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天子親軍

　　其實四目大可不必，難道沖和殺生還少嗎？
　　別的不說，在九宮觀十年，沖和抓到的老鼠，沒有壹千，也有八百。
　　這不是殺生是什麽？
　　當時自己抓老鼠之雄姿，可是三位老道觀摩的對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沖和還是三位老道的老師，也就是四目的師祖呢。
　　這些個道人，喜歡看貓，也算是祖傳的，例如《莊子·雜篇·徐無鬼》中，就有這樣壹段話：“執飽而止，是貍德也。”
　　這裏的“貍”，貌似就是貓，沖和的理解就是：吃飽了就擺爛，不多吃多占，這就是貓的德性，或者說是品德。
　　當然，他裏邊說的是狗，這是下等狗。
　　這種狗是下等狗，沒什麽爭鬥欲望，它不適合打獵，不適合耍威風。
　　可這對於道人來說，豈不是另壹種逍遙嗎？
　　《白玉蟾真人語錄》也曾說過：“子不見貓之捕鼠乎！雙目瞪視而不瞬，四足踞地而不動，心無異綠，意不妄想，六根順向，首尾壹直，所以舉無不中者也。”
　　修煉之時，專註異常，滿足基本需求之後，逍遙悠閑，這豈不正是這幫道人的追求？
　　當沖和抱著幹樹枝回到水潭旁邊之時，四目已經將大公雞處理好。
　　四目不放心沖和的貓品，怕他嗜殺成性，沖和還有些不放心四目的人品呢。
　　壹把丟下幹柴，接過塗好調料的大公雞。
　　調料主要有鹽，和醬油，天知道四目是從哪來弄來的。
　　“話說這大公雞真的不是妳抓來的？”
　　“放心，我辦事，妳還不放心嗎？這真的是買饅頭之時，順帶壹起買的……”
　　沖和：“……”
　　妳家賣饅頭的，還壹起賣大公雞？
　　沖和的手藝，確實是比四目來的高明，不多時，壹只烤的金黃流油的大公雞，便新鮮出爐，就是這香味，有些誘人。
　　讓沖和聽到了不應該聽到的咽口水聲音。
　　“誰在那，出來！”
　　“嗯？”
　　順者沖和的目光望去，那邊就是壹片林子，並沒有人的樣子。
　　不過四目相信沖和的聽力，作為壹只貓，至少四目覺得，喵道還是挺靠譜的。
　　“難道還要我等盛情相邀不成？”
　　沖和眼簾微垂，明顯有些不耐煩。
　　興許是氣氛太過尷尬，那邊林中之人，有些遭不住，便先鼓掌壹番。
　　“啪啪啪……”
　　掌聲自然不可能是沖和他們送給他的，只能是他自己發出的伴奏。
　　“兩位不愧是能從邪教手中逃得壹命的高人，果然不同凡響，這麽的遠的距離，竟然也能發現在下，佩服佩服……”
　　雖然嘴上說著佩服，可眼神卻是直勾勾的盯著沖和手中的燒雞。
　　頗有只要妳敢開口邀請，我就吃給妳看的架勢。
　　壹看這家夥的站姿，以及雖然看似在看燒雞，其實在暗中觀察兩人的架勢，沖和便知道，這是類似於軍隊中，哨探壹般的存在。
　　至少工作性質類似。
　　見沖和不說話，四目知道，這是讓自己應付。
　　這也是應有之宜，畢竟喵道這幅尊容，對普通人來說，實在是有些……有礙觀瞻。
　　“兄臺應該不是專程來看我等烤雞的吧？”
　　還有壹句話，四目沒說的是，看到這喵道的樣子，還有見著它說話，竟然還不害怕之人，著實不算是什麽普通人。
　　要麽就是同道中人，要麽就是，上邊之人。
　　而且能壹口說出自己兩人，昨晚到今早的行蹤。
　　說明此人，在禪城之中，頗有手段，再加上其對財神會的稱呼，看來，確實是上邊之人無疑。
　　如此倒也能說的通，為何能有這等本事。
　　“在下自然不會如此無聊，不過為了保護妳們，我也算是辛苦了壹晚上，妳們就不打算請我嘗嘗兩位的手藝？”
　　話雖如此，人卻是停留在兩人十丈開外，穩穩站定。
　　這算是壹個相對安全的距離，能跑能打。
　　沖和撕了壹只雞翅，已經自顧自的啃上了。
　　饒是他自認為自己並不是那麽看重臉面，俗稱有點不要臉。
　　可聽聞這家夥的言論，那也是甘拜下風，這廝從昨晚壹直跟蹤，還說什麽保護，說不定就算他們死在大街上，他都不會多看壹眼。
　　這個“保護”，著實用的不算那麽貼切。
　　眼看再繼續繞彎子，沖和便要把大半只雞給吃完了。
　　來人趕緊自報家門，“鄙人乃是天子親軍，錦……”
　　“停停停！妳走吧，我們就當沒見過，妳以後也不要來找我們。”
