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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石骨佛心

中國異聞錄 by 桐木

2024-5-13 20:23

  
  壹、朝拜西山大佛前後三天忌食用葷菜和蔥、姜、蒜;二、拍照留念時切勿拍下大佛全景;
  三、不得佩戴和數字“九”有關的飾品;
  四、切勿在大佛左腳前方的亭子裏喝水抽煙;五、拜佛的時候要先拜廟裏最大的佛再拜其他佛;六、站在大佛頭部右側的景點區不要長時間盯著大佛耳朵;七、不要從觀景臺爬上佛頭,更不要長時間註視石制發髻!
  壹
  沙漠,無邊無際。
  幾座古建築殘破不堪,“嗚嗚”的風聲宛如鬼泣。駱駝頭骨半掩著,眼洞裏爬出壹只土灰色蜥蜴,好奇地望著兩個飛在空中的東西。
  兩架直升機始終保持著三十米的距離,沙漠倒影如同沙鼠在沙漠裏追逐嬉戲。飛行員進行著常規通話,後艙乘客們經不住長途勞頓,早已熟睡。我翻著乘客資料,十幾個人身份各異,水果販子、飯店老板、賓館服務員……
  最不能理解的是居然還有壹個道士!
  我接通聯絡器:“月餅,情況怎麽樣?”
  “睡得昏天暗地,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
  “話說妳丫最近是不是《三國演義》看多了?用布包當錦囊妙計也就罷了,縫得那麽嚴實,真有危險都來不及打開啊!”
  “希望用不上。”月餅懶洋洋地回道,“沒想到終極任務居然在這裏。休息壹會兒,困了。”
  這片被稱為“死亡之海”的沙漠,從古至今流傳著許多神秘的傳說、震驚世界的未解之謎。西域三十六國寶藏到底被黃沙掩埋在何處?狐臉人的照片是真是假?能夠瞬間吞沒城市的鬼山到底存在麽?每隔十年出現的巨人腳印真的是自然現象?樓蘭美女還原後的相貌居然是……
  最離奇的傳說發生在二十多年前,巨型沙暴改變了沙丘位置,壹座古城遺址重見天日。幾個本地人商量著進古城淘些古物賣錢,壹個月後成了幹屍死在沙漠邊緣,腿部只剩兩截磨爛的腿骨,背包裏放著幾塊殘碎的古玉。無法解釋的是,幹屍表情驚恐,身體對著沙漠深處。似乎不是要走出沙漠,而是遇到了恐怖的事情要逃回沙漠。
  再看這份名單,我心裏嘆了口氣。就憑他們想進入“死亡之海”,和送死沒什麽區別。尤其是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壹路上只做了三件事:吃飯喝水睡覺,連廁所都不上。
  “十壹點位置,壹切正常。咦?奇怪……啊……這不可能!”聯絡器傳來前面直升機駕駛員驚恐的喊聲!
  我心裏壹驚,搶過聯絡器:“月餅,月餅!”
  只有“劈裏啪啦”的電波雜音斷斷續續響著。十壹點位置沒有任何異樣。突然間,月餅乘坐的直升機像是被壹只無形的大手抓著機尾猛烈搖晃,失去了控制。
  “靠近!”我對駕駛員吼著。
  駕駛員松開操縱桿,摘了飛行盔,脖子沒有扭動,腦袋直接反轉過來:“目的地,到了。”
  他的瞳孔像團暈開的墨汁,覆蓋了眼白。
  我的身體不能動了。
  螺旋槳“突突”幾聲之後停止了運轉,斜插向地面!沙丘鼓起籃球場大小的圓包,陷出幾個深坑,居然變成壹張巨大的人臉。壹道道刺眼光芒從巨臉眼中噴出,相互勾連,形成閃電狀藍色光網。颶風大作,沙塵漫天,直升機觸到光網,機身傳導著光線,斜斜紮進巨臉嘴裏。
  “我們,終於回來了。”
  紅衣女人的聲音!
  二
  我的身體突然下墜,又重重彈起。我頓時驚醒,大口喘著氣,抹著滿腦袋冷汗。
  房車顛簸得厲害,月餅滿臉怒氣,“妳上輩子壹定是困死的!說好了輪著開,妳倒睡得踏實!”
  夢境太過真實,回憶起來仍然心有余悸,我坐到副駕駛:“剛才做了個夢。”
  “春夢?”
  我被噎得壹口氣上不來,索性不說話,扭頭看著窗外。
  這幾天李奉先負責購買裝備,陳木利重新做了床板。我們趁這個時間貓在圖書館收集關於“西山大佛”的各種資料做前期準備。
  從古城到西山九百多公裏,房車最高時速壹百壹十公裏。壹切就緒後,月餅決定上午出發,趕到西山大佛正好是晚上,既能節省時間,又能避開遊客。
  “還有五十多公裏就到了。按照計劃,車停在景區,咱們從後山上去。”
  我這才明白,居然睡了這麽長時間,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過成都了?”
  “嗯,哪兒都是火鍋味兒。”月餅喝著紅牛說道,“等忙活完去成都吃火鍋看美女。”
  “那必須去春熙路啊!”我來了精神,“我開會兒,妳歇口氣。”
  “不差這壹點。再說全是山路,我剛開順溜,妳檢查檢查裝備。”
  山路崎嶇,幾個繞彎要不是月餅技術好,真有可能壹腦袋紮溝裏去。
  向窗外望去,茂密的樹林遮擋著遠山,江水流動聲由遠及近,群山連綿起伏,隱約看到壹尊鑿山而刻的巨型佛像鳥瞰江水,形態莊嚴肅穆,應該就是西山大佛。
  “南瓜,別拖我後腿,第壹個任務不能失敗,要不以後沒臉見人。”
  我想起那個夢,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心裏很不踏實。而且這個任務只有“大佛流淚”這壹條線索,至於具體要做什麽,完全是未知數。
  我對這種無目的的行動非常排斥,遠沒有月餅探索未知事物的旺盛精力。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匪夷所思,我心裏就算是“壹萬只草泥馬”奔騰,也要陪著月餅來壹趟。
  三
  在停車區安頓好房車,我們按照搜索到的路線順著棧道上山。
  爬到佛頭旁邊的觀景臺,我震驚道:“這麽大!”
  佛頭起碼十五六米高,耳朵足有佛頭壹半長,巨型耳郭起碼能站進三個人,總而言之就是壹個字:大!
  月餅整理著爬山索:“佛腳能停好幾輛大巴,腳趾甲蓋都能支桌麻將,能小麽。”
  我們根據收集到的資料理出了幾處重點:
  壹、大佛胸部有壹個封閉的藏臟洞,封門石是宋代重建天寧閣的紀事殘碑,後來連年戰亂,無人維護而被毀掉。
  二、大佛還有壹套設計巧妙、隱而不見的排水系統。佛頭共十八層螺髻,第4、9、18層各有壹條橫向排水溝,正胸左側也有水溝與右臂後側水溝相連。兩耳背後靠山崖處有洞穴左右相通,胸部背側兩端各壹洞,組成了大佛排水、防濕、通風系統。
  三、佛像右耳的耳垂根部內側,有壹處深約二十五厘米的窟窿(值得註意),維修工人從中掏出許多腐朽木泥。南宋範成大在《吳船錄》中寫過“極天下佛像之大,兩耳猶以木為之”的句子。由此可知,佛耳是木制的,表層敷灰。
  第壹次執行這種扯淡任務,完全沒有經驗。我們暫且把第壹個任務當作是探尋“大佛流淚”的奇異現象。
  “古城別墅大戰白蟒”裏的暗室和機關術給了我們壹些靈感,月餅認為“凡事要深挖內部原因”,第壹計劃是爬上佛頭,看看那幾個洞穴有沒有暗室。
  裝備準備妥當,我們用糯米水澆濕鞋底。夜晚山間陰氣重,這麽做能阻陰氣纏腿,也就是俗稱的“鬼打腳”。雖說是佛教聖地,小心點兒總沒壞處,《西遊記》裏的妖怪還有神仙們做後臺呢。
  往左眼裏滴了牛眼淚,確保能看見不幹凈的東西,站在佛頭後面的觀景臺上,月餅扳著欄桿很利索地跳了上去。我在壹棵老樹上捆好保護繩,也跟著跳了上去。沒曾想晚上露水重,腳底壹滑,我急忙抱著石髻,總算是沒有“跳崖未捷身先死,常使月餅淚滿襟”。
  月餅站在佛頭上就像沒看見。我卡在兩個石髻中間心裏有氣,說道:“妳丫就不能搭把手,拉我壹把?”
  “敢不敢快點!磨磨唧唧幹嗎呢?”
  “我卡這兒了妳丫看不見?”
  “綁個繩子這麽費勁,”月餅對著觀景臺說道,“把繩子扔給我,拽妳上來。”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月餅好像在和觀景臺上的“我”說話。難道上山的時候遇到了能模仿人形的“傀”?
