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7章 開始浪了

　　出於自傲，老將額亦都對周青峰這等小輩不甚了解。他在界凡領命出發時被努爾哈赤多次叮囑，這次出兵定要把‘革命軍’給除掉，就算不除掉也要給於重創。
　　建奴攻占撫順和沈陽後，既感慨明軍的軟弱如泥，也驚恐與漢人的數量眾多。去鄉間抓奴的隊伍總有收獲，總抓不完。在努爾哈赤看來，這巨大的人口優勢若能為己所用，自然是好。若是不能為己所用，甚至被漢人自己再利用起來，這就是大恐怖了。
　　黃太吉已經勸說努爾哈赤不要對漢人太過兇殘，免得他們拼死反抗。努爾哈赤也意識到自己壹味強壓不是辦法，他轉而下旨要‘恩養’漢人尼堪，表示要跟女真諸申同等對待。
　　可對於底層漢人進行拉攏的同時，努爾哈赤絕不能容忍壹支堅決反抗自己的隊伍存在。他下令額亦都帶鑲黃旗壹萬兵支援黃太吉，就是要動用強壓之勢摧毀這支隊伍，彰顯自己的武力。若是壓不住‘革命軍’，大金國的麻煩就大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周青峰跑到遼陽撈壹筆就走，戰略性的後退外加堅壁清野。老當益壯的額亦都帶兵到遼陽，就是想在黃太吉這等小輩面前壹展身手，卻發現這座城市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黃太吉都住在城內壹座寺廟內，別的地方被夷為平地，片瓦不存。
　　明軍計算女真兵力，經常把壹個牛錄裏除了奴隸以外的所有旗人都當做士兵。可壹個牛錄三百人，真正的戰兵只有五十。
　　額亦都帶來了二十個牛錄的人馬，總共壹萬人。這數字聽起來很多，實際上戰兵也就壹千。余丁三千，類似‘革命軍’的民兵。不過女真的余丁可以看作是裝備差的戰兵，戰鬥經驗和技能都不缺。
　　努爾哈赤這次為了搞定周青峰，把去年從明軍哪裏繳獲的馬匹，兵器，甲胄統統拿出來。這三千余丁裝備好後戰鬥力到也不差。壹萬人中，剩下的六千則是鑲黃旗的武裝包衣。這些奴才大多只有些刀槍，幾乎沒有甲胄，更沒有馬匹。壹切待遇都靠搶。
　　為了激勵這些包衣奴才作戰，努爾哈赤也下令說這次攻打‘革命軍’只要壹個‘前程’的軍功就擡旗，就可以入籍當主子。連番激勵之下，額亦都這壹萬人的士氣極高，到遼陽就摩拳擦掌想順著官道殺向海州。畢竟到現在為止，建州女真還沒有在漢人手裏吃‘大虧’。
　　只是到了遼陽，額亦都就發現事情比自己想的要難。
　　‘革命軍’不是明軍那些廢物，幹不出那種大難臨頭還茫然無知的事。人家早就開始動員，堅壁清野把地皮都刮光了，以逸待勞的守在海州城內，就等著大金的人馬壹頭撞上去呢。
　　對於這座必然死戰到底的大敵，黃太吉直接表示不可能速戰速決。‘革命軍’躲在城裏不出來的話，女真人就得屯兵城下。可女真人的攻城能力卻不高。更要命的是戰事持久的話，黃太吉就要從沈陽運糧過來。這不可是開玩笑的事，必須仔細籌劃。
　　“海州城池周長六裏，城墻為堆土砌磚，高三丈四尺。護城河深壹丈二尺，寬三丈五尺。不過此城多年失修，奴才我也不知道其當前狀況。”範文程的腦殼剃成禿瓢，只留壹條細細的發辮掛在後腦。他參與軍機，手裏拿著壹本《遼東誌》念個不停。