　　四目說罷，拉著從何便逃也似的離開此處，還不忘給火堆澆上壹盆水，森林防火，人人有責。
　　說是讓別人走，實則自己跑起來，比誰都快。
　　沖和雖然有些不解，依然提著烤雞，跟著四目跑了。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這個號稱“天子親軍”的家夥，卻沒有再追，嘴角卻是露出了壹個若有若無的笑意。
　　跑？只要大明還在，妳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依然需要為朝廷效力。
　　他們現在不願意，日後還是會十分樂意的，這種事情，他見多了。
　　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這夥人突然出現在兩廣，究竟意欲何為，難道僅僅是為了弄些錢？
　　如此，松江府那邊，豈不是更為好弄，又何必跑這壹趟呢？
　　四目拉著沖和，壹口氣快跑好幾裏地，這才在沖和再三保證，人家沒有追上來後，這才停止，坐下來喝了口水。
　　“話說妳怕什麽？像妳這種人，還需要怕他們？”
　　其實沖和已經對來人，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不過不是說現在是軍閥混戰嗎？他們這些天子親軍什麽的，出了京城，還敢這麽囂張？
　　“喵道妳是有所不知，我和妳又不壹樣，雖然我們是被要求離開師門，自行發展，可真正師門有命，我們還是需要遵守的，要是他們找上師門……”
　　四目的意思，沖和大概明白，也就是說，人家可能直接走師門的關系。
　　雖說大家已經算是沒有瓜葛，可也就是說是，真要是人家找上門去，介紹信什麽的，師門還是要開具的。
　　人家拿了師門的介紹信過來找妳，妳是幫，還是不幫？
　　這無疑是個兩難的事情，有時候，並不是妳說劃清界限，就真的可以劃清界限。
　　這是個受儒家文化影響很深的，人情社會。
　　這些東西，都是避不開的。
　　“既然如此，跑不跑都沒什麽區別，妳跑什麽？”
　　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四目得意洋洋道：
　　“那不同，能拖壹天是壹天，聽他的意思，他們是要對付財神會的那幫人，現在去，豈不是正好對上？還要賠進去我們的烤雞……”
　　沖和還能說什麽，只能說，四目說的對。
　　其實從人家的反應，也能看得出來，人家其實對他們倆人的興趣，應該沒那麽大。
　　大概率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三竿的心思，真要有想法，也無需這麽多試探。
　　又不是什麽潛伏敵國的重要任務，只不過是讓他們配合壹下，緝拿要犯而已。
　　沒了貓販子，也沒有什麽天子親軍，兩人回去的路上，倒是清閑很多，缺點就是，他們得晝伏夜行。
　　夜路走多了，中獎的概率也大了許多。
　　總會遇到壹些，不按常理出牌的鬼怪。
　　這些家夥，無視城隍土地的接引，就喜歡到處亂逛。
　　倒是讓四目這家夥，超度了不少，期間他們也遇到了壹個醉酒的倒黴家夥，差點被淹死的水鬼，拉了替身。
　　沖和把他提留上來之時，他嘴裏還壹個勁的讓沖和去救落水之人。
　　殊不知，那所謂落水之人，不是不願意上岸，而是需要有人替他在水中掙紮撲騰。
　　在沖和給敲了兩下後，終於清醒的酒鬼，看到沖和的第壹句就是，“好精致的貓頭……”
　　然後就沒然後了，看清了之後，“嘎”的壹下，便暈過去了。
　　這是被沖和嚇暈過去，真是，鬼都不怕，怕什麽貓頭？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
　　四目這家夥，在河邊念誦《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也就是《度人經》。
　　同時也算是給水鬼做壹場超度法事，這種法事，沖和不論是以前自己做道士之時，還是現在做貓之時，都是不會的。
　　看起來，倒是挺有儀式感。
　　四目在河邊壹處，正對著水漩渦的地方，點燃了三根線香。
