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嫁衣

　　吃過午飯，顧佳媛就拉著林玥去婚紗店選婚紗。
　　本來想同自己最要好的小姐妹壹起去的，可是早上對方打電話說突然有事去不了了，於是她就想到了林玥。請林玥做伴娘是壹直就有的打算，壹方面是確實喜歡林玥如山間溪水般潔凈淡雅的氣質，另壹方面也是向未來丈夫和公婆表示自己的親近之意，看得出來，他們都挺重視林玥的。
　　壹個在上海讀書的外孫女，性子恬靜淡漠，本屬於那種容易被人忽視的類型，可是那三個人給予她的關註有時竟讓她這個準媳婦也有些嫉妒。當然，顧佳媛怎麽知道他們對待林玥的各自不同的心思。偶爾她同程啟航談起林玥，可他除了關於她的學習情況總是不再多說什麽，倒是李丹霞會和顧佳媛說說有關程儷帆的壹些往事，才讓顧佳媛多了解了壹點這個家庭，也自認為的多了解了壹點林玥。
　　“到了，就在前面。”顧佳媛指著繁忙街道邊壹家婚紗攝影店對林玥說，“這家店雖然不算很大，可是化妝和攝影都很不錯，是我同學推薦的，真的很好，我們的婚紗照拍得很漂亮！”掩不住內心的興奮和驕傲，顧佳媛露出新嫁娘特有的嬌媚笑容：“他們說每壹張都是經典，就是拍得太少了。啟航說他不喜歡這樣拍照，只拍了壹套最簡單的。”
　　嘟起嘴，顧佳媛獨養女兒的嬌氣顯露出來，瞥壹眼林玥，發現她只微笑著看著自己，這才想起林玥還沒看見過這套照片。顧佳媛歉然地拉住林玥的手：“啊呀，上次拿照片回家，妳沒來，沒看到，伯父伯母都說好。要不等會兒選好婚紗妳同我壹起回家看照片去？！照片上妳舅舅可帥了！”
　　顧佳媛不好意思說自己拍得漂亮，就贊美程啟航。可是她無意的壹句話卻又引起林玥壹陣帶著疼痛的心跳，她可以想象照片上的他有多英俊。她壹直知道他有著迷人的俊美外表，她也壹直在欣賞著，只是欣賞，雖然她那麽渴望可以觸摸那優美的形象。
　　林玥望著櫥窗裏身著美麗婚紗的幾個塑料模特，還沒來得及回答顧佳媛的提議，就被她拉進了店門。不算很大的店堂裏到處用鏡子和白色、粉色、淡紫色的紗簾、布幔裝飾著，創造出旖旎和浪漫的柔和情調。再往裏壹些，各式各樣的婚紗和禮服層層疊疊地掛滿了用玻璃裝飾的櫥櫃，在各色射燈的映照下給人五光十色、眼花繚亂的感覺。
　　壹位服務員滿面笑容地迎上來：“請問兩位小姐，是想拍照還是看婚紗？”
　　“我來選婚紗。”顧佳媛環視壹圈，沒有找到熟悉的人：“我和張小姐約好今天下午過來的。”
　　“哦！”另壹個姑娘查過預約本，忙過來招呼：“是顧小姐呀。張薇薇要稍微遲壹點來。讓我們先幫妳壹起選吧。”
　　兩位姑娘拿出渾身解數，不停地把各種式樣的婚紗拿出來在顧佳媛身上比試著，三寸靈舌用盡各種溢美之詞，在顧佳媛和林玥點頭和搖頭間，不壹會兒就找出了好幾件婚紗。
　　“顧小姐，這幾件都是最近才進的貨，妳的眼光真好。”服務員之壹興致勃勃地介紹：“我們這裏的婚紗款式都特別漂亮，壹種式樣就壹件，妳就是隨便買壹件都讓別的新娘子羨慕死。”
　　“買？”林玥略感奇怪，不是租婚紗嗎？
　　“是啊。買壹件婚紗回去珍藏，很有紀念意義啊，國外都是買或者定制婚紗的。”服務小姐看看林玥，說：“我們這裏可以買樣品，也可以幫顧客訂購。”
