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壹章 夢界無存

　　這壹刻，陳侖仿佛回到了當初。
　　自己於湛藍聯邦“方舟號”宇宙飛船的舷窗邊，凝望到太陽系之外，那宇宙深處的“人影”。
　　眼前的青黃色星雲，實際與那“人影”是屬於同壹種存在——
　　祂們，都是超越序列之上的“舊日”。
　　是處於神之途徑最終匯聚的“至高點”，是執掌源罪的不可名狀之存在。
　　細碎的呢喃和夢囈，驟然在他的耳畔響起。
　　仿佛有壹萬個人，壹千萬個人，無數個人在竊竊私語，在說著他完全聽不懂的話。
　　陳侖頓時感覺到壹種奇幻的朦朧感。
　　隨之而來的，是他的肉體在分解，靈性在飄散，整個人都被星雲所吸引，似乎下壹秒就要飛向其中，與之融為壹體。
　　陳侖不由猛然壹驚。
　　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竟已經呈現出半透明的絢爛色澤，左右兩條小臂都化作了最微觀的粒子飄向了星雲……
　　瞬間，他冷汗涔涔。
　　‘只是壹剎那的恍惚，就差點被“永恒夢魘”的殘念吞噬……儲備的理智耗損了近十億！’
　　陳侖的位格雖高，可相比較序列之上的存在而言，依舊如同螢火與日月之光，天差地別。
　　思緒至此，他立即采取了措施。
　　雙眸裏，蒼白無限符號閃爍。
　　壹張暗金色卡牌浮現，在他面前旋轉不停。
　　這是他所消化的四份命運唯壹神性，同時也是執掌源罪“不歸鄉”的鑰匙。
　　布滿古老花紋的白王座應召而來，突兀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陳侖緩緩坐下。
　　當他躺靠在王座上時，四周那種夢幻的朦朧感戛然而止，並非消失，而是被壹層無形的幕布阻攔在外，無法再繼續影響他。
　　陳侖其實能清晰感受到，那力量就在王座之外，就在自己身邊，四面八方，無時無刻不想吞噬自己。
　　所幸有同為源罪的“不歸鄉”在庇護他。
　　陳侖還有壹種直覺。
　　方才聽見的那些囈語，很可能是源自遠方那片夢幻星雲，源自舊日“永恒夢魘”！
　　只是不知道那些囈語到底什麽意思。
　　陳侖也並不想知道。
　　時至今日，他早已深刻明悟壹個道理，人類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陷，那便是好奇心。
　　如若為了知曉“永恒夢魘”的囈語究竟為何，從而費盡心思去探知，最後的結果唯有毀滅。
　　‘什麽都想知道，只會害了自己。’
　　陳侖長出壹口氣。
　　腦海中，是殘留的囈語，以及星雲的畫面。
　　伴隨而來的，還有數之不盡的龐大知識。
　　螺湮途徑兩大序列，深海與大地兩條完整的序列知識，統統都被陳侖所捕獲。
　　‘深海序列零【長夢】，大地序列零【負碑人】……永眠者和泥翁兩位真神，便是分別身處這兩個序列，很好，有了這兩條完整的途徑知識，聖火的旺盛程度又能增添壹分。’
　　陳侖暗道。
　　‘該離開了，這裏太過兇險。’
　　他最後忍住了再瞥壹眼星雲的沖動，直接催動起“不歸鄉”，讓其送自己“上升”，脫離這深層次夢境。
　　這也是舊日“永恒夢魘”的可怕之處。
　　但凡沒有源罪的加持，就是真神墜落至此，也無法再返回，無法再清醒，終究會被其殘念所化的星雲吞噬。
　　永眠者塞巴斯蒂安帕多就是最好的例子。
　　陳侖端坐於白王座上，臉色平靜。
　　四周的景象在飛速拖曳，那夢幻星雲在逐漸遠去，他明明沒有移動，可是卻有壹種在光速上升的錯覺……
　　夢界，蒼白大地之上。
　　壹眾天使正臉色凝重地眺望著遠方，被青黃色颶風所籠罩的區域中，壹道若隱若現的蒼衣人影似乎正經受著可怕的攻擊。
　　只見視界被風吹得模糊不清，閃爍的雷霆如同星光璀璨，而蒼王的身體被壹次次摧毀，又壹次次恢復如初，重新出現。
　　如同卡幀的頻閃，蒼王在死亡與重生之間不斷切換，保持著壹種詭異的狀態。
　　“難道那是……”
　　聖樹小姐米婭秀眉壹挑，很是詫異。
　　晶曜先生緩緩開口：
　　“‘命運重啟’，克拉夫的拿手把戲，當初祂就是憑借這個能力封印了塞巴斯蒂安帕多，讓其在夢境中無限沈淪……同時，也是依靠這個能力只身離開太陽大陸，前往宇宙星空直面舊日，可惜……”
　　說著，魔法真神遺憾地搖了搖頭。
　　祂還記得。
　　曾經環公克拉夫雖然沒有直接隕落於星空，可“重啟”回來後，卻依舊受到了嚴重影響。
　　源自多位舊日的侵蝕，讓克拉夫的命運線發生了無法理解的畸變，即便有著“不歸鄉”的庇護，祂的理智也以壹種難以遏制的速度消逝。
　　最終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控。
　　“了不起……這才多少年，傑克便已經掌握了克拉夫的絕大部分力量，走到了如今這壹步。”
　　聖樹小姐的如綠寶石般的眼眸中，閃過驚嘆。