  有個老說法,“孤墳不入山,槐樹不入墳”。指的是孤墳不要建在深山和長槐樹的地方。山間地精鬼祟出沒,屍體沾到不幹凈的東西,產生“僵”“血”“幹”“濕”四種屍變。槐樹為“木中之鬼”,本身就是陰物。如果附近有棺材或者動物屍體,樹根會順著屍體殘存的壹絲陽氣尋到,根須紮進屍體吸取陽氣和屍液,長出的槐花也格外雪白,特別清涼爽口。這種屍液槐花釀的蜜,格外黏稠糯口,是“祛虛火,降陽旺”的好藥材。
  至於“傀”,則是常年吃屍液槐花的動物所變。人屍的陰怨兩氣在動物體內聚結不散,遇到登山之人,會以為是同類,化成人形跟隨其後,模仿其聲音舉止形態。
  有些登山愛好者在山林中聽到自己的聲音,或者看到身後有人影出現,以為是幻覺,其實是“傀”在作祟。
  我望著觀景臺,什麽都沒有。
  “妳要不敢跳過來就在這兒等著我。”月餅動了怒氣。
  我喊著“月餅”,他壹點兒反應都沒有。我意識到壹件可怕的事情,剛才滴了牛眼淚。
  四
  民間有“貓耳狗鼻牛眼淚”的說法,這三種東西能感應到奇怪東西的存在,牛眼淚的感應能力最強。有句俗語“做牛做馬勞累命”,凡是在六道輪回投畜生道來世做牛的,都是前世犯了極大的罪孽,壹生勞苦贖罪的。牛死之前,贖盡罪孽,會看到前生往事,輪回原因。在那壹剎那,牛悟透因果報應生命輪回,流下眼淚。
  這種眼淚塗或滴在眼睛上,會看見不幹凈的東西。
  我和月餅都滴了牛眼淚,我看不到觀景臺上有東西,月餅卻能看見我,那只能說明壹件事。
  我死了,觀景臺上的“我”是壹股怨氣。
  橫死之人體內壹股怨氣不散,不斷重復生前做的最後壹件事情,告訴陽世的人它是如何死的。
  獨身人士夜間回家,開了燈被竊賊殺死,再有人住進這間屋子,明明記得出門關了燈,晚歸卻發現燈自動亮了;都市生活壓力大,經常會出現“白領跳樓自殺”事件,很多人早晨來到公司,總感覺杯子被人動過,許多小東西並不是放在原來的位置。
  這些現象都是怨氣所致。
  出現這種情況,可在室內擺放桃木飾品,三天後放到窗臺上暴曬就可破解。
  想到這裏,我覺得雙腿發飄,身子陰冷。難道我沒有抓住石髻,墜崖摔死了?月餅看到的是我的怨氣在重復生前的事情?
  我向觀景臺望去,大佛腳下,江水潺潺流動,水霧上升,透過樹林彌漫山崖,緩慢地籠罩了佛像。
  月餅消失在水霧之中,重復著壹句話:“妳要不敢跳過來就在這兒等著我。”
  我用力咬著舌尖,腦子稍微清醒,啞著嗓子說不出話。月餅在不斷重復那句話,難道是我活著,月餅死了?!
  “咚!”
  山崖內部傳來悶響,石佛微微晃動,碎石斷木墜落不止。我抱著石髻控制平衡,身體卻像驚濤駭浪中的小船,被風暴海浪甩來甩去。
  石髻根部裂出壹道縫隙,“嘣”地斷裂,我沒來得及抓別的東西,急速墜落。
  氣壓堵住耳膜,只聽見“嗡嗡”風聲,我雙手胡亂揮舞,砸在石佛肩膀上,沖撞力震斷脊椎,骨茬穿透內臟,血液如同沸水在體內竄動。短暫的劇痛過後,身體沒了知覺,順著略微傾斜的石面滑落,再次墜入空中。
  意識漸漸模糊,水霧被山體晃動的氣流震散,視線裏壹切景物都在飛速上升,眼皮沈重得再也睜不開。
  那壹剎那,我看到石佛半瞇的眼睛緩慢閉合,眼角淌出兩行淚水……
  大佛,流淚了!
  五
  我腦子壹暈,清醒過來仍在觀景臺上,月餅撐著欄桿正要跳過去。
  剛發生的壹切都是幻覺?
  “月餅,別著急!”我抓著月餅的肩膀向後拖,壹把沒拽動,我這才覺得不對勁。月餅額頭上壹層細細密密的汗珠,瞳孔忽大忽小,緊抿的嘴唇泛著青白色,像被點了穴壹動不動。
  突然,月餅向後退兩步喘了口氣,下意識摸摸胳膊,茫然地看著四周。
  “我出現了幻覺,咱們倆掉下懸崖摔死了。”月餅吸了口氣,看到我的表情立刻明白了,“死得太慘了,都不敢回想。大佛好像阻止咱們進去。”
  我們說著各自的幻覺,大體差不多,死的時候都看到了大佛流淚。我順著觀景臺轉了壹圈,古亭、草木、山石、道路並沒有根據風水布下陣法。月餅搬開幾塊松動的山石,沒發現埋著惑魂的東西,就連幾棵老樹都爬上去看了,沒有反八卦牌、鬼臉銅鏡之類能迷惑心智的玩意兒。
  我擰開水壺灌了口糯米湯,在觀景臺的“震”、“艮”位用石子擺出梅花形狀,折兩根樹枝南北方向放在梅花中間,布了個簡陋的“聚神陣”。
  月餅揚揚眉毛:“這次妳先上,我殿後。”
  壹個小時過去了,我們倆盤腿坐著悶頭抽煙,望著大佛的後腦勺發呆。
  為跳上佛頭,試了十五次,用盡各種辦法。每次都會出現各種幻覺,摔死的過程更是五花八門。最慘的壹次倆人直接疊在壹塊兒,生生被懸崖橫突的樹幹貫穿,插在半空中當了人肉串子。
  “月餅,再這麽稀裏糊塗地出現幾次幻覺,我就崩潰了。”我狠狠吸口煙,“第八次,妳丫摔得稀爛,眼珠子直接迸我嘴裏,實在太惡心了。”
  “那也比不上妳的腸子掛我脖子上惡心。”月餅在地上畫著大佛素描,居然有模有樣,連壹排排螺旋狀的石髻都惟妙惟肖。
  石髻密密麻麻,我有輕微的密集恐懼癥,看得起了壹身雞皮疙瘩:“換誰能想到這壹千多個石髻是單獨的石頭雕刻嵌進去的?古人是真不嫌麻煩。”
  月餅楞了壹下,仰頭望著大佛:“南瓜,這些石髻像什麽?”
  黑色石髻是標準圓形,壹圈螺紋由外至內延伸至中心攢成小揪尖,乍壹看倒很像那種玩意兒。
  我嘿嘿壹笑沒好意思說出口,月餅板著臉說道:“腦子能不能純凈點兒?”
  “這裏面不是蒸餾水,純凈不起來。”我本來就因為爬不上佛頭鬧心,指著腦門說道,“妳丫純凈壹個讓我學習學習?”
  月餅畫了壹個單獨石髻:“妳再看看像啥?”
  “這明明就是壹坨……”我硬生生憋著沒說出口,圖壹時口舌之快對大佛不敬可不是個小事。
  “果然心裏想到什麽眼裏就看到什麽。”月餅圍著石髻寫下“唵嘛呢叭咪吽”六個字,“聯系上山看到的‘回頭是岸’崖刻再看看像什麽?”
  我默念了幾遍“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石髻圖就像旋轉的圓盤,既無起點也無終點,如同生命輪回,生死無休。
  “這些石髻是輪回牌?”我脫口問道,不過又覺得不對。輪回牌是壹種苦修法門,應該對照壹甲子的數目制作成牌。修行的人把牌放在眼前,在幻覺中無限循環生死,受盡各種死亡苦楚,才能悟出輪回之理。
  “大佛石髻有多少個?”月餅問道。
  我按照查來的資料答道:“1021個。”
  月餅寫了壹個除法算式:62188÷1021=60.9089128……
  “資料記載壹九六二年大佛維修時統計石髻為1021個,壹九九壹年在右腿凹部發現了三個,也就是說大佛建成時石髻數目肯定不是1021。”月餅壹邊說著壹邊又寫下“62188÷60=1036.4666666……”。
  “壹甲子是60,是萬物周期輪回之數。10在佛教中代表十法界,眾生分為十類,以法為界。每類眾生都是無量無邊不可算數,‘世界無邊,眾生無盡,佛法亦無邊無盡’,也就是佛法無界。佛門共有36佛,應和佛無處不在的寓意。4是四大皆空,無限循環的6則是六字真言。最初的石髻數應該是1036顆!”月餅興奮地搓著手,“佛教法器以金、木為主,前幾天打撈的陰沈木有62188的數字紋理絕不是偶然。南瓜,妳不覺得這很神奇麽?兩組數字居然能衍生出這麽奇妙的佛理!”
  “月餅,咱們是科研還是探險?”我對數學的概念停留在超市買東西看小票都費勁的階段,自然聽得壹頭霧水,“難不成陰沈木是大佛敲木魚的木槌,被撈走了心疼得掉眼淚?”
  月餅壹副“敢情我忙活半天是對牛彈琴”的表情:“妳還不明白?”
  “妳直接說每個石髻是小輪回牌,整個佛頭是大輪回牌不就得了?每壹個石髻都代表著壹次生死輪回的幻念,要想跳上佛頭,就要經歷所有幻念才可以。”我越說越心寒,“這才經歷了十五次,還有壹千多次等著呢!這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完?估計還沒完成就被各種幻覺嚇死了。”
  月餅倒出糯米水攪拌山泥:“海通和尚為保住佛像真正的秘密,布下輪回牌。破解方法就是找到主牌,咱們順時針數到第六十個,看看是不是主牌。”
  說話的工夫月餅已經把稀泥和好,捧起壹把糊在臉上。
  “妳這也太糊弄事兒了。封五感的土符需要昆侖山的萬年凍土。”
  “到哪兒找那些玩意兒?簡單封壹下問題不大。”月餅塗得像個泥猴跳上佛頭。
  我抹了滿臉稀泥,對準壹處空當跳上去。膝蓋撞到石頭,疼得直吸涼氣。
  這次總算沒出現幻覺。
  月餅正舉著手電默數石髻,光柱停在其中壹顆:“找到了!”
  那顆石髻看似沒什麽區別,仔細看才發現螺旋圓紋和別的石髻相反。月餅抱著石髻逆時針壹轉,佛頭輕微震動,石髻群如同波浪起伏,延伸至耳朵的兩排陷進佛頭,左右各出現壹條小路,佛耳裏響起巨石摩擦的吱嘎聲。
  月餅搶著走左邊小路:“生死陰陽,各走壹邊。”
  左為陽,男走陽路,兩股陽氣互煞為兇路;我走的右邊陰路,陰陽交融為吉路。月餅搶著走了兇路,給我留了條吉路。
  我挪著步子喊道:“妳丫妥當點別出事兒。”
  “佛像裏見!”
  六
  腳下就是七十多米高的懸崖,看著就眼暈。我壹步壹挪快趕上走鋼絲了,總算順著佛頭爬到耳朵,耳洞裏卷出壹陣風,塵土飛揚,弄得我直想打噴嚏。
  對面照過壹道光柱,月餅在另壹邊喊道:“南瓜,能聽到我說話麽?”
