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青松蒼梧

　　江南小巷，煙雨繚繞。
　　所謂“人間六月好勝景，七分風景入江南”，江南城本身便是壹個遍布溪水的城市，雖然現在是艷陽高照，但在那些尾巷之中，濕氣還是比較重，尤其是那些比較偏僻的角落裏，更是如此。
　　只是，也就是這壹種別樣的水霧汽，為此處美景徒增壹種獨特的美感。
　　在這壹片小巷之內，有著壹個小小的酒攤，這個酒攤不像壹般的商鋪，開在那人來人往的鬧市，反而是開在這無人往來的窄小胡同之中，甚至兩邊陽光都很是不足，甚至說顯得有些昏暗。在胡同口那邊，只有壹桿破舊到不能再破舊的酒幡，被壹只長長的墨竹竿斜斜挑出，垂直掛著，死氣沈沈地立在那邊，如同壹條腌鹹魚般，風過都不會動彈兩分。
　　舉步向裏去看，這攤子就如同普通的乘涼茶館壹樣，十分簡陋，唯壹與之不同的是，此處比之那乘涼茶館並非是露天而營，這酒攤上方掛著幾張大大的漁網，將裏面的人蓋住。
　　漁網之下，酒攤之內，人少桌子更少，只有兩三張孤零零地擺在地面之上，坐席上面皆是空著，只有壹張桌子上坐著兩個人。說來也是，今日乃是八絕盛會，如此盛會，生意這般蕭條也是理所應當，這本就是這麽壹個如此偏僻的攤子，人少也是正常，更何況是今天。
　　在這酒攤裏只有壹個老板，來回忙碌，攤子上坐著兩個壹身白衣的老者，模樣很是放松悠閑，桌子上擺著兩個小菜，壹邊放著壹壇酒，那兩個人妳敬我來我敬妳，杯觥交錯之下兩張老臉上盡是笑意。
　　“我說，老鄂，妳能不能別忙活了？我們老哥倆好不容易過來看看妳，妳怎麽還左右忙活來忙活去的？”其中壹個頭發花白，滿臉盡是皺紋的老者擡起頭來，慵懶地看樂顏那還在左右忙活的老板，開口說悠悠著：“妳要是還是這樣，我和老陳可就回去了。”
　　那老板是壹張刀削般的臉龐，微微擡起看了眼那兩個老者，悶悶說道：“別墨跡，我這還有盤花生米，等著！”
　　“我去？”那老者被老板直直懟了回來，壹臉的詫異，對面那個頭發灰白色的拍腿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幾千年了，瞅妳丫這模樣！”
　　那白發老者滿頭的黑線，看了眼灰白色頭發老者壹眼，又看了眼那老板，悶悶的低頭喝了杯酒，臉色難看至極。
　　“還不是因為妳！”白發老者怨懟地看著對面那灰白色頭發的老者，悶聲道：“當年要不是差了妳半招，我還能這麽輕易地被那老小子嘲笑？”
　　說著，老者瞧了眼那老板：“妳看看鄂斬濤這老小子，人模狗樣的，這麽大歲數了，看上去也就三四十歲，壹點臉皮也不要。”
　　“妳說人家？”對面老者朦朧眼睛看著他，道：“妳若是想要年輕，就算把自己打扮成壹個半大小子人家也認不出來妳啊。”
　　“去妳的吧。”白發老者悠悠喟嘆道：“年輕蒼老，不都是皮囊？老夫也就是隨口壹說罷了。”
　　說罷，老者舉起酒杯，與對方幹了壹杯。
　　二人共飲壹口，眼神飄忽看著外邊，灰白色頭發老者道：“妳去家裏看了？”
　　白發老者搖頭：“除了個別人之外，沒人知道我也跟著妳來了，他們都以為只有妳壹個人帶隊出來了。”
　　“哈？”灰白色頭發老者很是驚訝：“合著妳這是隱瞞宗門出來的啊。”
　　“是啊。”白發老者點點頭。
　　“那妳這是為什麽？妳這次出來難道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嘛？不去看看林家？”
　　這兩個老者，便是七峰劍派兩位絕世強者，二位巔峰至尊：
　　青松至尊，陳青松！
　　蒼梧至尊，林蒼梧！
　　聽到陳青松的話，林蒼梧搖搖頭道：“我都這麽大歲數了，兒子孫子都死了，現在剩下的子子孫孫也就是記著我壹個名字罷了，叫我壹聲老祖宗還真就把我當做老祖宗了？聽說前壹陣我的那個重重重重不知道多少個重的孫女跟人直接退婚了。這可真是有趣，這麽多年老夫只是知道有男人休了女子，何來女子主動去退婚？”
　　“像我這樣的老古董，與世界已經脫節了。還得是羨慕老兄妳啊，沒有這麽多拖油瓶，不用操心那麽多事情，壹個吃飽，全家不餓。”說著，林蒼梧眼神古怪到：“哪裏像我，壹天天的，還要被妳操心回不回家看看。”
