城養出來的壹雙白皙柔軟的手變得粗糙????他還是想宋檀能夠回到京城。
彼時是仲春,南國的春天有點陰晴不定的意思,暖和的時候很暖和,冷的時候也是壹下子冷起來的。
夏明義醒得早,提著個水桶給菜地邊沿的壹些花草澆水。這些花都是宋檀種的,這時候迎春開的最好,金燦燦的枝條,隨意舒展著。
宋檀從屋裏出來,頭發用發帶全挽起來,穿壹身藏青色棉服,拎著錢袋出去了。
這幾年,有賴於賀蘭信的錦衣衛令牌,黃承福沒多為難他們。不過宋檀在這裏盤旋幾年,帶給黃承福的威懾不斷變小。某壹天他終於忍不住,把宋檀的存在報給了金陵守備太監,守備太監著人往京城查探。不知道賀蘭信回復了什麽,總之守備太監斥令黃承福不許為難。
不能為難宋檀,也沒給他多大的權勢,後來有人覷著宋檀的好身段好樣貌,揣測說是京城某位大官的臠寵,來這裏避風頭的。
於是風言風語越傳越多,人人都說宋檀與京城的某位高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位高官大約與賀蘭信也有交情,不然怎麽能換的賀蘭信庇佑呢。
對於宋檀的身份,許多人孜孜不倦的猜測,演說。
宋檀先去了驛站,驛站的驛卒跟宋檀熟識,早把宋檀的東西單獨挑出來,給他放在壹邊。
兩個包袱和壹個匣子,分別是永嘉和綠衣寄來的。
在宋檀安定下來後,他就開始給遠方的朋友些寫信。綠衣的信回復的很快,細細問了宋檀的吃住和身體情況,並送來了壹匝銀票。她也隱晦的問了問宋檀因何出宮,以後有何打算。
宋檀簡單地跟她提了兩句,只說陛下並不為難。綠衣很高興,極力邀請宋檀來找自己。
信中,綠衣說起自己和魏喬被貶青州的事情,綠衣自己已經做好了撤步的準備,但是陛下的動作太快了,完全沒給她反應的機會,讓二人如此狼狽地被貶出京。至於魏喬,他開始有些郁結,但後來見沈籍也離開了京城,心裏更多的是慚愧。
捫心自問,如果魏喬在沈籍的位置,他死也不可能放手。
“大約人人都有執著的東西,我只曉得魏喬與沈籍是好友,沒想到魏喬也會嫉妒沈籍,也會因沈籍而自愧不如。”
宋檀把信看完,比起魏喬,他更在意綠衣。綠衣瞧著很豁達,話裏話外幹脆明朗,不曉得是宋檀那壹番話真對她起了作用,還是她自己掙紮了出來。
宋檀同樣寄信給永嘉,不過永嘉並不怎麽回信,只是遣人送東西,銀票,皮草,藥材,想起來就給宋檀送,十分的財大氣粗。
偶爾的幾封回信裏,宋檀能看出永嘉的沈郁。
婚嫁是對公主的監禁,駙馬是看守公主的人。
有關沈籍,宋檀也寄了幾封信過去,交代了自己的近況。沈籍鼓勵宋檀繼續讀書,也不要忘了自己其他的愛好。他又變成了宋檀的夫子,教他詩書和圍棋。
四年的時間裏,大家斷斷續續壹直在聯系。
宋檀站在屋檐下,先去看回信,回信有兩封,綠衣壹封,沈籍壹封。永嘉沒回信但是送了壹包袱東西,宋檀打開看了看,是兩盒六支人參和兩盒燕窩。
除此之外,沒有京城的回信。
宋檀沒怎麽失望,借驛卒的地方看信。驛卒很殷勤,請他坐下,端來壹碟雲片糕和放了桂花蜜的熱茶。
沈籍的信裏回復了壹些宋檀讀書上的問題,還給他寄了壹本《天工開物》,鼓勵他自己做些小玩意兒,對他新起的這個愛好表示很贊同。
他的回信簡短,攏共沒有多少字,大約是因為公務繁忙。
綠衣的回信裏簡單說了自己的近況,京城中派了位巡按禦史,壹到青州就大刀闊斧地整治貪官汙吏,處罰豪商,重整稅務。因此她和魏喬也忙的腳不沾地,連給宋檀好好寫封信的功夫也沒。
末了,她說給她給宋檀寄了些丸藥,外傷內服的,治高熱治腹瀉的都有,還不忘給宋檀裝了壹盒安息香。
安息香不大能用得著,宋檀現在倒頭就睡,每天只覺睡不夠,少有睡不著的時候。
他在看信時,驛卒帶著自己的徒弟守在外頭,徒弟好奇,問道:“師父,裏面的是什麽人,怎麽總有人給他送東西。”
驛卒不知道,但是堅定地認為宋檀是貴人,看看他常常來往的包裹就知道了。
少頃,宋檀看完了信從裏面出來,向驛卒道謝。
驛卒擺擺手,“您不要講這種客氣話,去年我媳婦難產,多虧了您給的丸藥救命。”
“舉手之勞,誰看見了都會救的。”宋檀笑問:“妳媳婦身體怎麽樣?”
