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第壹章
　　淩晨壹點半，昏暗的夜色，四下無人的十字路口，薛曼曼緊張地直冒汗，因為感到極度害怕，而在駕駛座上緊縮著身子。
　　她似乎……撞到了人？
　　她不太確定，因為她是主幹道的直行車，前方燈號是綠燈，而外面那個狂敲著她車門玻璃窗的惡狠男子，是騎著機車突然間從小巷子竄出來，與她的車頭發生擦撞的。
　　這是真的車禍嗎？
　　薛曼曼只看了那個男子壹眼，他惡狠狠的表情教心慌意亂的她不敢貿然下車搞清楚狀況。
　　最近發生很多起深夜的假車禍真搶劫事件，受害者都是獨自壹個人駕車的弱勢女性，難怪大哥壹頁對她耳提面命，不希望她在夜裏壹個人開車出門。
　　但是這麽晚了，她哪好意思去敲趙叔的房門，要求他開車載自己出門兜兜風、散散心？
　　況且，心情不好的她只想壹個人靜靜，不想身旁有人跟著。
　　白天替大哥開車已經夠辛苦的趙叔，雖然壹定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但是絕對會感到困擾吧！
　　她不想麻煩別人，沒想到卻發生這樣的事。
　　真讓她遇到了制造假車禍真搶劫的歹徒嗎？薛曼曼發抖的雙手趕緊取過車上的手機，打電話報警。
　　「餵！臭三八，妳還不下車？撞了人妳想逃跑嗎？」見她車子並沒有熄火，也沒有下車察看的意願，甚至連打開玻璃窗問候他壹聲有沒有受傷或是對不起的話都沒有，張武仁心中壹股人氣沒地方發，轟地直沖上腦門，也不管會不會嚇到人家小姐，握拳的左手用力地擂著這臺價值不菲的ＢＭＷ轎車。
　　是他騎車不專心沒錯，剛剛的擦撞，他應該要負起百分之百的責任，但是這位開著名車的小姐，怎麽可以連最起碼的問候都沒有？
　　緊急煞車後還是撞上她的車頭，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他現在全身上下都是擦傷，按常情來說，她應該要負起壹些道義上的責任吧？
　　怎麽可以連下車察看、問候的動作都沒有？
　　「餵！妳出不出來？再不出來的話，我放火燒了妳的車！」其實，他只是想要壹句道歉，是誰說的都不重要，因為他現在的心情……真的很糟。
　　瞧她害怕地縮在駕駛座內，猛撥手機打電話找人求救，他看起來真的那麽可怕嗎？他透過轎車玻璃窗的倒彤，看到自己臉上兇狠的表情。
　　是啊！就是這張不夠溫柔的臉，嚇壞了她們，所以她們才會壹個接著壹個地離開了他。
　　就連道別的時候，她們也是壹副受害者的姿態，就跟現在這個縮在車子裏的女人壹模壹樣，發著抖、低下頭，連看都不敢看他。
　　她們以為他會氣到喪失理智而使人嗎？
　　哈……張武仁忍不住二陣苦笑。他不打女人的，從不。
　　「臭三八，妳給我出來，快點出來！」
　　但是他滿肚子鳥氣到底要出在誰的身上？張武仁敲窗敲到手都痛了，幹脆伸出腳來猛踹著車身。「為什麽妳們都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妳說啊！說啊！
　　妳們壹個個看起來都像天使，但骨子裏卻是最邪惡的惡魔……惡魔報完警之後，薛曼曼感覺到車子不停在搖晃，她恐懼地再望了望車外的男人壹眼。他在狂吼著什麽？她其實沒有心思仔細去聽，因為她現在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心臟不受控制地怦怦怦跳得好快、好快。
　　她不敢打電話回家，怕遭大哥的責罵，也怕給大哥帶來麻煩，只好繼續待在車子裏面，等待警察的到來……夜裏的電話報案，警察趕到現場的時間似乎特別地慢，直到看到遠方街道閃著紅光的警車靠近時，薛曼曼緊張的心防才漸漸地松懈了下來。
　　「媽的，我還以為妳打電話叫幫手來，原來是打去報警了。嘖……」張武。
　　仁看著朝他們駛過來的警車，發泄地重重踹了她的車身最後壹記。