　　黃太吉跟額亦都在遼陽商議如何攻克海州，順帶把範文程拉來詢問。可不等範文程把書上關於海州的情況念完，額亦都就不耐煩的打斷道：“妳們這些漢人奴才就是太懶，打仗哪能拿著書本當真的？妳在遼陽半個多月了，就沒派人去海州查看壹二？”
　　範文程語塞，黃太吉臉上掛不住，輕咳壹聲說道：“額亦都叔叔，我到遼陽後便派人去海州探查。只是那‘革命軍’不比明軍死守城池，他們在城外東北和西北設有堅固兵寨，還不斷派出遊騎掃蕩，阻止我們的偵騎靠近。就這半個月，我手下就死了十多個馬隊的戰兵。”
　　範文程也躬身說道：“額亦都主子，奴才我也派人去南面尋些熟悉地理的漢人詢問，可知海州方向戒備森嚴，不容易靠近。”
　　“那就用間，派人去投靠，來個裏應外合。”額亦都又是個主意。
　　黃太吉又苦笑道：“這招已經用過了，我從沈陽選了不少忠心的漢人奴才出來，或許以重金，或以家人為質，前後送了不下兩三百人過去。結果壹去就毫無消息。前不久有人逃回來才知道，海州根本不收容來歷不明的外人，所有投奔的人都送到蓋州甚至復州去種地。”
　　“嘶……”額亦都也感到頭疼了，“這‘革命軍’還真是不好對付。那就只能從後方運糧，壹路建立營寨推過去。”
　　步步為營？那得修營寨修到什麽時候？
　　可要黃太吉搞軍事冒險直接帶兵殺過去，他也不幹呀——難道壹戰沒打下來就撤？這就兒戲了。
　　可女真人不兒戲，明軍倒是膽子壯開始浪了。
　　這折騰了半年多，從全國各地來的援兵總算到了山海關。遼東經略楊鎬手裏捏著八萬五千人馬，膽氣就上來了。加上兩個月前跟‘革命軍’做首級的買賣，壹口氣上報‘斬首’建奴三百七十多顆，萬歷皇帝龍心大悅，還發了內帑作為獎勵。
　　現在好了，兵力有了，錢糧也到位了，天氣也轉暖了，總該開打了吧？！
　　否則糜師耗餉這頂帽子是摘不掉的。
　　由於李如柏掛了，加之旅順控制在‘革命軍’手裏。楊鎬只能從山海關出兵，從陸路過錦州殺奔而來。至於打誰這個問題，根本就不用多想——打海州的‘革命軍’。沒辦法，誰讓它正好攔在路上呢。明軍若是想打努爾哈赤還得繼續向北去廣寧，跑老遠的路呢。
　　這次楊鎬就不搞什麽‘四路圍攻’了，因為從錦州到海州就壹條路。不過他還是準備了兩路人馬，壹路是杜松帶隊攻打蓋州，壹路是劉綎帶隊攻打海州。
　　杜松和劉綎都是當前大明有數的猛將，兩人都各自統帥超過四萬人馬，從人數上來講有著絕對的優勢。八萬多人馬號稱四十七萬，這就要殺賊蕩寇，斬將奪旗，留壹世英名。
　　楊鎬楊經略前進至錦州，於校場築臺，殺牛祭旗，以壯氣勢。只見他腰掛尚方寶劍，身穿禦賜蟒袍，於高臺上宣講‘罰約十四款’，激勵將士奮勇殺敵。約莫就是些要按時進軍，不要偷懶，不要臨陣退縮，不要稱病告假，不要私藏婦女，不要殺良冒功，等等等等。
　　如犯這十四條，就是要殺頭的。
　　嘴巴講幹了，楊鎬在臺上大喝壹聲，“把健牛拉上來，殺之祭旗，壯我軍威。”
　　壹頭倒黴的耕牛被捆住了四條腿，由壹輛板車拉到校場，就要當著眾人的面取它頸項的熱血。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殺牛的軍士拿刀子捅半天，楞是沒把牛捅死。那頭牛倒是痛的撩蹄子發狂，眼看就要掙脫束縛。