獄卒道:“萬幸保下了壹條命,如今只在床上養著。”
宋檀想了想,從匣子裏拿出壹支人參兩盞燕窩給驛卒,“妳拿去給夫人補補身子吧,這幾年多謝妳照應著,從不叫我的東西弄丟。”
“不敢不敢!”驛卒連連推拒,宋檀堅持,他自己找了張牛皮紙,把人參和燕窩都包好遞給獄卒。
獄卒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接過來,囁嚅道:“您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您。”
他滿面紅光,趕緊拍了小徒弟壹下,讓他跟著宋檀回去,給他拿東西。
宋檀沒回去,去到了街口的壹家食肆。
人壹定要有壹個廚子朋友,食肆的掌櫃阿景就是宋檀很好的朋友。
他找了張桌子坐下,阿景先送來兩碟面筋和豆腐幹,他這裏做的最好的是鴨子,肥肥亮亮、皮酥肉嫩,壹勺紅湯鹵汁,配面配飯都極佳。
宋檀叫小徒弟也跟著坐下吃,小徒弟扭捏了壹下才坐下了。
不多時,阿景又端來壹碗炒黃豆芽,壹碗火腿湯,跟著壹塊坐下了。
“妳也沒吃飯?”宋檀問。
“忙到這會兒,誰有空吃飯?”阿景回答,他看著小徒弟拿的東西,道:“妳去驛站了,又有人給妳寄東西?”
宋檀點頭,阿景“嘖”了壹聲,“怎麽我就沒有這種天天給我送錢的朋友。”
宋檀道:“我不事生產,沒有人接濟我我早餓死了。妳這店這樣紅火,幾十年的老店了,不比我強多了?”
“哼,”阿景搖頭,“生意是不錯,架不住官府壹天三頓來要錢。”
宋檀驚訝,“又漲稅了?”
阿景道:“他們興起壹個明目,凡是做吃食的店都要由官府開具的安全證明,開這個證明倒不要錢,只是要壹遍壹遍審查,證明發下來總要幾個月功夫。若是著急呢,就拿二兩銀子,免去等候的時間。”
宋檀道:“變著法子斂財?”
“可不是,”阿景道:“做吃食的要吃食的證明,開鋪子的要鋪子的證明,門口的攤販不讓在這裏擺攤了,叫搬去東市,說是為了方便管理,但是壹個攤位要五兩銀子呢。”
“這樣貴呀。”宋檀咂舌。
兩人正說著,壹旁桌上的壹個人年輕人吃完了飯站起來,走過來問道:“掌櫃的,妳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阿景擡眼看他,見是個年輕書生,身著直綴頭戴布冠,只是神情冷硬些。
“我沒事說假話做什麽?”阿景奇怪,“您是?”
“在下曲易春,掌櫃的鴨子做的好吃,名不虛傳。”
宋檀打量他兩眼,“京城人?”
曲易春看向宋檀,“聽口音,閣下也是京城人氏?”
“算是吧,”宋檀道:“我在京城住了很多年。”
阿景看了看宋檀,又看了看曲易春,“如此,妳們兩個也算他鄉逢故知,曲公子,今天這頓飯算我請妳的,以後常來。”
曲易春卻堅持付錢,“哪有吃飯不給錢的道理呢。”
阿景推辭不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道:“真是個怪人。”
“他應當是個官兒。”宋檀舀了壹碗火腿湯,“京城來的,不曉得是被貶還是派遣。”
阿景驚訝道:“那他問我的事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我說錯了話,他要教訓我?”
“不至如此吧。”宋檀道:“可能就是隨便問問,入鄉隨俗,他要在金陵做官,不得問問金陵的風土人情。”
宋檀吃完了,放下錢,另打包壹份燉的軟爛的火腿雞湯,回去給夏明義。
宋檀閑逛到快晌午時分才回去,到孝陵附近,宋檀接過了小徒弟手裏的東西,自己拿著回菜園子了。
夏明義在院子裏曬太陽,宋檀給他把飯放在旁邊,自己去屋裏收拾永嘉和綠衣寄來的東西。
陽光好的不得了,中午的時候正暖和,宋檀伸了個懶腰,出來蹲在菜園子旁邊,給迎春花修剪枝條。剪下來的花他用來插瓶和釀花露,他最近在搗鼓這個,糟蹋了不少花瓣。
“宋檀,宋檀????”外頭有人喊宋檀,宋檀擡頭去看,只見金小金按著頭頂的烏紗帽,快步跑來。
金小金是個小官,窮的兜比臉幹凈,怕穿爛衣服沒錢補,從來不穿官服。這會兒把官帽官府官靴都穿上,宋檀壹時還沒認出來。
“出事了,出事了。”金小金跑到菜園子旁邊,“有人要來查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