　　殺戮之王康拉德端著高腳杯，輕輕搖晃著杯中鮮紅欲滴的酒液，感慨壹句：
　　“祂現在雖然還未成神，可實際的戰力，卻足以比肩我等。”
　　“嗯。”
　　晶曜先生看著那颶風中的蒼衣人影，仿佛看見了昔日的好友克拉夫，微笑點頭。
　　“看來，無需我們出手幫忙了。”
　　三位真神的身後，壹眾天使不由紛紛流露出驚詫之色。
　　祂們親眼見證了蒼衣之王的序列壹晉升。
　　當時已經極大程度上對其實力進行了高估，可現在聽到三位真神直言不諱地表示，蒼王已有真神實力，眾人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天使之王”確實擁有直面真神的資格，可這與擁有相等實力完全不是壹回事。
　　就拿黯淡女士朱蒂莉亞來說，祂不怵薔薇夫人的原因，壹是瑪利亞蓮娜的傷勢未痊愈，二是朱蒂莉亞真要走，對方留不住祂。
　　可若是拋開這些，雙方死鬥，那麽朱蒂莉亞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真神乃是神之途徑的終點，是神秘領域的盡頭。
　　即便是天使之王，亦不能戰勝真神。
　　這是鐵律。
　　可是現在，卻出現了壹位打破鐵律之人。
　　蒼衣之王！
　　轟——
　　轟隆隆——
　　忽地，遠方傳來了陣陣巨響。
　　整個夢界都在震顫，甚至連視界都開始龜裂，露出壹道道裂隙，似乎瀕臨崩潰。
　　安傑拉等三位真神，以及眾天使凝神望去。
　　只見壹道蒼色為底，七彩為紋的火柱沖天而起，將那四周青黃色的颶風逼退！
　　襤褸的蒼袍在舞動，衣擺獵獵作響。
　　蒼王緩緩睜開了眼，眼底蒼白無限符號閃爍。
　　“琉璃！”
　　祂漠然開口，聲音滾滾如雷。
　　四周熊熊燃燒的絢爛火焰倏地壹滯，旋即以蒼王為中心旋轉起來，迅速匯聚到祂手中那柄象牙白雕花十字劍上！
　　呼——
　　呼呼——
　　晶曜先生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祂的目光，死死盯著蒼王手中的劍，浩瀚如星空般的深邃眼眸裏，接連閃過驚疑、思索和恍然之色。
　　“聖火？原來如此！”
　　聽見安傑拉的呢喃，米婭和康拉德不由側目。
　　晶曜先生沈聲道：
　　“克拉夫曾言——‘以命運為身，借聖火為刃，悲歡無限可能。’而這，也是祂的設想中，救世可能性最大的壹條路，只是不知為何，克拉夫最終放棄了它，選擇退而求其次，開發了‘命運模仿’，而僅憑‘命運模仿’，還不足以令克拉夫擁有直面星空外那些存在的資格……”
　　遠處，蒼衣之王雙手握持著劍柄，筆直朝天。
　　如龍卷般的七彩火柱不斷凝聚，濃縮，匯集，最後竟成了壹柄琉璃螺旋劍，且燃燒不休著絢爛蒼火！
　　恐怖的力量與威壓，讓凝望這壹幕的天使們感到心驚肉跳，只覺得那柄劍足以斬破壹切！
　　甚至連安傑拉三位真神也不由動容！
　　“七神的時代落幕了。”
　　陳侖手持琉璃蒼火螺旋劍，頭頂的王冠熠熠生輝，灰白長發飄舞。
　　火光映照著他的臉，無悲無喜的表情光影交錯，絢爛又陰暗。
　　“塞巴斯蒂安帕多，就從妳開始！”
　　嗖！！
　　蒼王的身影旋轉坍縮為壹點，瞬間於那遮天蔽日的幻影前綻放出現。
　　轟——
　　永眠者的身影扭曲不定，壹拳揮出。
　　拳風夾雜著青黃色的可怕颶風與雷霆！
　　蒼王冷眼壹瞥，反手壹拳。
　　雙拳如兩顆行星相撞，整個夢界為之顛晃！
　　轟隆！！
　　結果卻是，蒼王的身影紋絲不動。
　　身體素質上，雙方竟平分秋色！
　　下壹瞬，蒼王甩劍而出——
　　噌的壹聲，慘白劍幕拖曳出彩色殘影，永眠者所化的幻影甚至都來不及反應，整條臂膀應聲而落！
　　火焰熊熊燃燒！
　　永眠者劇烈扭動，於烈焰裏掙紮！
　　“嗬！！！”
　　扭曲的幻影在咆哮，在嘶吼，發出那世間從未有過的詭異尖嘯。
　　聲波在夢界回響，肉眼可見的波紋蕩起陣陣漣漪，視界模糊，扭曲，起了褶皺。
　　陳侖漠然俯瞰，再次高舉琉璃蒼火螺旋劍。
　　火焰直沖天際，將目之所及的事物都覆蓋上壹層絢爛光澤，他旋即猛地劈落——
　　所有的聲音在這壹刻停滯。
　　所有的畫面在這壹瞬消失。
　　緊接著。
　　刺眼的火光如倒轉的流星雨，在夢界的整片天幕飄揚，永眠者塞巴斯蒂安帕多身上的淺綠色鱗片，壹片片被融化，湮滅，漆黑雙眸裏倒映著華麗的流彩。
　　祂巨大的身影，從頭到腳出現了壹道筆直細密的劍痕——
　　又隨著壹震，整個夢界都生生裂成了兩半！
　　絢爛的蒼火沿著螺旋劍斬出的細線，不斷燃燒擴散，將夢界摧毀。
　　“從今往後，夢界不復存在。”
　　蒼王於半空屹立，手中拎著那柄駭人的螺旋劍。
　　祂的身影在崩壞的視界中看不真切，唯有那淡漠的聲音響徹寰宇。
　　“海神塞巴斯蒂安帕多，真正永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