　　“噢。”林玥漫應著，目光落到櫥窗前的模特身上，剛才進門時看了壹眼，中間壹件婚紗好像很漂亮。她走過去，仔細端詳。
　　這件婚紗很特別，所用的材質不是普通婚紗的粗硬的白紗，而是在潔白的柔韌絹質襯裏外用了壹種非常細膩的看上去半透明的柔軟而又有壹定墜感的薄紗。雙肩完□露，刻畫的胸乳以上的曲線簡潔柔和又不失性感嫵媚，空出後背的上半部分，腰部線條流暢，只是將薄紗略作些細細的折疊，下半部分不用裙撐，依靠衣料本身的韌質形成壹個小喇叭狀，尤其美麗的是那層薄紗自後腰部上方起合攏起來，紗料的邊在墜下的同時微微卷曲，就像流瀉的瀑布卷起的層層水花，壹直延至腳後，拖曳在地。整件婚紗除了在胸上部的邊沿縫上了壹圈同質薄紗所制的玫瑰花朵外沒有壹點其余的裝飾，散發著至純至潔而又高貴典雅的水潤色澤。
　　林玥幾乎是癡癡地看著翻卷的水波狀裙邊，直到顧佳媛和服務小姐走過來。
　　“啊，這件婚紗真好看！”顧佳媛由衷地贊嘆。
　　服務小姐點著頭驕傲地說：“這是我們店裏最漂亮的壹件婚紗，這位小姐很有眼光。”
　　“等會兒我也試壹試吧。”顧佳媛說。
　　服務小姐露出壹點為難的神色：“這，這件婚紗的尺寸可能不太適合妳。”看看顧佳媛，再看看林玥，想說什麽，卻沒說。
　　顧佳媛明白她的意思，眼珠子壹轉，笑嘻嘻地拉住林玥的手，對服務小姐說：“那麽這位小姐適合嗎？”
　　“她，可以試試。”
　　顧佳媛不理會林玥阻止的目光，信口開河：“她過兩個月也要結婚了，就讓她試試這件婚紗吧。”轉頭又對林玥眨眨眼：“穿壹下，如果好的話拍照啊，化妝啊什麽的就都到這兒來吧。”趁著服務小姐動手將婚紗從模特身上褪下，輕輕地對林玥說：“很漂亮，我看就適合妳。”
　　愛美是女孩子的通病，林玥在這件婚紗的誘惑下，終於壹左壹右地和顧佳媛壹起走進試衣間。
　　在服務小姐的幫助下，林玥很快穿好了婚紗，換上遞過來的高跟鞋，林玥聽見服務小姐的低嘆：“正好，就像是特地為妳做的。”
　　走出試衣間，來到落地鏡子前，透過玻璃照射進來的陽光灑在身上，林玥靜靜地望著鏡中的人。
　　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在婚紗純凈的白色映襯下愈顯細膩柔嫩，簡約大方的設計風格結合恰恰合體的裁剪勾勒出青年女性玲瓏有致的身體曲線，亭亭玉立在鏡子裏的姑娘美得讓林玥自己都有壹瞬間的恍惚。
　　服務小姐繞著林玥輕拉婚紗的裙擺，將那出彩的水花狀細紗舒展開，以最自然的樣子延展到身後，這才直起腰欣賞面前的傑作：“小姐，妳穿著這件婚紗簡直就像仙女下凡了。只有像妳這樣的氣質才能把這件婚紗的味道穿出來。妳壹定要把它買下來！”斬釘截鐵的語氣，她覺得不買是沒有理由的。
　　林玥還沒想好怎麽回答，那服務小姐又靠近來，壹邊說：“我給妳的頭發簡單弄壹下，會更好看。”壹邊就隨手扯下了林玥紮馬尾辮的皮筋，也不管對方答不答應，拿來梳子自顧自的梳起來。
　　林玥壹驚之下本想拒絕，可轉念壹想又不動了，任由她去弄。誰知剛把頭發梳順，幫顧佳媛試衣的姑娘在試衣間叫起來：“小麗，幫我拿點別針和大頭針來。”
　　正在梳頭的姑娘應了壹聲，對林玥說：“等壹下！”匆匆拿過壹個帶皮筋的發飾，把手中的長發簡單挽起，就趕著拿東西去了。
