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全力

　　壽州水軍素稱精銳，這壹點從淮北蟻賊遲遲未從潁亳渡淮就能看得出來，這其中固然有等待時機的緣故，但是亦有擔心遭到壽州水軍攔截的因素在其中。
　　而且壽州五軍，竟然就有兩軍為水軍，雖說以水上稱雄，但是江烽不認為壹支訓練有素的水軍上了岸就會變成壹支不堪壹擊的軍隊。
　　尤其是這兩軍都是長期掌握在梅田兩家手中的嫡系，其主要軍官均為梅田兩家子弟，在關乎梅田兩家生死存亡之際，他們豈有不拼命之理？
　　壹旦水軍突破了澮州騎軍的封鎖線，那麽整個局面就將徹底逆轉，有了水軍策應，那兩軍步軍固然戰鬥力不及澮州軍，但是依托營寨防守，只怕也還是能堅持壹段時間的，而壹旦拖到天亮，只怕整個壽州局勢就會大變。
　　計劃中設定的張挺、丁滿、許子清、鞠慎、郭嶽等人要率牙軍在鄭氏配合下對梅田兩家居住的宅院發起進攻，力爭俘獲梅田兩家重要成員，迫使其投降，這壹構想，江烽也覺得恐怕變數甚大。
　　梅田兩家在壽州立足多年，縱然其底蘊無法其他藩閥相比，但是這種大家族中肯定會有壹些不被人知曉或者了解的強者存在的，壹旦受挫，這也可能貽誤戰機。
　　這壹場戰事的預設都是在壹夜之間要控制住壽春城的局面，縱然有鄭氏相助，但太多不確定因素存在，而己方幾乎沒有多少可供回旋應對的預備力量，那點牙軍，江烽認為遠遠不足，這才是最危險的。
　　也就是說，這場戰事規劃，缺乏壹支預備應急力量，而壹旦某壹處出現意外，局面吃緊，牙軍那點應對力量是難以起到壹錘定音的作用的。
　　“命令張越，第三軍即刻整軍，補充輜重，連夜出發，目標壽州！”江烽斬釘截鐵的道。
　　崔尚大吃壹驚，“主公，這樣壹來，澮州城裏便無壹兵壹卒了。而且，時間也有些來不及了，從澮州到壽州，接近三百裏地，就算是輕裝疾行，恐怕也要四五日！”
　　江烽也嘆了壹口氣，他何嘗不知道時間上已經有些來不及了，步軍行軍不像武道高手，也不像騎兵疾行，尋常步軍壹日走上三四十裏地也很正常，能走五六十裏地就算是戰鬥力相當強悍的軍隊了，就算是自己在澮州軍中強推野外行軍拉練之法，這幾個月裏的苦練發揮了奇效，但像第三軍，估計壹日也頂多就能走六七十裏地就算是極限了，從澮州到壽春城下，起碼也要四五日。
　　而按照四五日之後，壽春城的局面只怕早就見分曉了。
　　不過方才崔尚也說了第二軍五日前出發前往霍山，要做壹個進山剿匪的姿態，對進攻壽州的時間也只能是壹個粗略預計，具體時間還要由鄭氏於第壹二軍具體銜接，這時間上就很難說了。
　　想到這裏，江烽還是斷然搖頭：“白陵，傳達命令吧，就算是白跑壹趟，也要勝過我們什麽也不做。至於說澮州城，那就唱壹出空城計也無妨，現在我想無論是蔡州還是南陽只怕都還沒有這份心思來奪澮州吧。”
　　見江烽主意已定，崔尚也不再堅持：“那不如將駐紮在殷城的屯軍調回澮州，好歹也算是壓壹壓陣。”
　　江烽想了壹想，“傳令，改屯軍為澮州第四軍，張挺任第四軍指揮使，郭嶽出任第四軍軍都虞候，待二人此戰之後再行上任，第四軍暫不動，澮州沒事。”
　　……
　　郭嶽默無聲息的站在河畔。
　　這裏是肥水中遊，再往下就是長瀨津了。
　　長瀨津是肥水著名渡口，地處八公山以南，著名的淝水之戰就發生在這裏，而緊鄰的東臺湖和導公寺都是壽春城外著名風景名勝所在，歷來為壽春城的文人名仕所推崇。
　　鄭家提供的情報還是有些謬誤。
　　雖然壽春並未將澮州列為威脅，但是起碼的警覺性梅田兩家卻沒有丟，在沿著肥水到安豐壹線，起碼有十余處斥候探馬在活動。
　　好在無聞堂壹直將壽州作為重點在盯防，而壽州方面在韓拔陵部南下之後，也有些懈怠了，斥候們也被不太遮掩他們的行跡，所以他們絕大部分活動情況和規律都掌握在無聞堂手中。
　　要斬斷他們和壽春城中的聯系，短時間內讓其無法獲得準確情報，郭嶽覺得還是能夠做到的。
