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鬥法（下）

　　藍禮走進了房間中，三個女人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對著藍禮瘋狂地大叫著，她們被捆綁的手臂因為用力過猛，都浸出了血絲，她們的眼球瞪得溜圓，似乎隨時都會從眼眶中蹦出來。
　　藍禮站在三個女人的跟前，壹雙陰冷的眼睛從三個女人的臉上依次看過去，最後將目光聚焦到了正中間那個女人的臉上。
　　接著，他將右手放在了胸前，左手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仰著頭，閉上了眼睛，對著上空喃喃自語。
　　說了幾句話之後，他頭也沒回，伸手往後壹抓，恰好抓到了身後黃衣男子腰間掛著的壹柄桃木劍。
　　桃木劍在空中猛然壹揮，他踏前壹步，左手在劍身上壹摸，然後轉了壹個身，將桃木劍從下到上壹挑，劍尖上隨即出現了壹點火苗。
　　隨後，他左右猛然壹揮，劍尖上的火苗‘唰’地壹下變大，整個劍身都燃起了橘黃色的火焰。
　　火焰呼呼地燃燒了起來，整個房間都被照亮了許多。
　　藍禮吶喊壹聲，原地跳步，將燃燒著的桃木劍往前壹戳，戳到了正中間那個女人的面前，中間的女人原本伸長了脖子，腦袋往前拱著，當木劍戳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似乎嚇壞了，脖子陡然縮了回去，但她依舊瞪大了眼睛，口中嗷嗷喊叫著。
　　藍禮低聲叫喊，身後的黃衣男子像是變戲法壹樣從懷中取出兩張黃紙，壹張甩向了空中，另外壹張迅速貼在了中間女子的額頭上。
　　藍禮翻身舞動，桃木劍穿過空中黃紙，黃紙遇火‘嗖！’地壹下就燃燒了起來，紙屑紛紛落下，如同灰色雪花。
　　中間女子額頭上的黃表紙跟隨著女子劇烈晃動著的腦袋上下翻動，但卻始終都沒有掉落下來。
　　陡然間，藍禮怪叫壹聲，木劍貼著女子的頭皮劃過，火焰灼燒了女子的頭發絲。
　　女子霎時尖叫壹聲，身後的柱子都抖動了壹下，繩索也繃得更緊了。
　　藍禮迅速跨前壹步，手中的桃木劍往上空壹拋，接著，將右手成掌直接按在了女子的頭頂上。
　　“頓！”藍禮壹聲斷喝。
　　女子的叫聲戛然而止，但身體還在劇烈地抖動。
　　藍禮肩頭聳立，腰成拱形，雙手外翻，然後猛然往中間聚攏，直接拍向了女子的兩邊下巴上。
　　“啪！”地壹聲響。
　　女子抖動的身形在瞬間停住了，喊叫聲也停住了。
　　黃表紙遮住了她的臉，看不見她的眼睛，也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的壹張嘴大張著，然後又緩緩閉上。
　　藍禮深吸了壹口氣，轉過了身來，他昂首挺胸，嘴角含笑，望向門外的眾人。
　　門外的村民們楞了幾秒鐘之後，隨即爆發出了壹陣贊嘆聲。
　　十三娘則緊盯著藍禮的手掌，藍禮的手掌很大，手背烏黑，皮很厚。
　　藍禮對著十三娘微微壹笑道：“怎樣？”
　　十三娘沒有說話，但是周圍的村民們卻全都大聲對她指責了起來，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是小聲地指指點點，後來，隨著他們的情緒越發的高漲，他們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了起來，好像十三娘不僅騙了他們很多錢，還害了他們的人壹樣。
　　村民們開始用謀財害命來形容十三娘，同時用大公無私，英明神武來形容藍禮。
　　十三娘沒有對任何人做回應，她已經見慣了這樣的世態炎涼。
　　她跨下臺階，目視前方，走進了人群。
　　人們對著她近距離地指點了，越是面對這樣不做解釋，不做爭執的人，他們越是感覺自己有理，越是要得寸進尺。
　　小滿有幾次想要出言爭辯，但是看到十三娘那古井不波的雙眼，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當十三娘和小滿走出了人群之後，小滿低聲在十三娘的耳邊問道：“師傅，我們為什麽要走啊？”
　　十三娘輕吸了壹口氣道：“有些事情，並不是表象看起來的樣子，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
　　“我不懂……之前妳說的我懂，可這壹次我不懂，這樣，以後誰還找我們做法啊……”小滿撅起嘴，嘀嘀咕咕地說著。
　　“我們鬥不過他。”十三娘道。
　　“啊……師傅妳說我們鬥不過他？”小滿壹臉震驚的表情。
　　“是的。”
　　“為什麽啊？”
　　“因為他是假的。”
　　“啊……那他是假的，我們為啥還鬥不過他？”小滿更加不解了。
　　“正是因為假的我們才鬥不過他，有時候，假的比真的有用。”
　　“可是……”小滿似乎還想說什麽。