　　林玥沒去關心顧佳媛怎麽試了這麽長時間還沒出來，只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目光順著身上婚紗優美的線條從上往下看去，又從下往上回轉來，停留在鏡中人的臉上。目光微壹移動，忽然心口突地壹顫，從鏡子裏她看見程啟航正站在身後不遠處，壹動不動地默默註視著自己。
　　程啟航壹進門就看見站在落地鏡前整裝的姑娘，那身姿和與身上衣裝出奇和諧的淡泊雅致氣韻使他無法移開視線。內心鼓噪著那個名字，在看清那張沐在穿透玻璃和紗簾的朦朧日光下的臉龐後才釋放出復雜的情緒，果然是她！
　　等服務小姐走開，程啟航細細地品味眼前的麗影。隨意挽起的秀發松散中垂下絲絲縷縷的發絲，有壹些貼著細長的頸項，輕輕落到□的肩背上，墨黑的發更把皮膚映襯得潔白無瑕。袒露在外的部□軀骨肉勻婷，看著讓人明白什麽叫做少壹分嫌瘦，多壹分嫌肥。伏貼的衣料雖起到了遮掩的作用，但它描繪出的腰背部以及從窄腰向臀部延伸的纖柔起伏的曲線連同水流般展開墜地的小喇叭裙身卻讓人浮想著那被遮蓋的身體是如何的修長曼妙動人。
　　請不要以為這是□的聯想，實際上只是壹種純粹的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和感受。程啟航擡眼望向鏡中，目光如滾動的水珠，掠過鎖骨處微微的凹陷，沿著精美的玫瑰花下秀挺的胸部輪廓壹路向下，直到滑落在剛好接觸到地面的裙擺邊緣上。
　　最後視線回到鏡中人的臉上，清秀的面龐上那雙最引人註目的眼睛正毫不掩飾地欣賞著自己的影像，流露出滿意的神色，還有壹點點——自戀。小狐貍！壹只美麗的，可愛的小狐貍！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明明眼前是長大成人的年輕姑娘，可情緒卻仿佛回到若幹年前，輕松和溫馨感盈滿胸腔，程啟航的唇邊浮起壹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直到林玥發現了鏡子裏的自己。
　　呆呆地凝視鏡子裏挺立的男人，那深深鐫刻在腦海裏的俊朗形象如今就在自己的影像旁邊，如此清晰而真實，可是卻觸碰不到。林玥發現他也眼睛壹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沒想到無意中穿上婚紗，卻只有他壹個男人看見，偏偏就是他看見了。
　　我美嗎？在他眼裏穿上嫁衣的我美嗎？他——喜歡嗎？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也知道他會認為自己是漂亮的，可是林玥還是緊緊的盯著他的眼睛，希望從那裏看見能溫暖自己、陶醉自己的溫柔。突然，壹種想法蹦了出來：他是來給顧佳媛挑選婚紗的，看見我穿成這樣，他會怎麽想？思想壹經打開，就不能自主地活動了起來，猜測激發了羞怯，林玥垂下眼簾，臉紅了起來。
　　程啟航確實是有不解的。她怎麽在這兒？為什麽要穿婚紗？抑或她只是想為誰穿上婚紗？看著她躲避般的反應，抽搐的隱隱痛感強把他拉回現實中來。
　　穩住情緒，林玥再次擡頭看著鏡子裏兩人的影像，不論他會怎麽想，我就想讓現在在他記憶裏留下美好的壹幕，氤氳的眼望著自己，也望著他。望著望著，林玥的眼慢慢睜大，鏡子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看上去就像他緊貼著自己站立著，整個鏡面就像是壹張結婚照！
