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壹章

　　孫晴好是在睡夢中被宋崢清叫醒的,他坐在她床邊,顯然心事重重：“怎麽了？”
　　宋崢清給她披上衣服：“噓,走。”
　　孫晴好壹下子就清醒了,她咬了咬嘴唇，什麽都沒說,起來穿上衣服,大雅和小雅在外面等著,宋崢清吩咐她們兩個：“把夫人送回秀園。”
　　“屬下明白。”
　　孫晴好上小船的時候只回頭看了他壹眼，正如她之前自己所保證的那樣,什麽話都沒有說，什麽話都沒有問,她甚至沒有和他說壹定要回來,因為通常這都是死亡flag。
　　她不說,但是他肯定明白。
　　夜晚凜冽的海風裏,他站在船頭目送她離開，靜默不語。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他早就有所預料,甚至是他壹步步把他逼到了這樣的絕境,逼他孤註壹擲，放手壹搏,而他自己則是請君入甕，以逸待勞。
　　縱然壹切都是出於他的安排，可是走到這壹步，宋崢清心裏只覺得空落落的。
　　再壹次見面，就是不死不休的場面了，少延，妳想過會有今天嗎？
　　我想過會有今天的，阿清。秦少延獨自壹人坐在艙房裏抽煙，黑暗中鮮紅的煙頭明滅不定，宛如他今後的命運。
　　這艘船上載著荷槍實彈的恐怖分子，槍支、火箭筒、彈藥堆滿了倉庫，人人都知道這是壹場惡戰，可是他們並不畏懼死亡。
　　祖龍的每個成員，都有獨屬於自己的信仰。
　　他想起自己第壹次見到祖龍原首領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很年輕很意氣，想著等到了年紀就去從軍，日後振興秦家，延續祖輩的光輝。
　　是啊，那個時候，他從來沒有想過有壹天自己竟然會成為國際通緝令上的榜首，他以為他會和宋崢清做壹輩子的朋友的，他以為自己會和他並肩笑看世界風雲，起起落落都只不過是他們的落子而已。
　　他知道自己會走和宋崢清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是曾經他以為的是，他風花雪月，他縱橫官場，甚至很多時候他對宋崢清恨鐵不成鋼的背後，想的是“如果他真的這麽喜歡風花雪月，那就讓他去吧，反正還有我”。
　　他真的那麽想過的，如果宋崢清實在不喜歡，那他以後就走得更高，庇佑他壹輩子可以做喜歡的事情。
　　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呢？
　　是因為那個男人對他說：“妳知道嗎，其實妳和宋崢清，都是霍隨風的考察對象。”
　　霍隨風？那時的秦少延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那個人告訴他：“霍隨風的隱藏在背後的影子，看不見，但是他如影隨形，如果妳壹旦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妳就逃不過他的耳目，可是今年，他也已經七十多歲了，也沒有幾年活頭，所以，他早就開始在物色接班人了。”
　　秦少延皺起眉頭，霍隨風他沒有聽過，但是關於某支神秘部隊的事兒卻並不是秘密，但凡是在圈子裏的人都曾經有所耳聞。
　　他隱隱猜到了什麽。
　　“妳看不出來誰是霍隨風安排在妳身邊的耳目，”那個男人說，“如果被妳看出來了，他就不是霍隨風了，我也不知道究竟誰是他安排的人，可是我知道，妳和宋崢清身邊都有。”
　　“阿清？”秦少延聞言皺起了眉頭。
　　“霍隨風挑選繼承人可是很苛刻的，不止妳們兩個，後輩裏出類拔萃的肯定都被他考察過。”
　　不得不承認的是，秦少延聽到這裏，心裏好像燒起了壹把火，只覺得野心像是被澆了汽油壹樣熊熊燃燒，可警惕也隨之而來：“妳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他們說這番話的時候是在壹家酒吧的包廂裏，燈光昏暗，那個男人就坐在沙發的角落裏，抿著壹杯紅酒，他看不大清楚他的長相，但是也隱隱約約意識到今天的談話恐怕不是壹次巧合，他來這裏喝酒也肯定是被故意安排好了。
　　那麽，他有什麽目的呢？
　　“因為，和霍隨風壹樣，我看上了妳做我的繼承人。”
　　秦少延啼笑皆非：“什麽？我都不知道妳是什麽人。”
　　“我會告訴妳我是什麽人的。”那個男人平靜道，“而且，我能告訴妳的是，霍隨風其實早就放棄妳了，他，看不上妳。”
　　秦少延剛剛燃起的雄心就壹剎那被熄滅了，他心涼了半截：“什麽意思？”
　　“霍隨風挑選的繼承人必須符合這幾個條件，出生顯貴，心性穩重，不貪戀權勢，但是同時也要果斷冷酷，最好像他本人，冷心冷肺，是個機器人最好。”
　　“哪有這樣的人？”