  回了句“我不聾”後,從背包裏摸出速燃棒扔進洞裏,火勢旺盛,看來氧氣充足。聞聞沒有什麽異味,火焰顏色正常說明沒有毒氣,我才半貓著腰鉆進大佛耳朵眼兒。
  耳朵裏是壹條左右貫穿的石洞。巖壁上陰著綠蘚,橫空幾張巨大的蜘蛛網上粘著數不清的蚊蟲,拳頭大的褐色蜘蛛蜷腿趴在洞頂。我默念兩聲“罪過”,拾起速燃棒燒斷蛛網方便行走。
  月餅咬著手電筒,蹲在對面不知道在摳著什麽。
  我幾步趕過去,只覺得鼻子壹酸仿佛撞到硬物,像是門玻璃擦得太幹凈,沒留神撞了上去的感覺。我疼得眼淚直流,伸手壹摸,觸手光滑堅硬,再照著手電細看,居然是堵完全透明的水晶墻,把耳洞壹分為二。
  “造得真仿生,”我揉著鼻子,“還裝了耳膜。”
  “密封這麽嚴聲音都不受影響。”月餅敲著水晶墻,“起碼有半尺厚,應該還有暗道左右貫通。”
  我在洞裏來回找暗道,沒尋出什麽端倪:“可能是洞頂有通風口相連,或者是佛頭的排水系統相通。”
  月餅敲著巖壁聽動靜:“暗洞應該就在這裏,海通和尚不可能布置輪回牌只為藏水晶墻。”
  我跺著地面,從回聲判斷是否有暗洞,想起剛才月餅在摳東西,隨口問道:“妳丫剛才蹲地上幹嗎呢?”
  “沒幹嗎。”月餅語氣有些不自然。
  我好奇心強,只恨不會茅山道士的“穿墻術”,急得幹瞪眼:“藏著掖著有意思不?”
  月餅還是拿了出來:“在咱們之前,有人來過。”
  居然是壹臺手機!
  機身設計成不對稱的樹葉形狀,我對這個型號太熟悉了——諾基亞7610。
  二〇〇四年,我起早貪黑端盤子送牛奶,總算是攢夠錢買了最新款的諾基亞7610,壹時間成了風雲人物。直到班裏轉來個高大帥氣的學生,很隨意地拿出三星銀色滑蓋D710,我才退居二線。
  那個學生,就是月無華。
  “趕緊打開看看。”
  “不知道還能不能用。”月餅摁著開機鍵,音樂響起,屏幕居然亮了!
  我壹時激動:“不愧是諾基亞!”
  月餅揚了揚眉毛:“居然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空的?”我有點不太相信,“短信,電話號碼,什麽都沒有?”
  “嗯。莫名其妙。”月餅正要把手機塞進包裏,山洞裏響起壹陣音樂。
  “妳是火,妳是風,妳是織網的惡魔。破碎的燕尾蝶,還做最後的美夢……”
  諾基亞的屏幕亮了,居然有人打過來壹個電話。
  我全身發麻,心臟猛地壹縮。
  二〇〇四年十壹月梁靜茹的《燕尾蝶》發行,我下載做了來電、短信提示鈴聲。後來手機莫名其妙丟了,我難過了好壹陣子。
  月餅聲音冷得像冰:“這是妳那臺手機,有人發了壹條短信。”
  隔著水晶墻,我看到手機屏幕,頭都要炸了。
  屏幕墻紙,是我和月餅在籃球場的合影。
  丟失的手機,出現在西山大佛的耳洞。
  月餅點開短信,只有五個字!
  腦漿像壹壺沸水翻騰不止,視線裏的壹切都在急速旋轉,唯獨我靜止不動。
  幾只蜘蛛噴著絲,修補著被我破壞的蛛網。蛛網仿佛越織越大,把我層層包裹。蜘蛛慢慢爬過來,探出螯牙,咬開我的腦殼,註入毒素麻醉神經。
  我無法抵抗,任由蜘蛛擺布。
  短信內容——織網的惡魔。
  七
  “妳沒來過這裏?”月餅眼中有壹絲懷疑。
  水晶墻只有半尺厚,但我從來沒感覺距離月餅這麽遠:“月餅,這幾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妳!”
  月餅訕訕笑著:“對不起。”
  朋友的不信任讓我很憤怒:“妳以為館長那幾句漏洞百出的鬼話我真的相信?妳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妳不說,我不會問,但是妳不該懷疑我!”
  月餅擺弄著手機沒有言語。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更讓我不能忍受,收拾東西就準備走人。
  “如果我告訴妳所有的事情都是妳的安排,妳會相信麽?”
  “操!”我懶得再說什麽了。
  “兩個月前,妳出現了很奇怪的行為。”月餅的聲音很陌生,從背包裏取出壹臺iPad,“看完妳就明白了。”
  第壹段視頻:
  我坐在電腦桌前,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壹排排文字出現在空白的Word文檔裏。鏡頭拉近,畫面虛了幾秒再次清晰,我直勾勾地盯著屏幕,文檔裏不斷重復著“陸貳壹捌捌”這五個字,左下角的頁數顯示是13/13。
  突然,我好像察覺到有人偷拍,刪除了文檔清空回收站,仰頭看著攝像頭位置,鏡頭定格在表情呆滯的臉上。
  壹股寒意從背脊直沖到腦門,我胸口堵得喘不過氣。
  月餅嘆口氣:“看下壹段吧。”
  第二段視頻:
  昏暗的客廳,屏幕上有許多噪點。大概有七八分鐘畫面沒有改變,只是偶爾響起攝像頭運作的機械聲。
  就在這時,客廳門“吱呀”推開了。
  我走進客廳,雙手垂落,低著頭晃動肩膀圍著客廳不停轉圈,低聲說著:“般古不哉,奇哇索易,縮多羅婆,布蛤機。”
  如果我當時沒有說話,就是壹具僵屍。
  “我在夢遊?”
  “夢遊怎麽可能說出那段話?”
  真正的恐懼源於未知,連看兩段視頻,我反而不害怕了,有了壹個想法。
  多數看鬼片、恐怖小說的人會出現噩夢、恍惚、幻覺等精神狀態,醫學解釋為“腦神經過度緊張,海馬體功能紊亂”,真正的原因卻是“常走夜路遭鬼打”這句老話。
  夜間看恐怖電影、小說,周遭不幹凈的東西會“物以類聚”,被吸引過來,導致陰氣過重。如果這個人體內陽氣弱,陰氣就會由泥丸宮入體,進入丹田。
  這也是喜好恐怖電影、小說的人在午夜觀看的時候會頭暈、心悸、腹痛的原因。壹旦出現這些癥狀,在疼痛位置逆時針按壓十八圈,血脈順行,陽氣回轉,就可解除癥狀。
  作為長期寫懸疑靈異小說的人,這種情況會出現得更頻繁,有些作家甚至因此產生輕度精神分裂。
  可是我在寫作前後都會“消障”,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我隱隱猜到月餅之所以很執著地要擔任“異徒行者”的原因了。
  “妳第壹次出現異常是在兩個月前,我偷裝了攝像頭。在印度‘食人族’部落,我跟著族長卓卡學過古梵文,妳說的那段話是最古老的梵文62188。”
  “視頻還有麽?”
  “就是因為第三段,我才去古城尋找圖書館,”月餅很無奈地搖著頭,“天天守著精神病人,糟心得很。”
  我氣不打壹處來:“妳才精神病,偷拍我!居然不告訴我,還有沒有最基本的信任?”
  月餅板著臉:“妳看完就知道了。”
  第三段視頻:
  書房光線很暗,電腦沒有關機,只能照到書桌前壹小塊範圍,被子卷成壹坨堆在床角,床上映著窗戶倒影,壹個人影蹲在窗沿上,緩慢地爬動。
  窗簾擋著看不到那個人的模樣,姿勢十分怪異,好像手腳被捆著,身體左右扭動。我看得寒氣直冒,也就是月餅心理素質好,換我估計早被嚇死了。轉念壹想,窗沿上這個人肯定是我,又驚出了壹身白毛汗。
  我停了幾秒鐘,仰著脖子四處張望又縮了回去。窗簾中央鼓起個圓包,慢慢向兩邊分開,壹叢亂蓬蓬的頭發頂開窗簾。
  “南瓜,妳最好有些心理準備。”
  我正看得緊張,被月餅這句話嚇了壹跳,怒瞪壹眼表示憤怒!月餅吹著口哨點了根煙。
  視頻裏,我擺動著腦袋,身體向前傾斜,“啪”地摔在地上,繼續扭動身體在地板上爬行。
  (真不知道月餅當時出於什麽心態,居然把鏡頭拉近,結果好大壹張臉出現在屏幕裏。)
  我緊閉雙眼,臉色蒼白,舌頭舔著嘴唇,就像壹條即將凍僵的蛇。
  爬到電腦旁,我直挺挺地撐著地爬起,打開新的word文檔,寫下壹行文字,刪除又重新寫,反復十多次。由於拍攝角度,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否睜著眼。
  “註意看!”月餅話音剛落,鏡頭正對屏幕,那行字正是古城圖書館的地址。
  屏幕上映出我的模樣,很模糊,唯壹能看清的是我閉著眼睛,舌頭像蛇芯子,吞吐不止。
  視頻到這兒結束,我覺得毛骨悚然,下意識摸著臉,生怕長出鱗片:“我被下了蛇蠱?”
