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壹聲轟鳴

　　石匠與學徒們坐在地上休息，用羨慕與敬畏的眼神看著那些導魔材料在赫蒂的魔力引導下升上半空，並被‘精’準地繪制在石壁表面，而壹只巨大的半透明手掌則在旁邊輔助，將影響法陣繪制的藤蔓去除或者調整那些細微處的符文線條，亦或者在關鍵節點上鑲嵌法力水晶之類的增幅材料，而在這個法陣各處的符文空隙間，是他們之前開鑿出來的石‘洞’和孔隙，那裏面塞滿了閃閃發亮的水晶“砂礫”。品書網
　　在他們眼中，那些平均尺寸只有米粒大小的細碎水晶確實跟“砂礫”差不多。
　　這些已經筋疲力盡的人現在還意識不到他們正在參與怎樣壹件事，他們甚至不清楚高文要炸塌巖壁的計劃，他們只是按照領主的命令在這裏做工而已，但琥珀看著這些人，卻油然而生壹種怪異的感覺。
　　除了最後繪制起爆法陣之外，這整個過程中的絕大部分其實都是普通人完成的——爐窯區的農奴燒制出了水晶，用於給水晶充能的魔網壹號也是由普通工匠建造而成，瑞貝卡雖然參與了魔網的設計，但全程也沒有使用任何超凡力量，隨後民夫把水晶運到這裏，石匠在巖壁上鑿出孔‘洞’並把水晶填塞進去……
　　事實上如果不是要把法陣畫在巖壁上，而且時間有限的緣故，就連繪制法陣的工作都可以由普通人來完成，只要他們能保證把所有符文畫對地方，在關鍵節點上的魔導材料安裝正確就行——盡管這需要壹些知識和技巧，卻不需要什麽超凡力量，琥珀相信，哪怕是領地上的平民，只要經過學習和訓練，也是可以掌握這些的。
　　而至於沒有法力的人如何‘激’活這個法陣……瑞貝卡已經制作出了符文扳機，而且這個符文扳機被證明是可以在起爆法陣上運行的。即便沒有符文扳機，領地裏的“魔網壹號”也已經實現了對外供能的能力，只要把魔網壹號的充能路線延伸出來，普通人就能夠引爆這套被高文稱作“大型藝術”的東西。
　　誠然，這個過程要遠比大魔導師們打個響指復雜、困難得多，但哪怕僅僅考慮到這個過程有了實現的可能‘性’，都讓琥珀有點不寒而栗：
　　壹群壓根沒有施法能力的普通人，竟能夠用這個“魔法裝置”炸掉整片山崖……
　　想著想著，她看向高文的視線便忍不住古怪起來：這個看著壹點都不像貴族的奇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正在做些什麽？
　　不過腦海中只是這麽稍微嚴肅地思考了壹小會，琥珀僅剩的那點正經勁兒也就消耗完了，她拍拍巴掌，又擡頭看看天‘色’，發現還沒到飯點，於是壹轉身便消散在暗影深處。
　　她還要繼續去監視那批畸變體的動向，並隨時將其情報傳回這邊，任務還重著吶。
　　而在另壹邊，營地西南側的山口以及進山的山道上，菲利普與拜倫兩位騎士正陪著瑞貝卡壹起，做著他們從未做過的事。
　　指揮手下人在地上埋設陷阱，壹種會爆炸的陷阱。
　　士兵和征召來的民夫們負責挖坑，瑞貝卡則帶著工匠負責將壹個個“地雷”安置到位，由於只要把符文扳機放在魔法陣上，那些看似人畜無害的水晶顆粒就會變成足夠開山裂石的危險玩意兒，所以每壹個符文扳機都是由瑞貝卡親手調整並安放到位的，而且為了防止有缺心眼的家夥誤觸了機關，瑞貝卡還在每壹個陷阱邊上放了壹塊紅‘色’石頭以作標記。
　　是的，做了記號，這完全不符合埋地雷的基本職業‘操’守，但沒關系，就是欺負那些畸變體沒腦子……
　　菲利普騎士臉‘色’古怪地看著手下的士兵在壹個安放好的木匣表面撒上薄土，又看了壹眼在不遠處挖坑挖的熱火朝天的其他人，終於忍不住跟拜倫嘀咕起來：“這……是不是有點不符合騎士‘精’神？”
　　“不符合騎士‘精’神？妳是說挖陷阱？”頭發‘花’白的中年騎士看了這位青年才俊壹眼，“那妳覺得騎士‘精’神該怎麽辦？”
　　菲利普特嚴肅地將手放在劍柄上：“騎士應當堂堂正正地與敵人對決，以勇武和正義武裝自己，正面挑戰最強大的敵人，保衛人民與土地，如果勝利，便載譽而歸，如果失敗，便埋骨沙場……而不是在這裏挖陷阱。”
　　拜倫不等對方說完便連連擺手：“停停停——妳這‘毛’病真是改不了，年輕輕的跟個老教徒壹樣。妳別忘了，這些陷阱可是公爵大人吩咐的，他是騎士中的騎士，英雄中的英雄，現如今諸國的騎士守則甚至就是以他為模板制定的，妳覺得他安排的事情會不符合騎士‘精’神？”
　　菲利普本來就為這事兒糾結著呢，壹聽頓時更糾結：“所以我也想不明白。”