　　“是啊，所以他要選擇壹個來調教，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選擇妳，妳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妳野心太大，妳追求權勢，妳渴望證明自己，霍隨風忌憚的正是如此，因為那個位置的權力太大，妳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追尋嗎？”
　　秦少延沒有回答，可他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不能。
　　那個男人搖了搖杯中酒：“如果我猜得沒錯，霍隨風中意的應該是妳的好朋友。”
　　呵，阿清。秦少延想，也是，宋崢清除了不夠果決冷酷之外，倒是無壹不符合霍隨風的標準，他出生名門宋家，本是貴公子，並不會貪戀榮華富貴，他追求風花雪月，喜怒哀樂都是詩情畫意的，對權力壹點兒興趣也沒有。
　　有時候秦少延也覺得宋崢清這壹生大概是真的就不應沾染塵世之俗，官場的勾心鬥角對他來說好像是壹種玷汙。
　　既然如此，為什麽是他，不是我呢？
　　“而我和霍隨風不壹樣，我就喜歡妳這樣野心勃勃的，男人沒有野心，怎麽做事呢？”他將杯中酒壹飲而盡，“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妳回去好好想壹想，相信我，我留給妳的，不會比霍隨風少，我這裏，才是妳壹展宏圖的最佳場所，霍隨風看似風光，然而受到的桎梏重重，妳想想看，現在有幾個人知道霍隨風的名字，坐了那個位置，就要壹輩子隱姓埋名，這和要振興妳秦家門楣的目標可是背道而馳呢。”
　　後來秦少延想，大概是這番話打動了他吧，他開始嘗試和這個男人接觸。
　　“我姓趙，妳知道嗎，其實秦始皇嬴姓，趙氏，名政。”
　　所以他的勢力名字叫做——祖龍。
　　秦少延也曾經打聽過霍隨風的事情，他發現趙先生說得沒錯，霍隨風這個位置，終其壹生不得升任，而且隱藏在黑暗中，大家懼怕是懼怕，但也只是如此了。
　　而當他為這件事而用心的時候，宋崢清正在追求何楚韻，他看著宋崢清那個樣子，心裏湧起的是無窮無盡的不甘心。
　　憑什麽呢？
　　我是哪裏比他差，他追不到的女人，我勾壹勾手指就過來了，他什麽都不明白，他什麽都不用擔心，為什麽是他，不是我呢？
　　他答應了趙，從此跟他義無反顧走向壹條全然未曾想過的路，不能回頭。
　　夜裏的大海寧靜極了，壹輪明月懸掛海的盡頭，他知道自己這壹去是條不歸路，這兩天在各大國的聯手之下，祖龍的成員被殲滅大半，其余幸存者也不敢冒頭，只能夾緊尾巴躲起來，這樣的情況下，祖龍如果不放手壹搏，也就只有被壹舉消滅的下場。
　　如果他願意，他當然可以也藏起來，耐心蟄伏壹段時日，要保全性命並不難，只是如果那麽做，他就要如同喪家之犬壹樣東躲西藏。
　　他不願意。他可以死，可以敗，但是他不允許自己在宋崢清面前放棄尊嚴與驕傲。
　　何況，他還有壹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boss，到了。”安東尼說。
　　秦少延沒有做聲，只是把那支煙靜靜抽完了，這才理了理衣襟：“走吧。”
　　有壹條路，妳選擇了就不能回頭，有壹件事，妳做了就不能反悔。
　　就算是錯，也只能壹錯到底。
　　祖龍的成員迅速登上了船，槍聲在黑夜裏響起，可是原本應該裝載著各國要政的船上只有嚴陣以待的軍隊。
　　秦少延穿著長風衣，慢慢走上甲板：“呵，空城計，妳在等我來。”
　　“妳知道我在等妳來。”宋崢清靜靜註視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朋友，“妳為什麽還要來呢？”
　　“因為即便是會失敗，我也不會向妳低頭。”
　　宋崢清面上露出壹絲淒楚：“何必呢，少延，我壹直都不明白妳為什麽要走到這壹步。”
　　“妳不明白嗎？”秦少延上前壹步，“好，我講給妳聽。因為妳在揮霍著我所追尋的壹切，有時候我真的很恨妳。”
　　這壹切該從何說起呢？
　　看起來秦少延和宋崢清是並排而列的，但是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宋家依舊鼎盛顯赫，可秦家已經沒落了，只有壹個秦方儀苦苦支撐，但也是強弩之末，秦家早已風雨飄搖，看起來風光，實際上他這個秦家少爺怎麽能比得上宋少爺呢？
　　他希望有壹個繁榮顯赫的家族，宋崢清有，他沒有，他希望能有機會平步青雲，霍隨風選了宋崢清，而沒有選擇他。
　　秦少延很想恨宋崢清的，因為他的壹切得到的如此輕易，除了何楚韻，有時他也會反思，自己那樣去追求何楚韻，是不是也是因為想要證明什麽呢？證明他其實並不比宋崢清差，證明他更好。
　　他對宋崢清恨不起來，因為壹切都怪不得他，自始至終，宋崢清都對他情深意重。
　　唉，能怪誰呢？人事易變，大概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