　　沒多久，警車在他們附近停了下來。
　　「擦撞嗎？怎麽回事？」坐在副駕駛座的警員壹下車，望了站在車外的張武仁壹眼，然後也沒等他回答，便前去敲ＢＭＷ的車窗。「小姐，是妳報警的沒錯吧？」車窗發出咿咿聲，緩緩地降了下來，依然縮在駕駛座裏的薛曼曼囁懦地朝警員低語著，「警察先生，剛剛發生的擦撞並不是我的錯，那個……是那位猛踹我車子的先生騎著機車突然間從巷子裏面沖出來，所以我才會「對，全部都是我的錯，是我騎車不專心，是我橫沖直撞，是我闖了閃黃燈迎面撞上妳的車，但是妳壹點責任都沒有嗎？開車撞到人之後，妳連下車察看的意願都沒有，當我是條死狗啊！」沒有捺住性子聽完她顫抖的控訴，張武仁怒吼地打斷她的話，然而並不是反駁，剛剛的擦撞事件他完全認帳，是他的失誤沒錯。
　　突然間，身上擦傷處的疼痛像排山倒海般地向他襲來，連同他壹直沒辦法驅散的心痛，同時在他的身上發作著。
　　剛剛，就在不久之前，交往了半年的女朋友跟他提出要分手，原因是待在他的身邊，她感受到的凈是些不安，還有害怕的情緒。
　　「我害怕嘛……誰曉得妳會不會是故意要制造假車禍，然後搶劫我薛曼曼愈說愈害怕，雖然已經有警察在現場了，但盼到張武仁那張惡狠狠的臉，她還是忍不住心中強烈的恐懼。
　　「妳把我當成是歹徒，所以不敢下車？」張武仁哭笑不得地瞪著她，直想再踹她的車身幾十腳，然而礙於有員警在場，他硬是握著拳，忍下了胸中的熊熊怒火。「我看起來真的那麽嚇人嗎？」這是二度傷害。
　　張武仁打從心底感覺到萬分地疲憊——對於自己的樣貌。
　　薛曼曼怯怯地望了他壹眼。
　　剛剛那個對著她車子又吼又叫又拳打腳踢的人，不就是他本人嗎？竟然還敢問她這樣的問題……「請兩位把駕駛執照拿出來，我們登記壹下資料，妳們到底打算怎麽處理？
　　可以先幫妳們備案，不過我看像這種沒什麽重大傷害的小擦撞，妳們私下和解比較不麻煩。「察看了壹下四周的狀況，轎車、機車以及兩位當事人似乎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警員忍著打呵欠的沖動，來回地望著兩位，等待他們的決定。
　　「如果條件談不攏的話，建議妳們可以到調解所去……」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是薛曼曼終於打開車門，下了車交出自己的證件供員警檢查後，她走到那個情緒顯然已經鎮定下來的男人身旁。
　　「餵2妳沒事吧？要不要送妳到醫院去？」他剛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呢！
　　雖然衣服遮著，但想必他身上壹定有很多的擦傷。「不用擔心，我會替妳付醫藥費的——「我沒事。」薛曼曼的問候隨即被粗魯地打斷。「妳的車要多少修理費？
　　我會付的。「
　　張武仁拒絕了她的好心，暴怒的情緒其實已經在剛剛對車子的拳打腳踢中，發泄得差不多了，現在的他只想好好回家睡壹覺，他不要再跟這些明明有著天使的外表，卻擁有惡魔心腸的生物打交道了。
　　「車子沒有關系的，反正有保全險，我會交給保險公司去處理，但是妳的傷……」薛曼曼借著路燈的光線，仔細地打量著他身上的狀況，手肘和膝蓋的衣物都磨損了，他身上壹定有許多處擦傷的傷口，雖然剛剛的擦撞是他的錯，然而就像他講的那樣，她是應該要負壹些道義上的責任。
　　「不是說了沒事嗎？」張武仁忍不住口氣又沖了起來。
　　要是真的關心的話，應該在壹撞到他的那個時候就下車來關心吧？警察來了之後才敢下車，嘖！這遲來的關心是要做給誰看的？
　　瞪著薛曼曼臉上那因為自己的怒吼而瑟縮退卻的表情，張武仁感覺到自己又再壹次地受到了傷害。
　　不久之前，那個說要跟他分手的女友，也是用這樣畏懼的目光望著他的。
　　唉！張武仁忍不住輕嘆了壹聲。