　　但郭嶽也同樣也清楚，這只是最理想的境界，十余處探馬，要想壹下子全數不漏的俘獲，其中多多少少也有些要將運氣，只要有壹個逃脫，那便可能帶來巨大的風險。
　　再往南的壽州探馬斥候已經基本上被清除了，第壹軍和第二軍正在星夜急進，現在距離這裏只有三十裏地了，也就是在壹個時辰之後，就要啟動計劃，全面斬殺或者俘獲壽春城外圍的斥候。
　　親衛隊的人都被撒了出去，配合著無聞堂的人已經布置下了去，每壹個壽州斥候探馬都已經被牢牢盯住了，但願不要出紕漏。
　　兩頭遊隼在空中遊蕩，這意味著計劃即將啟動，這是用來防範壹旦截殺壽州斥候探馬失敗，對方飛鴿逃離時的最後壹步，務求要做到萬無壹失。
　　張萬山有些略胖的身軀出現在灌木林後，“九郎，時間差不多了，我看可以發動了。”
　　“好！”郭嶽點點頭。
　　伴隨著壹陣劫壹陣的唿哨聲次第向外傳遞開去，壹連串的截殺頓時展開，立即掀起壹陣陣腥風血雨。
　　梅雄有些疲倦的靠在土堆邊上，聽憑著自己的愛馬在河灘邊上漫步。
　　壹切正常。
　　城裏的貴人們始終不放心，也不想壹想，蟻賊已經南下了，殘留在壽州五縣的蟻賊逃軍能有多大的能耐？
　　噢，不，現在是三縣了，盛唐和霍山兩縣都被劃給了新成立的澮州。
　　這個消息這也在壽州引起了軒然大波，但是卻也無可奈何。
　　刺史大人這麽些年來連長安都未曾去過，怎麽可能指望朝廷能對他有什麽好顏色？
　　只劃去盛唐和霍山兩個偏遠縣算是不錯了，若真要把霍丘也劃歸澮州，梅雄不知道那刺史大人會不會真的要爆發，拒絕長安的詔令了。
　　借助著斜坡的陰影，梅雄躲在陰涼裏，忙裏偷閑。
　　這壹趟出來又是七八日了，還有兩天，這趟就算是結束了，老婆孩子還等著呢。
　　想到自己還有年幼的兒子，梅雄心裏又活絡起來，也許自己該去找族裏活動壹下，讓自己這個兒子先去書塾裏念幾年書，起碼要等到能識字了，再來說將來做什麽。
　　隨手揪起壹把茅草根，塞在嘴裏咀嚼著，混合了壹絲清甜味和苦澀味的草根讓梅雄的精神稍微振作了壹些。
　　但今年州裏幾個縣都被毀成了壹片白地，尤其是安豐，族裏的主事們壹個個臉黑得都像要出水了，現在要去說這事兒，恐怕只會吃壹頓排頭。
　　還是只有再等等了，等到明年情況好壹些之後，再來找機會去和主事們說壹說，想到這裏梅雄又忍不住嘆了壹口氣。
　　腰肋邊的布袋動了動，梅雄小心的挪動了壹下身體，這玩意兒可精貴得很，若是不小心壓壞了，不但這壹趟出來的辛苦錢全沒了，還得扣上半年的餉銀，甚至還得要吃頓板子，這差點兒就像個老祖宗了。
　　出來的每壹個斥候都帶有這樣壹只警鴿，如果發現有異常情況，就會迅速釋放這支警鴿，讓其飛回壽州。
　　不過這麽久了，梅雄也從來沒有用過這玩意兒，腳上拴著紅色和土色的布帶，紅色是緊急高危狀態，土色則意味著有不同尋常的跡象，簡單，但是卻很實用。
　　似乎是在迷迷瞪瞪著聽到了什麽異常的聲音，梅雄猛地翻身起來，壹個斜臥匍匐，壹只手持握腰間的橫刀，壹只手則摸到了布袋的系扣上，只需要壹拉開，重見光明的警鴿就會展翅高飛。
　　兩個身影悄然靠近，蘇鋏輕輕壹舉手，示意跟隨著自己的夥伴暫時別動。
　　目標很謹慎，自己只不過稍稍不小心踩碎了山坡上的壹塊土坷垃，對方就如同受驚的兔子壹般翻身就爬了起來，四處張望。
　　山坡上似乎有壹下子安靜下來，午後的陽光照射在山坡上，顯得那樣安詳而平和。
　　梅雄有些疑惑的四處打量。
　　耳朵不會欺騙自己，那細碎的響聲分明是什麽東西踩碎了土坷垃，是過往的小獸？不太像。
　　這種土坷垃滾動的聲音和踩碎的聲音是不是壹樣的，尋常野兔、旱獺是碰碎不了，只能碰動，可剛才那顯然是碎裂響聲，或者說更像是有人踩碎了。
　　可四周卻是這般安靜，仿佛什麽都未發生過，梅雄稍稍舒了壹口氣，但是還是不敢放心。
　　馬兒仍然悠閑的在河灘上溜達著，時而垂下頸項咀嚼幾口，時而擡頭四望，梅雄吸了壹口氣，讓身體挺直，準備站起來，左手剛離開袋口，就聽到破空之聲呼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