  八
  月餅吐了個煙圈:“我裝攝像頭的時候,發現浴室鏡子裏面早就有壹個。我以為有人偷窺,IP地址查到古城圖書館。後面的事妳都知道了。”
  “我是不是中蠱了?”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月餅很肯定地說,“我接觸到‘異徒行者’後,有了個想法。每個人幾乎都經歷過‘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這件事似乎發生過’的錯覺,突然冒出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天地之間皆以陰陽二氣循環不息,人體的氣與外界產生的氣相合,就會產生共鳴,出現月餅所說的錯覺。有些人壹見如故或相互討厭,在陌生環境裏很舒服或者別扭,甚至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都是受到氣的影響。
  詞語“受氣”就是老話傳下來的人與氣之間的關聯,並不單指被欺負受到委屈。
  月餅的話啟發了我,既然沒有中蠱,那麽應該是“受氣”。我與房子的氣產生共鳴,受到外氣的影響,做出了奇怪的舉動。轉念壹想這個解釋說不通,我在玄學方面雖說不是特別精通,可是“受氣”還是能察覺到。
  這幾年的經歷,讓我早從“無神論者”變成“宿命論者”。有些事情,只能發生在某些人身上,用科學很難解釋得通。西方有個著名的“壹秒理論”,指的是做任何事情,早壹秒晚壹秒,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結果,有可能影響壹生。試想壹下,發生車禍就出現在壹秒鐘裏面,生命的形成也存在於精子卵子結合的那壹秒。
  決定生與死,只需要壹秒鐘。
  這個理論用科學完全無法解釋,玄學的說法是“宿命”。
  當名冊出現時,我的宿命就開始了。
  我心裏有些沮喪,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不能消停地活壹回。
  “月餅,妳丫也出現異常了?”
  “‘異徒行者’是拆開的兩個詞,”月餅很無奈地說道,“出現異常的是異徒,行者的任務是保護異徒,老館長告訴我的。”
  “沒想到啊沒想到,妳月無華這濃眉大眼的家夥是配角啊。”我心裏總算亮堂了,“悟空,妳怎麽不早說?”
  “憑妳的天蓬豬腦,我要直接說了妳能信麽?”
  “我再問妳……”
  月餅搶著說道:“妳的手機真和我沒關系,發過來的短信沒有顯示號碼,趕緊找暗道。”
  壹切合理的事情都存在著不合理;壹切不合理的事情都存在著合理。
  把所有事情解決之後,真相自然大白。
  我心裏踏實了,專心尋找暗洞,想到異徒和行者就覺得好玩。月餅在對面上躥下跳又像個猴子,我忍不住說道:“悟空,為師餓了,化點齋給為師壓壓驚。”
  “滾犢子!”
  我討了個沒趣:“咱能換個新詞兒不?”
  “奔跑吧,兄弟!”
  “嘭嘭”兩聲巨響,我回身壹看,洞口被巨石擋住,“嘶嘶啦啦”摩擦著石壁,緩緩推進。
  九
  巨石擠壓著空氣推進到石洞中央,我往巨石底部塞石塊延緩速度,“噔噔”幾聲,碎石被碾壓成粉末。
  我冷汗出了好幾層:“妳丫嚇傻了?過不了幾分鐘就被擠死了。”
  月餅倒像是老僧入定,望著他那邊的巨石發呆。
  巨石越來越近,我緊貼水晶墻,想不出壹點辦法。
  “越急越亂,還不是死路壹條。”月餅舉著手電照著洞頂,“看看妳那邊。”
  洞頂長滿苔蘚,顏色有深有淺。月餅順著苔蘚痕跡照著:“洞頂刻著字,苔蘚長出時間不同,顏色會有差異。”
  苔痕果然像壹行漢字,只是邊緣模糊,極難辨認,我心裏描著字痕,是“如是我聞”四個字。
  巨石推到三分之二,月餅居然還慢悠悠地不著急:“我這邊是‘壹時佛在室羅筏城’。”
  如我是聞,壹時佛在室羅筏城。這是《楞嚴經》卷壹的啟文。
  氧氣消耗得很快,我腦子有些暈:“很多佛像暗刻經文,難不成機關是聲控的?”
  月餅真的大聲念了出來,沒有壹點反應。
  眼看就要被擠死,我急火攻心,胡亂說道:“佛經是唱的!妳唱壹遍試試?”
  “我要是會唱早就唱了。”月餅這時也慌了。
  我踹著水晶墻:“這句佛經肯定是關鍵,他媽的提示到底是什麽?”
  月餅眨了眨眼:“短信會不會是提示!織網的惡魔?”
  我也顧不上多想,唱著“織網的惡魔”,月餅配合著念佛經。也就是死到臨頭才能做出這種奇葩事兒。
  巨石又推進了半米,我感覺到胸口憋悶,再過不了多久,估計沒擠死先憋死了。月餅倒是恢復了冷靜:“會不會是佛頭石髻與62188之間的那種數字聯系。”
  我數著“如是我聞壹時佛在室羅筏城”、“織網的惡魔”的字數和筆畫,和62188配合著加減乘除都用上了,完全沒有關聯。
  我煩躁地吼道:“這就是個陷阱!”
  月餅眉頭緊皺:“‘織網的惡魔’除了字數和筆畫,還有什麽隱藏數字?”
  我突然想到:“簡譜。”
  月餅急道:“樂符是什麽?”
  我哼著音階:“哆西拉嗦拉。”
  “我不識譜,說數字!”
  “17656。”
  月餅扳著指頭算了片刻:“62188相加等於25,17656相加也等於25。《楞嚴經》的二十五圓通大法表第25是耳根,也就是這個石洞。大佛右耳耳垂根部內側有壹深約25厘米的窟窿,應該是機關暗扣,在妳那裏。”
  剛有了點希望,我立刻意識到這個結論完全沒有用:“巨石堵著,我出不去。”
  “大佛建於唐代,”月餅指著我這邊的巖壁,“唐代的機關是子母扣,內外相連。妳順著巖壁25寸位置摸摸看。”
  我哪還顧得上摸,算著大體位置壹拳拳捶著,在距離水晶墻壹尺的位置敲出個暗洞。
  手伸進洞裏,碰到幾條黏糊糊的東西,估計是蚯蚓、螞蟥之類的玩意兒。我也顧不上惡心,繼續往裏摸著,碰到壹個鐵環。握著鐵環向外壹拽,齒輪咬合聲響起,水晶墻上升,被水晶墻壓蓋的地面露出壹條狹窄的臺階。
  我們急忙鉆進去,走了沒幾步,兩塊巨石合並碰撞,臺階晃動幾下,碎石灰塵簌簌落了滿頭滿臉。
  狹窄的臺階直通而下,隱沒在黑暗中。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隱隱聽見流水聲。
  劫後余生,我長舒口氣:“差點被夾成奧利奧。”
  “別說話,”月餅側頭靠在巖壁上聽著,“聲音很奇怪。”
  我怔了怔神,好像有人斷斷續續在嘶吼。
  “嗬……嗬……”
  十
  暗道實在狹窄,我們只能側身向下慢慢挪,借著手電亮光看去,臺階由紅色的橢圓形石頭鋪成,金屬光澤的表面長著肌肉纖維形狀的紋理,聞著有股怪味兒。
  月餅摳了塊石渣撚碎壹聞:“赭石,產生的氣體吸多了會肌無力,肺不能動活活憋死。”
  我心說整這麽多機關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麽?手裏沒閑著,掰斷兩根煙,把過濾嘴塞進鼻孔當凈化器。
  月餅照著臺階兩旁的雕刻,左邊刻滿同壹種花,右邊卻是茂盛的葉子,是佛教壁畫裏經常出現的曼珠沙華,又稱為“彼岸花”。
  “紅色赭石臺階是忘川河,左邊曼珠,右邊沙華,象征生長在忘川河畔永世不能相見的彼岸花。”月餅揚了揚眉毛,“也就是說這條臺階通往地獄。”
  “也有可能是陰間。”我話音剛落,覺得旁邊藍光壹閃。扭頭看去,巖壁冒出壹團藍火,正好罩在我的臉上。
  我眼壹閉,心說完了,臉沒了!
  微熱的灼燒似乎沒那麽疼,我試著睜開眼睛,又壹團藍火飄起,像被繩子吊在空中,晃晃悠悠飛向月餅。
  “磷火,燃點很低。”月餅壹把抓滅火焰,“只有大量屍骨才能產生磷火。”
  我細看巖壁,壹條條暗黃色的人形輪廓陰在裏面,如同被禁錮的冤魂,隨時會掙脫出來。
  月餅描著人形輪廓,說道:“我有個想法。佛像其實是壹座墳,工匠封在巖壁裏陪葬。冥河居中,彼岸花居兩旁,臺階盡頭是主墓。”
  我腦補著這壹幕:幾十個幹瘦的工匠被釘子固定在巖壁上。士兵用石粉把工匠糊住,木模扣進石粉,再摘下來時,壹朵朵彼岸花出現了。工匠們的屍體在巖壁裏慢慢腐爛,化成壹具具枯骨。
  我打了個寒戰:“西山大佛是海通和尚為了鎮壓水妖建造的,怎麽可能是墳墓?壹個和尚不可能這麽歹毒。”
  “妳所知道的就壹定是真實的?”月餅冷笑著,“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沒有什麽不可能。”
  話音剛落,無數團磷火從巖壁冒出,把臺階映成幽綠色。壹時間溫度極高,汗水湧出又瞬間蒸發。
  我被磷火包圍,火焰撲到身上卻不燃燒,灼痛感越來越強烈。由於急速缺氧胸口憋得生疼,赭石毒氣吸入體內,身體漸漸不受控制。
  “快滾!”月餅吼了壹聲,護著腦袋滾了下去。
  我滾下臺階,骨頭差點被臺階硌斷,終於落到壹處平地,急忙爬起來。暗道裏的磷火熄滅,周圍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見。
  手電筒不知道掉到哪裏,我壓低聲音:“月餅?”
  “嗯。”左前方站著個黑影。
  我向月餅摸去:“妳沒事兒吧?”
  月餅問道:“沒事兒吧?”
  “我沒事。”我忽然聞到壹股腥膻的腐臭味。
  月餅碰了我壹下:“我沒事。”
  濕漉漉的肉條掃過胳膊,像被小狗舔了壹舌頭,這個“人”不是月餅。
  我心裏直打鼓強裝鎮定,偷偷摸出刀子:“我叫什麽?”
  “叫什麽?”
  我揮刀刺出,“刺啦”壹聲脆響。它“吱吱”叫著,壹陣強風從左側襲來,我急忙後退,臉被幾道尖利的東西劃破。我狠勁上來,正要沖過去,兩團影子飄起來,消失了。
  我順著向上看去,很遠的距離亮著兩團拳頭大小的綠光,或明或滅,它在眨眼。
  我喊道:“月餅!”