　　這時候，壹直站在墻角落裏的馬三爺不經意地走了過來，站在十三娘的旁邊，低聲道：“我告訴過妳，不要摻雜靈泉村的私事，這裏的東西遠遠沒有妳想的那麽簡單，這下好了，妳的錢沒了，我的也沒了。”
　　十三娘低聲道：“我雖然是個法師，但並不做殺人的事。”
　　“我只讓妳來驅鬼。”馬三爺眼白上翻，“別忘了，妳大部分的活路都是我幫妳攬下的。”
　　十三娘沈聲道：“那從今天起，妳就不用做這些事了。”十三娘的雙眼緊盯著馬三爺，壹字壹句地道：“別忘了，妳也是兇手之壹。”
　　說罷，十三娘揚長而去。
　　壹陣風吹來，黑色風衣在身後獵獵作響，她的身形筆挺，腰桿挺的很直。
　　她是個都市女法師，她行走在禁忌和死亡的邊緣，和鬼神通話，從惡魔的手中拯救那些迷途的平民百姓，可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她這壹行越來越不好做了，有時候好不容易接到壹個活，還要藏藏掖掖地做法。
　　而且，最關鍵的是，現代社會，真正被鬼附身，真正被惡魔入體的人越來越少，大部分的人都是心懷鬼胎，心術不正，但越是這樣的情況，她就要將做法表演的愈加逼真，因為只有那樣，出錢的人才會放心，他們從來都只看表象的東西。
　　鬼，好像已經離人們越來越遙遠。
　　只有在壹些偏遠鄉村，在壹些科技和學術不發達的地方，才會偶爾遇見，而遇見真正的鬼，根本不是舞動兩下桃木劍，念兩句咒語那麽簡單，有可能還會將自己的命搭進去。
　　十三娘自從出山做法以來，只遇到壹次真正的鬼，那壹次，她現在想起來，都還有些膽戰心驚。
　　“遇見個真鬼真是越來也難了。”
　　十三娘輕搖了壹下頭，邁步朝著門外走去，小滿在她的身後還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麽，她完全都沒有聽見。
　　忽然間，她的腳步停住了，身後的小滿差點直接撞到了她的身上。
　　小滿輕呼壹聲，急忙問道：“師傅……妳回心轉意了？”
　　十三娘‘噓’了壹聲道：“別說話。”
　　她的雙眼依舊望向前方，頭微微歪向了右側。
　　右側的黑暗角落中傳來了壹陣輕微的輕哼聲。
　　十三娘扭過了頭去，望向那裏。
　　那裏有壹顆老榆樹，老榆樹坐落在黑乎乎的墻壁角落中，像是個垂暮的老頭。
　　壹丁點的月光從空中落下，點亮了老榆樹那幹枯的樹杈，點亮了它四周的草叢，同樣也點亮了被綁在老榆樹上的霍見歸和白雪。
　　小滿也望向了那邊，她吃驚地道：“師傅，那裏好像有人……”
　　十三娘的雙眼瞇了起來，她的眼神第壹次發生了波動，那是壹種激動和興奮的情感，壓抑不住的情感。
　　小滿感覺到了十三娘的異樣，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了，師傅？”
　　十三娘沒有說話，她的雙眼緊盯著樹上綁著的兩個人，不，準確的說，她是在盯著霍見歸。
　　此時，霍見歸正低垂著腦袋，身上已經被鮮血和雨水所淋透，時不時地發出壹陣痛哼聲。
　　這時候，身後的村民再次爆發出了壹陣熱烈的贊嘆聲，似乎藍禮又將另外壹個著魔的女人治好了。
　　有個村民發現十三娘還在院子裏，他大叫了壹聲，隨後，有三個村民壹起朝著她跑了過來，壹邊跑著，壹邊叫道：“妳們還不走，在這幹嘛？！”
　　十三娘深吸了壹口氣，邁步朝前走去，朝著她們跑來的村民見她們正在往外走，便放慢了腳步，但是嘴裏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麽。
　　十三娘剛往前走了兩步，老榆樹另外壹邊綁著的白雪忽然朝著她們喊叫了起來：“救命……救命……救救我們……”她喊叫的聲音不大，不知是因為在故意壓制，生怕驚動了那些村民，還是她本身就沒有太多力氣了。
　　十三娘無意之間朝著她撇了壹眼。
　　壹眼看過去，看到了壹頭白發。
　　再壹眼看過去，看到了幾根長長的雪亮的指甲。
　　十三娘楞住了，隨後，她再次看了壹眼，這壹眼，徹底把她震驚了——
　　她看到了在那個白發女孩的胸前，有壹塊玉佩在微微晃動著，雖然那裏很黑，但是那塊玉佩似乎會發光壹樣，將她的胸口都映照的發白。
　　十三娘看的很真切。
　　那是壹塊破碎的白色雙魚玉佩！
　　她張開了嘴巴，楞在了原地。
　　身後的村民趕了過來，在她的耳邊喊叫著什麽，她完全都沒有聽見。
　　良久過後，還是小滿將十三娘搖醒了過來。
　　壹瞬間，十三娘恍若大夢初醒，她望著那個白發女孩，牢牢記住了她的臉。
　　隨後，她大跨步朝外面走去。
　　風陡然變大。
　　十三娘的黑色面紗隨風擺動，露出了她的左邊半張臉。
　　那半張臉，是雪白的臉——
　　可是右邊半張臉卻壹直黑乎乎的，甚至比面紗還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