　　楊鎬站在土臺上這個臉上就難看了，壓低聲音逼問低下的軍士道：“殺個牛都殺不死，妳們在做什麽？”
　　殺牛的軍士卻苦著臉說道：“大人，冤枉啊。不是小的不用力，實在是這殺牛的刀子太差。這都換三把刀子，三把都斷了，根本捅不進去。”
　　“胡說，我堂堂數萬大明雄師，竟然找不出壹把能殺牛的刀子？妳這是哪裏來的刀子？”楊鎬氣的七竅冒煙。
　　殺牛軍士還是壹臉委屈，手裏抓著壹柄銹蝕的短刀，說道：“武庫裏拿來的，刀把剩下個木茬子，刀刃都繡了。真的捅不進去，壹捅就斷。”
　　武庫？
　　楊鎬定睛壹看，還真是壹把銹跡斑斑的爛刀子。
　　大明朝的武庫裏經常有些存放上百年的破爛玩意，也不知道是那個傻瓜在今天這麽個重要場合竟然拿了這麽些廢鐵來應付差事。
　　殺牛都殺不死，這預兆可不太好啊。
　　“快去尋把鋒利的刀子，今天這牛必須殺了。”楊鎬急聲催促道。
　　可急切間上哪裏去找刀子？
　　殺牛的軍士立馬看到了楊鎬掛在腰間的寶劍，這把劍異常華貴，壹看就是好東西。他便舔著臉笑道：“大人，要不借妳這把劍用用？”
　　啥？
　　楊鎬順著殺牛軍士的手指壹看，頓時怒極攻心地罵道：“這是天子所賜的尚方寶劍，總兵以下官員不用命者，皆可先斬後奏。妳個混賬，竟然要用本官的尚方寶劍來殺牛？”
　　楊鎬氣的都要拔劍出來捅死這膽大妄為的殺牛軍士，可軍士又苦著臉說道：“大人，用天子所賜的劍來殺牛祭旗，這不正好麽？”
　　正好妳個鬼！
　　楊鎬渾身發顫，他堂堂遼東經略，竟然被這麽壹件破事給難住了。可這校場數萬將士都看著呢，實在沒臉繼續拖下去。眼下事急從權，他只能恨罵壹聲，壹按繃簧，鏘啷壹聲拔劍出鞘。雪亮的劍光照射校場，將士們無比驚嘆。
　　“拿去，快把牛給殺了。”
　　“大人，妳瞧好吧。”
　　這殺牛軍士接過尚方寶劍，輕輕壹捅就把健牛給殺了，把牛頭都給斬了下來。
　　楊鎬心想：“還好，還好，天子所賜之劍見了血，這說不定還是個吉兆。接下來總不要再出什麽事了吧？”
　　接下來是啥？
　　劉綎義子劉招孫校場演武。
　　劉綎號稱‘劉大刀’，年紀雖大卻頗有武力。他的義子劉招孫也是壹員悍將，隨手抄起壹桿長矛就在軍前操練起來。此等表演頗有看頭，龍精虎猛，殺聲陣陣。楊鎬都連連贊許，全家將士也是大開眼界——可演武演到壹半，啪……矛頭飛了！
　　劉招孫正使得壹趟厲害的絕招，忽然手上壹輕，細壹看就發現這桿不知那年那月造的長矛竟然因為蟲蛀疏松，槍頭斷了。
　　操！
　　校場頓時壹片大笑，將士們樂不可支。
　　楊鎬火冒三丈啊！他覺著自己今天真是沒看黃歷搞這出師大會，真是黴運當頭。不等他想個說辭把這尷尬的壹幕遮掩過去，忽然校場外急急竄來壹匹飛馬。馬背上壹名快騎扯著嗓子高聲喊道：“楊大人，朝廷急報，讓妳速速帶兵回京，勤王救駕！”
　　啥……？妳他喵的說啥？有種再說壹遍！
　　什麽勤王救駕……這麽晦氣的話，妳也說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