  “啪!”斜前方亮起壹團火苗,月餅靠著巖壁點起打火機。在他右側,有壹個石盆形狀的容器。
  十壹
  月餅舉著火機細看,石盆裏突然竄起騰騰火焰,壹條火線沿著洞壁螺旋狀上升,無數團火焰依次亮起,黑暗空間瞬間透亮,彌漫著松油燃燒的味道。
  巖洞足有半個足球場大小。壹根巨大的陰沈木由洞頂貫穿至洞中央的水池,木頭三米左右的位置鑿出壹個洞,水流湧出註入水池。兩條手腕粗細的鐵鏈釘在木頭上面,另壹頭沈在水池裏。
  閃電狀抓傷由月餅肩膀劃至胸口,他把衣服扯成布條紮住傷口:“滾下來就被什麽東西抓了壹道,腦袋撞到石頭暈過去了。”
  洞頂早已沒有那個東西的蹤影,有可能躲在水池裏。
  月餅站在池邊,扔塊石頭試試深淺。我往池裏看去,鐵鏈延伸至池水深處,根本看不到底。池水深處突然冒出許多水泡,那塊石頭晃晃悠悠又浮了上來!
  壹團團巨大的氣泡從池底升起爆裂,水面跳躍著細小的水珠,噴出壹道道水柱。連接鐵索的陰沈木“咯咯”作響,牛叫似的嘶吼聲從池底傳出。
  嘶吼聲越來越響,洞頂也跟著傳出刺耳的“吱吱”聲。
  我循聲向上望去,壹只蝙蝠倒掛在洞頂,通體草綠,和苔蘚顏色幾乎壹樣,難怪剛才沒有發現。
  蝙蝠猴子模樣的腦袋長滿綠毛,堆著壹層層皮褶子,呲牙咧嘴地叫著。
  圖書館的《異獸錄》裏記載過這種蝙蝠。學名“猴臉蝠”,屬於巨型食肉動物,異常兇狠。喜歡從背後攻擊獵物,咬住脖子不吸幹血絕不罷休。能夠像人壹樣直立行走,更奇特的是還能簡單模仿人聲,又被稱為“人蝠”,也是羅馬尼亞吸血鬼原型。
  盛唐時期,猴臉蝠由西域馬戲團當作觀賞動物帶入長安,卻成了王侯貴族豢養的鬥獸,建了“蝠場”專人飼養。
  壹日天降大雨,雷電劈裂蝠場房頂,逃出人蝠十多只,攻擊長安百姓,造成了“長安夜鬼橫行”的異聞。
  人蝠繁殖極快,飛行迅速,導致陜西、河南、山西、寧夏幾個區域大批民眾受害。朝廷為此專門訓練了壹支部隊,四處獵捕人蝠,用了十多年時間,損失了上千士兵才鏟除殆盡。
  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壹只!
  人蝠展開雙翼,左邊翅膀還有壹個窟窿(估計是我剛才捅的那壹刀),顯得巨大無比,仿佛把整個洞頂遮蓋了,雙足壹蹬,飛撲而下。
  月餅甩出幾枚桃木釘,人蝠盤旋躲開,壹揮翅膀掃中我肩膀。我擋不住這股巨力,就勢壹滾,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人蝠刺棱著爪子又撲了過來。
  我急忙伸手格擋,蜷膝頂中人蝠肚子。人蝠噴著鼻涕“嗷”壹聲嚎叫,爪尖也插進我胳膊,疼得我也張嘴就叫,被灌了滿嘴鼻涕。
  人蝠已經壓在我身上,張嘴咬向脖子。我伸手頂著它的嘴,涎水落下又流了滿臉。我吃奶的勁兒都使了出來,結果這玩意兒力氣太大,眼看著獠牙離脖子越來越近,口水鼻涕嘩嘩直流,我惡心得死的心都有。
  月餅加入戰鬥,抓著人蝠翅膀向後扯。“刺啦”,翅膀肉膜撕裂,人蝠吃痛,也顧不上咬我,揮著爪子把月餅推翻,撲了上去。
  月餅手腳倒是利索,對著人蝠肚子就是壹陣猛踹。人蝠估計長這麽大沒遇到什麽硬茬,肉搏經驗不是很豐富,讓月餅踹得口鼻噴血。我也沒閑著,手腳並用爬過去對著猴臉壹通猛揍。
  我們倆玩兒命打了兩三分鐘,人蝠沒了動靜。我喘著粗氣,才想起嘴裏還有人蝠鼻涕,又是壹陣幹嘔。
  月餅盤腿歇著:“二打壹,勝之不武。”
  我咬牙切齒地又補了兩腳:“這又不是西部牛仔還講究個單挑。”
  人蝠嘴裏冒著血漿,讓我這麽壹踹,噴出壹堆肉沫。我看得惡心:“誰這麽缺德,養了這麽個綠毛畜生!”
  月餅抹著滿臉血:“很多墓穴養異獸,防盜墓賊。”
  “這都壹千多年了,這玩意兒靠啥活下來?看這膘肥體壯的架勢像是沒餓著過。”我剛想再踹兩腳解恨,水池裏又湧起壹股水柱,有個東西頂著水花鉆出池子。
  十二
  水花落盡,壹個滿身白毛,壹米半高的人形怪物爬上陰沈木,兩根鐵鉤釘進鎖骨,脖頸的四個血窟窿還沒愈合。怪物又壹聲嘶吼,卻被鐵索扣著沖不過來,壹時間倒也沒什麽危險。
  怪物的臉既像猴子又像小孩,布滿芝麻大小的膿疙瘩,眼睛包著白色肉膜,腦袋上凹陷著巴掌大小的坑。手臂垂過膝蓋,手指之間連著肉蹼,兩條腿極短,腳掌長著壹層藍色鱗片,大得像個蒲扇。
  “外星人?”我失聲說道。
  月餅揚了揚眉毛:“還記得我問過妳的‘小明女友落水’那個問題麽?”
  上大三的時候,系裏選修遊泳課,我攛掇著月餅壹塊兒報名,當然不是為了從狗刨練成奧運冠軍,主要目的不便多說。
  月餅抱著本心理測試書看得起勁,對遊泳沒什麽興趣。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月餅有些煩,挑出壹道題問我:“小明女友落水淹死,第二年小明到湖邊緬懷,聽到兩個釣魚老人聊天。其中壹個說,水清則無魚。另壹個說,是啊,湖裏水草都沒有,哪裏來的魚?小明聽完老人對話,失聲痛哭,跳湖自殺了。這是為什麽?”
  我想破腦袋也沒答對,月餅說了答案:當時小明跳進湖中救女友,以為腳被水草纏住,拼命地蹬才擺脫。但湖裏根本沒有水草,小明終於明白那叢纏住腳的是頭發,是他間接殺死了女友……
  答案細思恐極,我腦補壹具女屍散著頭發漂浮在水中,纏住遊泳人的腳踝,遊泳班說什麽也不報了。
  這道題是“FBI變態犯罪心理測試”25道題其中壹道,每道題的答案都出乎意料。月餅卻說這些題根本不靠譜,完全不符合邏輯,順手又拿“小明自殺”分析:1.湖水不同於河水、海水,屬於相對靜止狀態,壹個人溺水會在4-6分鐘內失去意識,在兩米範圍內死亡垂落;2.任何壹個人掉進水裏,哪怕不識水性也會掙紮,小明救人有明確範圍;3.頭發在水中屬於發散狀態,纏住腳踝的可能性極小。小明入水救人,按照1、2兩點推斷,他會看到女友,不可能發生腳踝被纏的可能性;4.這個問題最大的邏輯錯誤是,小明會遊泳,水性還不錯,那麽女友會不會遊泳?如果不會,怎麽會落水?翻船落水違背了1、2、3條;如果會,小明為什麽要在岸邊而不是陪著壹起遊泳,完全不符合常識。如果陪著壹起遊,又和問題矛盾。
  5.小明因此而自殺的行為太牽強。
  我聽得壹個頭兩個大,還在小明女友會不會遊泳這個問題裏繞不出來。月餅說了結論:女友被某種東西拖進湖裏,小明看到那個東西,根本不敢救,扭頭跑了!
  第二年小明良心譴責,回到湖邊,聽老人說湖中無水草。而他跟警方編造的謊言是“下湖救人,被水草纏足,情急之下自保”。他壹是擔心謊言暴露;二是想到那個東西實在太可怕;三是良心越來越不安。在這三條作用下,精神失常跳湖自殺。
  我覺得月餅的分析不是特別靠譜,走的完全是靈異路線,寫本小說還可以,做結論太想當然。
  月餅也沒爭論,就說了“水猴子”三個字出門買煙去了。我想了半天終於琢磨出味道。
  水猴子在民間俗稱“水鬼”,也有叫“水獅鬼”,日本稱為“河童”。
  據說午時陽氣最強時溺死的小孩,怨氣憋在體內出不來,就會變成“水猴子”。
  水猴子常年潛伏在岸邊或者水裏害人,專門拖小孩、年輕人入水憋死吞食怨氣,吃夠九百九十九道怨氣就能轉世輪回。有池塘、河水、湖泊的地方,每個人在孩童時代幾乎都被家長告誡過有關水猴子的故事。
  後來月餅出門旅遊,在河南壹個依山傍水的小縣城玩了幾天,碰上了“淹死小孩”的事情。月餅發現屍體的腳踝有壹圈黑印,明白這是水猴子作祟,在湖邊等了三四天,把水猴子收拾了。為這事兒他胳膊還掛了彩,回來跟我簡單講了講。
  有時間我會把這件事寫出來。
  十三
  書歸正傳——
  既然這玩意兒是水猴子,我倒放心了。月餅有對付水猴子的經驗,何況水猴子還被鐵鏈子綁著,拿石頭遠遠砸也砸死了,沒多大危險。
  這截陰沈木我也明白用途了。
  自古以來,陰沈木被視為辟邪、鎮妖之物,有句俗話說:“家有烏木半方,勝過財寶壹箱”,這根陰沈木正是為了鎮住水猴子立在水池裏面的。
  我第壹次看見水猴子,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留作紀念。水猴子估計是自尊心受到侮辱,“撲通”跳進池裏遊到岸邊,被鐵鏈拴著上不來,鐵鉤勒著的鎖骨呼呼冒血。
  月餅甩出桃木釘,正中水猴子手掌。水猴子壹聲哀嚎,目露兇光,探著腦袋往前掙身體。鐵鉤深陷進鎖骨,鉤尖從後背刺出,眼看肩膀就要扯裂。
  月餅說道:“脖頸的血口應該是人蝠咬的,知道這壹千多年人蝠靠什麽活著了吧。”
  水猴子似乎聽懂了月餅的話,怨毒地瞪著人蝠屍體,掙紮得更加厲害。
  我心說如果真的是個墓穴,那麽構思也太巧妙了。就算有盜墓賊通過重重機關到達這裏,也會被人蝠殺死。為了保證人蝠不被餓死,又養了只水猴子當食物,壹猴壹蝠形成單線食物鏈。
  月餅指著水猴子的腦袋:“那是什麽?”