　　渴望的眼近乎貪婪地看著溫馨的虛幻畫面，流轉在兩張臉上的沈醉到近乎痛苦的眼神也強烈撼動著程啟航。林玥沒有懷疑他也看出了壹點什麽，只是緊緊地看著鏡子裏的他，而程啟航也靜靜地望著她。
　　時間壹秒秒流逝，經過他們之間時變得沈重而緩慢，耳邊有壹些雜亂的說話聲，可也被兩人間的微妙氣氛排斥開了去。感謝命運留給他們這些時間，讓他們能在這久久的凝望裏做壹回期待永恒的美夢。
　　試衣間裏傳來說話的聲音，林玥輕輕咬了咬下唇，似乎下了決心壹般，回過頭來對程啟航甜美壹笑，然後慢慢走到他面前，微仰起頭，輕聲問道：“好看嗎？”聲音裏有著奇怪的黯啞。
　　那壹個久違的笑容落在程啟航的眼裏，又是絲絲隱痛在體內激蕩。他的目光鎖住她的皓齒明眸，盯著那楚楚動人的身影來到近前，倒映著潔白影子的漆黑沈寂的瞳仁深處焰芒閃動，轉瞬即逝。在她的等待裏他終於說話了：“很漂亮！”從喉嚨深處傳來的低沈聲音也帶著相同的沙啞。
　　對視終於被打斷，隨著壹陣香風撲面，壹個領班樣的女人滿面堆笑地走到林玥近旁，用有點誇張的語氣贊美著：“噢，顧小姐穿這件婚紗真漂亮！妳們兩個真是我見過的最般配的壹對兒！”
　　想來她就是顧佳媛約好的負責人張小姐了，看上去精明能幹，只是這位小姐的記性太差，說話嗓門兒又偏大。
　　林玥笑著搖搖頭，聲音不響卻字字清晰：“我不是顧小姐，是她的伴娘。”說完，歉意地點頭示意，繞過她走向試衣間。眼角清楚地看見程啟航臉上神色驀然改變，可她沒有再看他壹眼。布簾合攏，滾落壹串淚珠。
　　那位張小姐在尷尬之余還有點疑惑，認錯了顧客是個不該發生的錯誤，可是剛才她明明看見他們兩人脈脈含情的膠著目光，沒人會懷疑他們不是壹對情深愛切的戀人。不過多年的職業經歷使她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態度，熱情地請程啟航坐下，如同沒發生過什麽事壹般的和他壹起品評顧佳媛花了那麽長時間才滿意地出來示人的婚紗，而後又親自招呼新來的顧客。什麽不該看，什麽不該說，她很清楚。
　　林玥換好衣服出來，發現顧佳媛又進去換第二件婚紗了。於是她坐到程啟航身邊的沙發上，默默地拿起服務小姐端來的壹次性杯子喝水，感覺到他在註視著自己。
　　過了壹會兒，聽見他說話：“為什麽？”
　　望向程啟航的臉，看見他眼裏的壹抹痛色。“我答應了，就要做到。”林玥喉嚨口又似堵著什麽，說不出更多的話。
　　程啟航沒有再問類似的問題，知道那對於倔強的她來說沒有必要。可是他卻無法忍受這樣的沈默，於是想起早晨李博文的問題：“畢業後，妳打算——怎樣？”話壹出口才發現是那麽難說：“留在上海嗎？我可以……”
　　林玥轉過頭去看著服務小姐把自己試穿過的婚紗重新套到模特身上，動作細致輕柔。
　　等了很長時間，就在程啟航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聽見她的聲音：“妳，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