　　「算了，反正我沒什麽大礙，既然妳也不需要我賠償妳車子的修理費，那麽就當作沒這回事吧！我們倆私下和解好了，不用備案。」「嗯廠『薛曼曼輕輕點了點頭，望著張武仁的眼神還是帶著壹絲絲的懼意。
　　「妳真的……不要去醫院嗎？」
　　「不用。」到底要他講幾次啊？真是煩死人了。張武仁不耐地瞪了她壹眼之後，便走回去牽起自己倒在壹旁的機車。
　　「餵！」薛曼曼猶豫再三，在他發動機車準備離開的時候，還是開口喊住了他。「那個，妳等壹下好嗎仆「還有什麽事？」
　　兩位警察也都先後上了車，她叫住自己難道不會害怕嗎？
　　張武仁將半罩式的安全帽兜頭戴上，那仰起下巴扣扣子的姿態，在聽「見薛曼曼的叫喚聲後，顯得更加不耐煩了。
　　「對不起……」
　　薛曼曼說了之後馬上低下了頭，於是後面的話音量愈來愈小。小到張武仁幾乎要聽不見了。
　　「我不是故意要把妳誤認成歹徒的……」
　　張武仁撇撇唇，算是接受了這個道歉。
　　全都是這張臉害的！他看了後視鏡壹眼。
　　悲慘又寂寞的命運……張武仁發動機車，然後呼嘯著猛催油門把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外頭那部車是怎麽回事？小曼，妳昨天晚上又自己壹個人開車出去？還給我撞車了？」早餐桌上，薛景元異常嚴峻地責備著。
　　薛曼曼趕緊放下手中的吐司和牛奶，朝哥哥露出了討好兼求饒的笑容。
　　「哥，人家心情不好，想出去透透氣嘛！誰知道會……」「有沒有哪裏傷著了？」薛景元關心地望著這個世界上他僅剩下的唯壹的親人，如果她出什麽差錯，他壹定不會原諒自己的。「跟什麽車碰撞的？對方有沒有怎麽樣？」「我們都沒有事啦！哥，只是起小擦撞而已，而且是那臺機車突然間從巷子裏沖出來的，我雖然心情不好，但是絕對有遵守交通規則。」「沒事就好，妳別老是讓哥為妳操心。」薛景元打開早報，目光隨即膠著在財經版上的頭條新聞上。
　　薛曼曼欲言又止地望著哥哥，然而他逢自看著手上的報紙，不再搭理她，原本充滿期待的心情，漸漸地冷卻下來。
　　不是在替她擔心嗎？那為什麽明明聽到她說心情不好卻不進壹步追問她為什麽會心情不好呢？
　　她知道哥哥非常地疼愛她，自從爸爸、媽媽因交通事故辭世之後，哥哥就代替了爸媽的職責將她養育成人，但是哥哥對她的疼愛只局限於她的食衣住行，並沒有涵蓋到她的心情。
　　沮喪地收回了自己期待關愛的視線，薛曼曼低下頭，專心地吃著早餐。
　　她早該死心了，光是公司的業務就夠哥哥煩心了，自從被迫接掌爸爸的公司後，哥哥就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呢！她也不想老是惹他煩心，生伯自己會成為哥哥的負擔。
　　「吃完了嗎？坐哥哥的車壹起去公司？」薛景元放下報紙，將面前的黑咖啡壹口飲盡，然後望了望腕上的手表。
　　是時候該出門上班了。
　　「不要，哥，我不想坐妳的車去公司，很多員工會在背後說閑話。」「有什麽閑話好說的？妳是我的親妹妹，我讓妳空降進公司，又沒讓妳占大位或是搶了誰的工作，有誰敢說妳什麽閑話？」「哎喲！哥，妳不懂啦！」薛曼曼委屈地撅起了唇。
　　哥哥還真是會打擊她的信心啊！他這麽說的意思不就代表她在公司裏，真的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嗎？
　　悲慘的是，公司裏那些職員知道她這個人好欺負，壹點能耐都沒有，在人前當她是公主，人後什麽欺負她的花樣兒都敢使出來，她這個助理的職位，其實就跟打雜小妹沒什麽兩樣。