  水猴子凹陷的頭頂,鑲著兩顆亮閃閃的紅色圓珠。仔細壹看,圓珠中間是黑色,倒像是壹雙紅色眼睛。
  “這不是墳墓!”月餅哈哈壹笑,“傳說中,海通和尚為了鎮壓水妖建了西山大佛,開工時挖出雙眼嚇退勒索的州官。妳相互聯系壹下,明白沒?”
  我把洞裏所有出現的東西在腦子裏穿成壹條線:陰沈木(木)、磷火(火)、水池(水)、鐵索(金)、石洞(土)、人蝠(鬼),結合西山大佛的傳說,終於想通了。
  石洞,暗藏著壹種陣法!
  封門馭鬼陣。
  十四
  “封門馭鬼陣”以五行封門,惡鬼執法,使妖物(水猴子)歷經壹百零壹次輪回劫數,受盡惡鬼折磨,消除戾氣,妖物所害之人的煞氣才能得到超度,重入“六道輪回”。
  從時間上推算,大佛建成於公元803年,距今壹千二百壹十二年,十二年為壹輪回,正好經歷壹百零壹次輪回。
  水猴子遭遇的劫數自然是人蝠每隔十二年壹次的吸血。
  想到這裏,我心裏壹沈:“月餅,咱們是不是做錯事了。”
  月餅懊惱道:“戾氣沒除幹凈,要不然它也不能這麽歡實。”
  我說的“做錯事了”是指人蝠被我幹掉了,水猴子沒有歷完所有劫數,受害人的煞氣不能被超度。
  水猴子“嗚嗚”吼著,好像比剛才大了兩圈。
  月餅急忙甩出兩枚桃木釘,分別釘進水猴子的左右手掌,像兩根烙紅的鐵棍,燙出壹陣焦煙。水猴子吃痛慘嚎,又長了壹圈。
  “它的戾氣在恢復,壹旦完全成形,咱們制不住!”
  我壹時沒有主意:“咱總不能抱著它脖子啃兩口湊全劫數吧?”
  “它頭頂的珠子,應該是佛眼舍利。”月餅在背包裏壹通亂翻,“舍利置於妖物頭頂,佛光護住煞氣不被妖物化成戾氣。取下舍利,放出煞氣,這才應了‘封門馭鬼陣’百劫壹生的道理。”
  我納悶都這時候了月餅還有心思找東西,說道:“妳丫找什麽呢?趕緊做了它!”
  月餅說道:“這只水猴子成形太久,我打不過。”
  背包被翻了個底朝天,月餅焦躁道:“沒帶紅色的東西。”忽然,他瞥了壹眼人蝠,用刀子豁開人蝠肚子,腸子、肝臟、肺葉稀裏嘩啦淌了出來。
  我差點吐了。
  月餅拽出幾根腸子圍著脖子掛了兩圈,滿身塗著肉漿,見我還楞著,急道:“趕緊照著我做。”
  我再也忍不住,吐得翻腸倒胃。
  月餅幹脆捧了壹堆熱騰騰的內臟在我身上塗抹,我吐得更驚天動地,差點嘔出自己的內臟。
  “水猴子怕紅色,何況是克星人蝠之血。再加上內臟,萬無壹失,”月餅嘿嘿壹笑,“臉上再來點?”
  我怒目而視!
  說也奇怪,水猴子沒了動靜,畏畏縮縮地往水裏鉆。
  月餅跳到水猴子背上,摁住腦袋砸了幾拳:“快點!”
  我從滿腦袋白毛裏摸到那兩顆舍利,沒想到鑲得挺緊,壹把沒摳出來。水猴子知道死到臨頭,動了邪火,雙腳倒踹著月餅。
  月餅生生挨了幾腳,悶哼著沒動彈。我心裏著急,直接摳進頭皮,使了全身的力氣往外拔。
  “噗”的壹聲,舍利拔出,我仰面摔倒。無數道灰氣從水猴子頭頂冒出,水猴子身體越來越癟,化成壹具黑枯的幹屍。
  月餅癱坐著:“差點把我踹死。”
  “這是咱們要找的東西?”我攤開手掌,兩顆舍利晶瑩剔透。
  “不知道。”月餅揚了揚眉毛,“就算不是也無所謂。做了件好事,海通老人家也該安心了。”
  連番激戰,我累得夠嗆,不想再說話。
  “異徒行者族譜裏有壹個明朝小說家的名字。我當時就在想他哪來的那麽多素材。”
  月餅這麽壹說我楞住了。
  那本書講的是唐朝時期的故事。書裏有壹只猴子,被天兵天將抓住綁在降妖柱上,鐵索穿過鎖骨受刑,這不正是水猴子被扣住鎖骨綁在陰沈木上麽?
  “被佛祖壓在五行山下”這壹段,和西山大佛、利用五行布置的“封門馭鬼陣”吻合。
  猴子被師父救出,起名“行者”,與“異徒行者”對上了號。
  師父的父親被船夫殺死,母親為了救他,把他綁在木板上放進江裏,漂流到寺院,和海通和尚的身世傳說極為相似。
  我把所有相似點捋了壹遍,有種“原來這才是歷史”的微妙感覺。
  “月餅,那本書寫的都是真的?”
  “不用糾結。妳的經歷寫出來,也有人問是真是假,”月餅放好舍利,“我還有壹個問題,很重要。”
  “什麽問題?”
  “咱們怎麽出去?”
  我傻眼了!
  十五
  我點了根煙沒心思抽:“封門馭鬼陣,只進不出。這次真是沒活路了。”
  “我說妳聽,理理思路。”月餅畫出目前已知的內部圖,進行分析。
  壹、佛像排水系統實際是采水系統,機關動力來源於大佛腳下的江水循環。
  二、水池和陰沈木相當於油箱和油槍。陰沈木不停註水相當於加油,水池始終保持著某種質量,確保機關運行。當蓄水量超出水池容積,多余的水從佛眼流出減排,形成“大佛流淚”。
  三、古代的大型機關設計,都是“由外而內建造,由內而外引動”。那麽啟動機關的人是怎麽出去的?
  我們根據分析假設了壹個結論:池底也許有條暗道,通往外面。
  月餅往背包裏塞著石頭:“妳在水裏能憋多長時間?”
  我算了算:“最多兩分鐘。”
  “默數到七十五找不到暗道,立刻甩掉背包浮上來。”月餅掂掂背包的重量又添了幾塊石頭。
  我最害怕的就是深水,天上地下哪怕是山洞密林,好歹腦子裏有個概念,唯獨在水裏壹切事物都是未知狀態,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我猶豫著沒動:“這只是咱們的假設。就算有個暗室也被水灌滿了。萬壹再出現個水怪……”
  月餅摸了摸鼻子,突然躍進水裏:“等我找到暗道從外面救妳出去。”
  “妳丫瘋了!”
  兩三米深的水裏,月餅擡頭看著我,揮手笑了。
  兩分鐘,月餅沒有浮上來;五分鐘,還沒有要上來的跡象。
  我的心越來越涼,什麽也不想了,背著塞滿石頭的包,跳進水裏。
  完全隔絕的水底世界,光線越來越暗,漂浮的白絲形的絮狀物越來越多,陰沈木直插池底,深不可測。
  不知道下沈了多少米,我吐出最後壹口氣,腦子陣陣暈眩,胸口滾燙,水壓擠榨著身體,內臟幾乎要爆炸。
  我快堅持不住了。
  我沒有甩掉背包,因為要找到月餅!沒有光線的深水裏什麽也看不見的,我的想法很愚蠢,可是還有別的選擇麽?
  就在我感覺眼球即將被壓力頂出眼眶時,突然感受到壹股強大的吸力,雙腿像被人套了繩子,把我拖了過去。
  我仿佛掉進巨大的抽水馬桶,強猛的吸力撕扯著身體,旋轉著四處碰撞,全身劇痛。忽然,所有感覺消失了,我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了好久才恢復。
  月餅躺在水道旁邊。半截身子泡在水裏,臉色煞白,額角有壹塊撞擊的淤青。我急忙過去,探鼻息呼吸均勻,這才松了口氣,摁壓著“風池穴”,月餅眼皮顫動著始終沒睜開。
  我覺得不對勁,難道是腦部受到重創或者脊椎斷了?正想脫了他的衣服查個究竟,月餅籲了口氣:“再摁壹會兒,正舒服著呢。”
  我差點背過氣去……
  “洞那頭妳看見沒?”
  我被水道沖過來就心急火燎地照顧月餅,還真沒註意身後巖洞的構造。
  我扭頭壹看,全身發麻。
  十六
  洞壁鑿出金字塔式的多層臺階,擺滿油燈和靈牌。三個人跪在臺階對面,中間的人身披袈裟應該是個和尚,筷子粗細的鎖鏈從脖子纏到雙腳。左右兩邊的人古裝打扮,身體佝僂著縮成壹團。
  這個場景和湘西趕屍人的“拜鬼術”有幾分相像,我們沒敢亂動。僵持幾分鐘後,三個人沒有任何反應,看來不是活物,才分左右走過去。
  走到近前,我落腳重了幾分,誰曾想還沒看清模樣,和尚身旁兩人噗地垮掉了,兩顆人頭骨碌碌滾向靈臺。
  月餅瞪了我壹眼:“妳就不能輕點!”