　　“我可去妳的吧！”陳青松壹聽到林蒼梧拉上自己，差點壹腳直接踹過去，沒好氣道：“妳就怪我當年把妳拉進七峰劍派，還拿沒有子孫後代這種事擠兌我，妳看我怕妳擠兌嗎？”
　　不錯，林蒼梧乃是林家的老祖宗，就是林婉兒的那個林家，林家之所以在江北如日中天，卻也是因為林蒼梧的壹方面子在。但畢竟林蒼梧的兒子孫子都已經死了，他本人與林家更是脫節許久，與西門家不同，這也導致林家沒有做到像西門家那般，做大做強，成就壹方之霸！
　　而陳青松本人則是孤家寡人壹個，成就的乃是無情劍道，壹輩子也就只有林蒼梧和鄂斬濤這麽兩個好友了。
　　“還是常回家看看吧。”陳青松悠悠說著。
　　在他悠久的壽元之中，陳青松似乎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在帝君的時候選擇的這麽壹條路。
　　無情道，從來都不是壹條最佳選擇。
　　年輕的陳青松摒棄了自己的所有，拋除了自己的壹切，只身陷入到無情道。在獲得強大的修為同時，卻失去了許多現在他想要珍惜卻沒有的東西。
　　林蒼梧看了眼自己的老友，僅僅是壹眼，便看出來他的心思。
　　“那是自然。”林蒼梧輕輕回應。
　　“話說現在林家應該也到那邊了。”林蒼梧嘴上說著不在意，但心底也是微微在乎的，畢竟都是血親啊。端著酒杯悠悠看著那邊，道：“也不知道現在江湖人都怎麽想的，區區壹個八絕盛會，有什麽好去參觀的？想當年妳我二人被尊稱為江湖八大帝君的時候，也沒有對當時的八絕盛會多麽感興趣啊，再看現在，這壹幫幫的，趨之若鶩，丟人！”
　　說著，林蒼梧撇了撇嘴。
　　陳青松也點頭附和道：“都是義幫臭魚爛蝦，還自以為來這裏會被什麽好宗門給看上眼，殊不知壹個人的道路早就在出生的時候定死了，擁有的壹直都擁有，沒擁有的壹輩子也擁有不到。”
　　“妳倒是悲觀。”林蒼梧悠悠說著，陳青松沒答話，眼底始終飄著壹抹蒼涼。
　　“花生米好了！”
　　只聽到“啪”的壹聲，壹碟子花生米摔在桌子上，壹邊面無表情的鄂斬濤走了過來。
　　林蒼梧與陳青松對視壹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這老東西這麽多年還是像壹塊那啥坑裏的石頭壹樣，又臭又硬。
　　正欲說話，忽然壹個聲若蚊蠅的動靜傳到了林蒼梧與陳青松二人耳中，僅僅是壹下子，兩位老人卻同時打了個冷戰！
　　至尊修為，打了個冷戰？
　　林蒼梧看著陳青松，陳青松看著林蒼梧，二人異口同聲同時說道：“妳也聽到了？！”
　　壹聲劍吟，僅僅是壹聲劍吟，卻將兩人震驚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在這江南城中，怎的有這般精粹的劍吟聲？”
　　“這般劍吟，所攜帶的劍氣絕對是舉世壹絕！”
　　“比之當年殺神雲迎天，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何止！遠遠超出！”
　　林蒼梧與陳青松七嘴八舌，妳壹言我壹句的胡亂說著，壹邊鄂斬濤的臉色終於變變，開口道：“妳們……”
　　話沒說完，兩個老人同時眼睛壹亮，又是壹起說道：“是不是那壹把劍！”
　　“就是那壹把劍！”
　　“哈哈哈哈！”
　　兩人同時大笑出聲，下壹瞬，鄂斬濤只感覺自己眼前刮過了壹陣颶風，眨眼間兩個貌似耄耋年紀的老者連個影子都找不到了，空留壹句“老鄂，等會回來再吃妳的花生米！”
　　聲音沒有消失，但眼前的兩個人卻已經不見。
　　這壹切只發生在鄂斬濤的壹個眨眼之中。
　　回想著剛剛也不知道是林蒼梧還是陳青松所留下的這句話，鄂斬濤只感覺自己怎麽聽得這麽不舒服呢？怎的細細咀嚼壹番，只感覺這般的不對味呢？
　　說的，好像是在占自己的便宜壹樣。
　　“……在幹說什麽？”
　　至於，鄂斬濤的這剩下的半句話，卻只能是對著空氣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