　　「反正妳自己先出門吧！等會兒我自己開車去。」「妳昨晚才剛撞車，現在又想自己開車？不準。」薛景元皺起眉頭，望向妹妹的眼神充滿責難。「叫趙叔送妳上班，從今天開始，妳不可以自己開車出門，任何時間都不行。」「哥！」薛曼曼不滿地驚呼著。「趙叔送我，那妳怎麽辦？」「我自己開車。」薛景元揚起唇角，露出了讓薛曼曼感到無限挫敗的耀眼笑容。「妳聽話，趙叔以後歸妳用，要去哪兒都得叫他送。」「我不要，哥，不管啦！我……」「沒得商量，我會吩咐下去的。」薛景元朝妹妹伸出了手。「交出來。」薛曼曼楞了壹下。「什麽啦？」「車鑰匙。」薛景元壹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任何危害到自家妹妹安危的事情，他都會壹概禁止。「快交出來給我。」「哥……「我說了沒得商量。」在哥哥繃著臉嚴肅的堅持之下，薛曼曼只好交出了自己擁有的那副車鑰匙。
　　啊——她現在就連自己開車的自由都沒有了，嗚嗚……「快點把早餐吃完，妳雖然是大小姐，但是去公司上班還是不準遲到，知不知道？」薛景元敲敲妹妹的頭，警告地瞪了她壹眼，然後才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神清氣爽地出門上班。
　　「我當然知道啊！」薛曼曼在哥哥的背後做著鬼臉，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薛曼曼最討厭的事，就是公司那些同仁用充滿階級差別的眼光看待她，她當然不會笨到去做出這種會惹出更多閑話的事來。
　　望著桌上吃到壹半的吐司和牛奶，薛曼曼仿佛全身虛脫地趴在餐桌上。
　　最近她真的好害怕去公司上班喔！
　　那個跟她同期進入公司服務的行政助理張子鈴，原本跟她的交情還算挺不錯的，然而因為發生了壹些事情，把她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壹丁點友情全都給破壞殆盡。
　　壹個新進的業務部職員，名叫高清翔，生了壹張能夠迷倒全公司所有女性的帥氣臉龐，上班還不到壹個月的時間，就以他與生俱來的魅力——迷人的笑容，征服了他們公司全部ＯＬ的心。
　　前些天，高清翔當著辦公室裏壹票同仁都在的時候，大膽地向她告白，說他喜歡上她，想要跟她交往。
　　這就是子鈴跟她鬧翻的主因。
　　薛曼曼並不是不曾感到心動，但周圍充滿批判的無情目光，以及那些不想聽都不行的竊竊私語，全都指向了壹個合於事實的猜測——高清翔因為想攀上她這位大小姐，所以才跟她告白的。
　　子針不只壹次地主動靠近高清翔，都得不到他的青睞，反而她這個什麽都沒做的人，靠著家世出身的優勢，贏得了新進帥哥的心。
　　有沒有人替她想過，其實，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被帥哥當眾告白又不是她去強求來的，沒想到卻因為這樣，她就變成了全公司所有ＯＬ的公敵。
　　哥哥平日對她的保護過度，以至於她對談戀愛並沒有太大的向往：再加上每天在公司裏跟那些人前人後兩張臉的同仁們周旋就已經夠累了，她哪有時間去花心思談戀愛。
　　就算她對高清翔真有那麽壹點意思，他魯莽的示愛舉動在公司裏造成如此大的騷動之後，她哪還有膽子跟他在壹起啊！
　　該說高清翔這家夥不長腦袋還是光長了膽子？她哥哥想必壹定也聽說這件事了，但是哥哥壹直沒有任何動作。
　　不知道哥哥對妹妹被公司裏的員工當眾告白的這件事，有什麽樣的看法？
　　薛曼曼從來不曉得自己的戀愛問題會引起這樣廣大的關註，不僅每天壹大家對他們的動態異常地在目，就連她好不容易擁有的壹丁點友情都失去了。
　　壹想到子鈴望著她時，那充滿蔑視的目光，還有因為得知失戀了傷心難過的表情，她就提不起任何勁兒去上班。
　　望了望時間，不出門不行了。薛曼曼仰頭壹口喝光杯子裏的牛奶。
　　唉！人生更是充滿無奈啊！尤其是像她這樣的人生，不管什麽事情，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真的活得好無奈喔！
　　薛曼曼懶洋洋地起身，趙叔已經在外頭暖好車等她了。
　　她的自由啊……離她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