  毀了遺體,我心生罪過,對著骷髏頭拜了幾拜,才走到和尚身前。居然是壹尊鍍金坐佛,法相莊嚴,唯獨眼窩是兩個窟窿。
  “這是海通的真身佛像?”
  月餅把人頭擺回原位:“石頭刻的代首。”
  “代首”就是假頭,古人入葬如果肢體不全,家人會重金請手藝人用石頭雕刻殘缺肢體,稱為“代”。
  我的註意力全在坐佛身上,工藝實在是太精致了,就像活人抹了層金粉。我心中壹動,伸手想摸摸,猶豫了壹會兒還是收回了。再看那兩顆石制人頭,容貌分明是壹男壹女。
  我大概明白這三個人是誰了。
  月餅走到靈臺前念著:“船夫劉二祭位,生年不詳,卒於開元十二年。”
  “靈牌是海通母親用蠱術誤害的渡劫船夫?父母子三人跪拜千年贖罪?”
  月餅看著佛像想了壹會兒,取出舍利安進佛像眼眶。只見佛像全身金光璀璨,兩道紅光從舍利中射出,紅點映在靈臺旁邊的石壁上面。
  月餅順著石壁摸索,掏出刀子插進壹條不明顯的石縫,用力壹別,石塊脫落,露出壹方石槽,裏面放著壹個扁木盒。
  木盒兩側各有壹個橢圓形的凹槽,月餅比量著凹槽大小,對著金佛拜了拜,才取出舍利塞進去。
  木盒顫動幾下,“劈裏啪啦”展開,露出壹冊薄薄的帛書。
  我們看完帛書,終於明白了“西山大佛”的由來——
  十七
  由於是文言文記載,我便做了文字整理,以下是書的內容——
  唐朝開元二十四年,淩雲山下的三江交匯處,過往船客流傳著壹個恐怖傳說:每天午夜,壹個白色的人形怪物從江裏爬到岸邊,嘴裏叼著人骨頭消失在密林裏。老人說這是水怪躲在江底吃人,收集骨頭帶回山洞,湊成壹整副骨頭架子,就能用皮包住骨架化成人形。
  有個膽大的獵戶王卓想抓住水怪除害,在江邊、林子裏布下陷阱。半個月後,王卓橫死在江邊,已經泡成壹大坨白肉,下身被魚啄食得稀爛,脖子上還有四個血窟窿。自此山裏獵戶經常失蹤,找到屍體時都脖子上有咬痕,血早被吸幹了。
  傳言四起,水怪已經化成人形,吸夠精血就能變成活人。壹時間人心惶惶,淩雲山附近人越來越少。
  就在此時,在淩雲山修行的海通和尚四處化緣,要造壹尊世間最大的彌勒佛像鎮住水怪。周邊百姓、過往船客聽說此事,慷慨解囊,佛資很快湊全,還有很多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不要工錢趕來幫忙,在淩雲山安營紮寨,等著開工。
  這天夜裏,江邊工匠營裏突然傳出慘叫,眾人操著工具趕到,幾個全身是血的僵屍在營地裏見人就咬,被咬的人很快也變成僵屍。淩雲山民風剽悍,工匠們壹擁而上,把僵屍砸得稀爛,放火燒了屍堆,分頭搜尋營裏還有沒有活人。
  (讀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1995年西南某城僵屍吸血事件。)
  有人在營帳裏找到壹個昏迷的年輕人,救醒之後,年輕人結結巴巴說道:“海通和尚,是水怪,吃人!”說完又昏了過去。
  憤怒的工匠們沖進寺廟,不由分說把海通和尚五花大綁,在僧房床下找到壹間堆滿人骨的地下暗室!
  證據確鑿,原來海通就是吃人水怪,建造大佛是個幌子,其實是把人重新聚回淩雲山,方便修煉!
  海通被打得奄奄壹息,始終閉目低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劫數因我而起,由我而滅”,不作任何分辯。
  (我提出疑問:“海通和尚這麽迂腐,怎麽可能設計出這麽精妙的機關?”
  月餅回了句:“南曉樓都當了懸疑作家,這個世界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我無語……)
  “把他的皮剝了挫骨揚灰!”昏迷的年輕人趕來吼道。
  工匠們揚起工具,眼看就要把海通打成肉泥。海通眼睛壹閉:“我死後,妳們壹定要把大佛建起,保淩雲山三江百姓平安。”
  “妳就是水怪變的,把妳打死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還建什麽大佛!佛資咱們分了買房買地娶媳婦!”年輕人搶過壹把石錘,對著海通腦袋砸去。
  “嗖!”空中飛過壹道灰影,擊中年輕人的手腕,石錘落地。寺廟門口有人說道:“王越,妳個渾蛋還挺會演戲。妳哥王卓也是被妳騙到江邊才餵了人蝠的吧?”
  王越全身壹顫,兩個渾身濕漉漉的老人走進寺廟。圓臉老人手握鐵鏈拖著壹只半死的巨大蝙蝠。黃衫老人解開麻袋,骨碌碌滾出壹只半人半猴的怪物,肩膀被生生扯掉壹塊肉,露出森森白骨。
  王越看到人蝠,“啊”的壹聲驚呼:“這兩個人是怪物化成的人形,用本體迷惑咱們,和禿驢海通是壹夥的,大家不要上當,打死他們!”
  工匠們嚇得哪敢亂動。圓臉老人罵了壹句:“妳他媽的騙鬼呢?”
  黃衫老人幾步走進人群,對著王越面門就是壹拳。王越鼻血長流,仰天摔倒,黃衫老人又壹腳踢中他的下巴,兩顆門牙飛出。王越噴著血沫子,嘴裏兀自嘟囔不停。
  黃衫老人冷笑道:“妳再敢說壹句話,我就把妳餵人蝠。”
  王越眼中閃過壹絲驚恐,再不敢言語。黃衫老人退到廟墻前,懶洋洋地坐著再不言語。
  圓臉老人對工匠們擺了擺手,講述了事情的真相——
  王越的父親王閃是專為王公貴族飼養西域進貢人蝠的馴獸師。生性善良的王閃深知用活人餵養太傷天理,趁著看守不嚴帶著人蝠逃至淩雲山。本想殺掉它,可是人蝠極通靈性,又能學話,知道自己將死,竟然抱著王閃的腿嗚嗚直哭。王閃於心不忍,便用鐵鏈把人蝠鎖在山洞裏,在淩雲山當了獵戶,時常扔些動物餵養人蝠。
  王閃臨死前,把兩個兒子叫到身邊,給了他們壹本馴獸書,講了人蝠的事情。大兒子王卓是個老實人,本分地打獵養家糊口,按照父親遺訓餵養人蝠。王越動了歪心思,知道人蝠要是帶到長安能賣個好價錢,攛掇著王卓馴蝠賣錢。王卓訓了弟弟幾次,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越見哥哥死腦筋,偷偷訓練人蝠等待時機。直到出現水怪,王卓按照父親傳下的馴獸書布下幾個陷阱擊殺水怪。王越見時機成熟,放出人蝠咬死哥哥,偽造成被水怪殺死。人蝠常年吸食獸血,失去了靈性,需要靠人血恢復,王越為了賣個好價錢,帶著人蝠在淩雲山捕殺獵戶。
  這天晚上,王越發現了壹件令他震驚的事情!他看到傳說中的水怪嘴裏叼著根腿骨爬上岸,在密林裏脫下白色的水囊子,換上袈裟進了寺廟。
  水怪居然是海通和尚假扮的!他琢磨不出其中的道理,扒著墻頭記下僧房,第二天趁著海通入江撈骨,潛進去發現滿滿壹暗室人骨。
  直到海通化緣修建大佛,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壹切都是海通為了貪圖佛資設的局!
  他本想混進工匠隊伍,抓住海通把柄訛壹筆錢財,順便趁著人多餵養人蝠。沒想到人蝠當天晚上異常暴躁,失去控制襲擊工匠營,吸飽人血逃走了,被咬的人居然都變成僵屍四處吃人。眼看蝠財兩空,他情急之下說出海通的秘密,指望著能分些佛資。
  圓臉老人講完,工匠們聽得目瞪口呆,王越早已抖成篩糠。圓臉老人狠踹了王越壹腳:“人蝠都比妳有人性,還知道叼塊水猴子肉送到妳爹墳前祭拜,要不然還真不好抓住它!”
  圓臉老人轉頭又罵著海通:“妳就是個驢腦子!雖然當年妳母親壞了水賊渡劫,妳入江收骨的做法也有悖佛意,即使妳是為了幫水賊們渡劫救贖妳母親的孽緣,至於像個悶頭葫蘆似的壹言不發麽?真正的水妖已經捉住了,就是這只水猴子,妳也不用因為被認作水妖嚇跑百姓內疚。把西山大佛建好,我們會告訴妳怎麽做。”
  人蝠撲棱著翅膀站起,可憐巴巴地望著王越哀鳴。王越忽然瘋了壹樣沖向人蝠,掐著它的脖子:“要不是妳不聽話,我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人蝠很不解地歪著腦袋,伸出舌頭舔著王越的手背,眼中透出孩子看到父親般的目光,眼睛上翻,眼看就要窒息。
  黃衫老人壹揚手,又是壹道灰影飛出,貫入王越胸口。人蝠撲在王越身上,哭得像個嬰兒。
  “水猴子潛伏在江邊,等著起夜的工匠好拖下水吃掉。人蝠聞到它的味兒,為保護主人攻擊水猴子,扯掉肩膀壹塊肉送到王閃墳前報喜。那幾個僵屍,是被逃到水裏再次上岸的水猴子咬中產生異變。”黃衫老人對著人蝠後腦壹敲,人蝠昏了過去,“都回去睡吧,今晚的事情希望妳們不要外傳。西山大佛建成之時,自然會保得淩雲山千年平安。”
  工匠們哪敢不聽,默不作聲地散去。
  “海通,這是大佛內部的設計圖,還有幾段文字,”黃衫老人解開海通身上的繩索,塞給他壹張紙,“要想完全化解孽緣,需要妳的眼睛鎮住水猴子,妳看了就知道該怎麽做,將來自然會有人前來渡緣。”
  海通問道:“妳們是誰?”