　　要是香整整齊齊的燒完了，那就說明萬事大吉。
　　反之，則是說明這個家夥，可能並不是那麽想聽話合作，需要物理超度。
　　還好，這水鬼，之前和沖和搶人，差點被沖和的靈光所傷，現在有些老實了，隨著三道帶著明火的符箓下去，水漩渦霎時間便小了很多。
　　這壹段的水流亦是有減緩的趨勢。
　　看到這壹幕，沖和來到三根線香前，深吸了口氣，用力壹吹，線香快速燃燒殆盡，水中陰氣漸漸消散，直至被水流凈化。
　　看了壹眼過來“幫忙”的沖和，細目好奇道：
　　“那家夥怎麽樣了？”
　　“醒了，又暈了……”
　　四目：“……”
　　他大概猜到是什麽個情況了，十有八九，又是被眼前這喵道給嚇暈了。
　　這也不是第壹次了，雖然大家都知道，走多了夜路遲早會遇鬼。
　　可有時候，生活所迫，也只能如此，畢竟走多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要是不走，估計比遇到鬼，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壹些倒黴的家夥，鬼倒是沒有遇到，卻是遇到了沖和。
　　這算是遇到妖怪了吧。
　　四目壹番掐人中的操作過後，那酒鬼悠悠轉醒，眼睛都沒睜開，便在那裏拼命掙紮。
　　“有妖怪，有妖怪啊……”
　　看清楚四目的樣子之後，非但沒有冷靜下來。
　　還不顧四目的模樣，直接將四目抱了個滿懷。
　　搞得四目清白都差點沒了，推都推不開。
　　“放手，放手！”
　　這是四目的聲音。
　　“妖怪，有妖怪……”
　　這是那醉鬼的慘叫，壹半估計是真的怕，另壹半，有可能是四目捶打的有點用力。
　　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壹根救命稻草壹般，哪怕四目收了力，捶打起來，還是有些痛，可他就是不松手。
　　所以說，去救落水之人，壹定要避免直接接觸。
　　要麽就給他繩子，棍子之類的東西，讓他抓住。
　　要麽就像沖和剛剛救這醉鬼壹般，直接將其打暈。
　　就像拖死狗壹般，將其拖上來。
　　“沒有妖怪，沒有要妖怪！”
　　四目也是無奈，總不能直接把他打死吧？
　　只得先讓他安靜下來，這才好讓他撒手。
　　好壹會兒，醉漢終於冷靜下來，“真的嘛？”
　　說罷，這才小心翼翼的將腦袋從四目懷裏擡起來，壹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搞得四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當然是真的，要是妖怪的話，剛剛妳睡得那麽死，估計都已經熟了。”
　　“謝謝！啊……妖怪啊……”
　　原本聽聞沖和的安慰，想要擡頭道謝的家夥，壹下子又埋入了四目的懷中，不過這次四目顯然是有備而來。
　　直接後撤，讓這家夥壹頭磕在河岸上。
　　好壹副鴕鳥姿態，就這任人宰割的姿勢，別說沖和不是純妖怪。
　　就算來了壹只純妖怪，估計都不好意思下手。
　　吃這種級別的食物，實在是太沒有挑戰性了。
　　“我們走吧……”
　　沖和有些意興闌珊，他不明白，就算是面對妖怪，可妳只要是面對它，便有壹絲勝利的可能，哪怕這絲可能微乎其微。
　　可要是妳屁股對著它，不論如何，那壹絲絲的可能都沒有。
　　既然遇到了妖怪大不了就是壹個死，那把頭埋在土裏，又有什麽意義？
　　還不如放手壹搏！
　　壹路上，四目見沖和貌似有些心事，不免有些好奇。
　　在他的印象中，這喵道可是很看得開的，頗為“太上忘情”的意味。
　　平時別人說它是妖怪也好，說它是貓妖也罷，它都不在意。
　　為何今日，被那醉漢說了幾句，便如此了……
　　“喵道，那就是個醉鬼，不用計較。”
　　“我不是計較，我不理解的是，既然他認定我是妖怪，認定我會吃人，認定自己必死無疑，為何他連奮死壹搏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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