  圓臉老人:“我們……”
  黃衫老人:“也在尋找。”
  十八
  羊皮紙書最後有壹張機關圖,我們按照路線指示,在巖洞裏尋到壹處暗門,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微亮。至於出口位置,我不方便寫出來,洞口左上方有兩個大字,洞前有壹尊石獸。
  晨風習習,低拂水面,瞬間即逝的狹長銀色波紋映著金紅色陽光,如同金絲玉帶纏繞著淩雲山。薄霧冉冉升起,蒸騰著郁郁蒼蒼的山林,漫山漫嶺的野花簇簇盛開,璀璨奪目,像壹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樹枝交錯,翠綠的葉子潑染著山間的紅,鳥兒叫了,小獸醒了,如此生機盎然。
  誰能想到我們在西山大佛裏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短短壹夜仿佛穿越千年人生,很疲倦。
  “我後悔殺死了那只人蝠。”
  “選擇無關對錯,更不要去後悔,做了就是做了。只是有的時候,人真的還不如動物!”月餅雙手合十拜著西山大佛,“海通肉身成佛,鍍金塑體千年祭拜,可敬!”
  晨曦中,西山大佛高聳入雲,法相莊嚴,雙目低垂鳥瞰著寂靜的河水。幾艘漁船駛過,漁夫們虔誠地跪拜大佛,吆喝著號子撒網入江,收獲最新鮮的食材。
  壹山三江,幾千年來無私地養育著她的子民,正如西山大佛,正如海通和尚,默默付出著對生命的虔誠。
  月餅拿出塑料紙包裹的諾基亞手機,我接過來隨手翻著,用慣觸摸屏,再用鍵盤手機很不習慣。那條神秘短信沒有顯示來電號碼,回撥過去是空號。手機裏曾經的短信、照片、電話號碼,勾起那些年的許多回憶。
  “解開‘大佛流淚’之謎,又出現更多謎團。”月餅捧著江水洗了把臉,“這條路不得不走下去啊!”
  “走就走,人活著不能倒退是不?”我把手機放妥當,“妳丫明明會很多蠱術,為什麽不用了?不是忘了吧?”
  月餅瘦削的臉龐沾著水珠:“壹、煉蠱需要時間;二、蠱術的真正奧義是治病,不是打打殺殺;三、蠱蟲也是生命,如果把壹個人封在壇子裏經歷各種折磨,變成被控制的行屍走肉,換誰也接受不了,蟲子也壹樣;四、不借助外物,不斷提高自己,突破身體極限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
  “這算是‘月公公四大奧義’吧?”我哈哈壹樂,“準備領悟聖鬥士第七感爆炸小宇宙去冥界找哈迪斯決壹死戰?”
  “南少俠只會打字還不是壹樣‘鬥罷艱險再出發’這麽多年?”月餅很遺憾地搖頭,“百無壹用是書生啊。”
  “月無華,妳信不信我在書裏把妳寫死!”我生吞了月餅的心都有。
  “就怕讀者不答應,在網上我的人氣比妳高不少啊。”月餅向停車場方向走去,“不服氣酒桌上見,沒吃過西壩豆腐和岷江河魚就等於沒來過西山。”
  十九
  房車太過顯眼,我們回到停車場的時候,聚集了不少遊客指指點點,還有拿著手機自拍的丫頭。看到我們倆蓬頭垢面地進車,洗了澡板板正正地下車買東西,路人恍然壹副“原來如此,可惜可惜”的表情。
  我心裏暗自回了句“少見多怪”,駕車直奔西山市。按照我的意思中午吃完就走,月餅說不差這壹會兒,看看景兒吃美食喝口小酒,也不枉難得來壹趟。
  我和月餅壹路討論著黃衫圓臉兩個老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對照唐朝開元年間異徒行者的族譜,這兩人相貌服飾對不上。月餅分析可能是暗中尋找圖書館的那批人,至於那臺失而復得的手機和神秘短信,更像是科幻片裏才有的劇情。
  “虱子多了不怕咬”,我們索性啥也不想。
  進西山市尋地兒停了車。月餅迎著漂亮丫頭打聽哪個店的“西壩豆腐”最有名,小丫頭脆生生地說了句:“隨便哪拐店子都好次的巴適。”
  我望著丫頭嬌小婀娜的背影嘖嘖贊嘆:“四川出美女,果然名不虛傳!膚白貌美長發及腰,有前有後晶瑩剔透,難怪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她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巴適是個地名?”月餅滿臉茫然。
  我差點笑噴:“她說隨便哪個店都很好吃。”
  “妳居然聽得懂四川話?”月餅看我的眼神像看外星人。
  我壹本正經地說道:“打Lol認識了很多幺妹兒。”
  月餅壹針見血:“‘幺妹兒’是重慶話吧?”
  我理屈詞不窮:“我在暗示妳我懂很多方言。”
  俗話說“吃在四川,味在西山”,可見西山美食在吃貨心中的地位。下面問題來了——“西山美食哪家強”?
  自然非張公橋莫屬。
  此橋建於康熙年間,由張能鱗主持修建,後人為了紀念他,故名“張公橋”。橋長四十米,雅石為料,是西山古城最大的三聯卷石拱橋。
  張公橋地處西山新舊城交匯處,連接城市最具特色的濱江路,周圍開著上百家大小餐館,好吃的自然少不了。
  我們壹路打聽著到了張公橋,才知道小吃街下午五點才開始營業。還有三四個小時,幹脆四處溜達權當旅遊。月餅看風景拍照,我看美女偷拍,各忙各的,自得其樂。
  初秋的西山溫度煦暖,空氣潮濕,人們慢悠悠的壹點兒不著急,就連午後的陽光都特別慵懶。走在街上,心情也很放松,別有壹番滋味。古城老街,美女如雲,綠樹碧水,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真應該多住幾天好好玩玩。
  到了四點來鐘,人突然多了起來,遊客市民喜氣洋洋地結伴而行,就差在臉上寫上“吃貨”二字。
  幾乎壹瞬間,各種美食的味道撲鼻而來,餐店老板招攬生意的吆喝聲塞滿整條街道。食客們螞蟻般壹擁而上,眼看著店裏店外就要坐滿人,我們紮進壹家“飄香麻辣燙”,頓時被香辣味勾得口水直流。
  菜品種類更是讓人眼花繚亂,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中遊的、枝頭掛的、土裏生的,琳瑯滿目。也顧不上挑三揀四了,分頭下手搶串串提高效率,我搶了壹把碩大無比的牛肉串:“月餅,好大!”
  幾個丫頭斜眼挺胸瞥我,月餅矮著身子藏進人堆裝路人……
  滾熱的麻辣燙蘸著放了豆瓣醬的油碟,壹口下去,鮮辣香味從牙縫裏滲了出來,喝口涼爽的啤酒,立刻有種難以言表的通透感。尤其是特色鹵鴨舌,韌勁十足回味悠長,我差點把舌頭吞進肚子。
  吃得正起勁,月餅本著“既然吃就要用最短時間用最大食量塞最多美食”的原則,生拖硬拽把我從飯桌邊扯進步行街,我吸吸溜溜地嚼著滾燙的牛肉很不情願。
  事實證明,月餅果然有經驗!
  油花花的橋頭燒烤、薄餅蘸添醋的缽缽雞、軟糯脆口的甜皮鴨、含在嘴裏肉嘟嘟的西壩豆腐,還有西山最有名的豆腐腦,飽滿多汁的豆腐腦醇濃燙鮮,嚼著有肉感,又不油膩,就著夾餅(夾要讀“ka”,“卡”的音),且彈且香,都能咬出“咯吱”聲。
  胡吃海喝到大半夜,我挺著肚子走得很艱難。月餅點根煙:“千萬別吐出來。糟蹋美食,罪該萬死。”
  我打了個酒嗝,使勁咽著吐沫:“妳放心,到我肚子裏的東西還能給土地爺麽?”
  月餅仰天吐個煙圈,彈指敲破:“上車睡覺,明天回家!”
  (“大佛流淚之謎”。西山大佛開鑿於唐玄宗開元初年(公元713年),岷江、青衣江和大渡河的三江匯流處經常發生沈船事故,傳說江中有水妖,海通和尚帶領當地百姓修建了壹尊彌勒大佛。大佛建成之後,再未發生過壹起沈船事故。
  根據相關記載,西山大佛曾經數次閉眼流淚顯靈,每壹次都和當時著名的事件有關。最近壹次據說發生在2014年,之所以是“據說”,因為當天有人看到,有人沒看到,雙方各執壹詞,爭論得不可開交,甚至新聞報道也出現兩極分化的情況。遺憾的是,至今沒有影像資料證明大佛閉眼流淚。
  異聞:壹、2002年5月7日上午9時43分,西山大佛再現難得壹見的“神秘光環”——佛光。烏雲還未褪去的西山大佛上空,突然出現日暈現象,剛剛升起的太陽四周閃現出壹個直徑約三百米、內紅外紫的五彩光環,色彩時明時暗。
  二、西山最高的建築物六十八米,原因是:矮佛三分,近佛三分。
  三、前往西山大佛的半山腰有只困龍雕像,據傳不能和困龍合影,否則好運就會被困在那裏。
  四、西山有個說法,漲洪水的時候只要大佛“不洗腳”,就淹不了西山城。
  五、在岷江橋觀望大佛,看到的是壹尊睡佛!
  異聞:據英國《每日郵報》2015年2月22日報道,近日,科學家發現壹座千年佛像內竟端坐著壹位打坐和尚,其內臟已被掏空。
  據悉,該和尚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11至12世紀,距今已有近千年。對其做完CT掃描及內鏡檢查後,科學家們發現這具和尚木乃伊的內臟已被掏空。隨後,該具木乃伊被護送至匈牙利自然博物館,展出至2015年5月。
  據專家推測,該具木乃伊極有可能是耶律大石的老師,其真實身份還在調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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