　　“依我看，這就‘挺’符合騎士‘精’神的，”拜倫‘摸’著下巴，開始用傭兵時期培養出來的口才宣揚壹套歪理邪說，“咱們是堂堂正正地在這裏挖了坑啊，這就跟戰場上的拒馬和妳身上的鎧甲壹樣是堂堂正正的武裝，然後咱們也是要挑戰最強大的敵人啊——妳瞧這滿地的坑，能從這裏面走出來的怪物那肯定是最強的家夥，只有這樣的家夥才會跑到最後壹條防線上跟咱們打，而那些連這些坑都趟不過去的全是弱者，跟弱者‘交’戰才有辱騎士‘精’神……”
　　菲利普仔細想了想，有點疑‘惑’地看著拜倫：“要按妳的意思，這些陷阱是為了甄別出真正的強敵嘍？”
　　拜倫點著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菲利普又仔細想了想：“我總覺得妳在胡說八道。”
　　拜倫哈哈壹笑，轉身去吩咐那些正在安置“地雷”的工匠：“往這上面再倒點石頭啥的，只要別壓著機關就行。我看過這些東西爆炸時候的景象，如果坑裏有石頭炸起來更厲害……”
　　旁邊的瑞貝卡頓時眼睛壹亮：“哦哦！還可以這樣？！”
　　“那是當然，”拜倫微微壹笑，“別小看了傭兵的智慧——還有騎士的正義。”
　　“那妳等會，我讓人把那些從山裏拿出來的爛成渣的破銅爛鐵也都埋進陷阱裏……”
　　半道出家的騎士和腦子被‘門’夾過的子爵小姐相視壹笑，達成默契，沆瀣壹氣，狼狽為‘奸’……
　　後面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菲利普騎士壹聲長嘆。
　　數小時後，壹切終於布置完畢，所有的戰士和平民都撤回到營地中。
　　高文也撤了回來。
　　那些怪物已經很近了，根據琥珀的匯報，它們正在靠近山北的第壹道陷阱。
　　壹旦它們開始感應到活人的氣息以及活躍的魔法能量，它們就會從慢吞吞的遊‘蕩’狀態轉入狂暴，並猛沖向感知範圍內最大的人類聚居點。
　　營地前已經完成布置，從西部山口到營區之間的壹大片區域看起來完全是無遮無擋的空地，而越過這片空地之後，便是臨時用木頭搭建起來的柵欄和木刺——這些東西對畸變體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大概最多也就是遲緩壹下它們的動作而已。
　　在柵欄後面全副武裝的騎士和士兵是營地的最後壹道防線。
　　高文與營地的守衛們站在壹起，他身旁是緊抱著法杖壹臉緊張的瑞貝卡，身後則是拜倫與菲利普兩位騎士，而其他士兵與民兵則手持刀劍盾牌把守著營地南‘門’——由於那些怪物幾乎沒有思考能力，也不懂得迂回繞路的戰術，所以只要守住朝向黑暗山脈的這道‘門’就等於守住了所有防線。
　　這大概是和畸變體作戰時唯壹的好事兒了。
　　“緊張麽？”高文註意到瑞貝卡已經第三次深呼吸，於是隨口問道。
　　“有點兒，”瑞貝卡擠出壹個微笑，“奇怪，我上次跟它們打的時候明明不緊張的……”
　　“因為那時候妳根本來不及緊張，而這壹次妳卻提前三天就知道它們要來，等待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兒，”高文笑著搖了搖頭，“但是別怕，妳要相信那些水晶的力量——那可是妳創造出來的。”
　　瑞貝卡點點頭，但緊跟著又搖搖頭：“可是我從小到大做的事情都沒怎麽可靠過……”
　　高文趕緊咳嗽兩聲給遮過去：“咳咳，別在這兒說，動搖軍心。”
　　這孩子怎麽頭鐵的‘毛’病老是不好的？
　　但很顯然，周圍那些士兵並沒有註意自己的領主和前代領主在說些什麽。
　　他們只是註視著那道山口，等待著領主所說的，“雷鳴”炸裂的時刻。
　　在黑暗山脈，那道通往山口的必經之路上，赫蒂壹個人站在巖壁頂部壹塊突出的巨石上，靜靜地看著下面蜿蜒的天然山道。
　　她已經能嗅到那些怪物汙濁的氣息了。
　　身旁的空氣微微扭曲，琥珀的身影從壹片暗影中浮現出來，半‘精’靈小姐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它們來了。”
　　赫蒂微微點頭，看向下方那條山道的盡頭。
　　壹片汙濁的薄霧在那裏升騰，植物在薄霧中枯萎倒下，而仿佛巨人壹樣的血‘肉’怪胎則從那薄霧中走出，壹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
　　赫蒂散去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遮蔽法術，瞬間，活人的氣息與活躍的魔法能量全都流‘露’出來，在那些源自魔‘潮’的怪物眼中，這兩種氣息都仿佛暗夜裏的火光般燦爛奪目。
　　原本還在緩慢晃‘蕩’的怪物們瞬間“驚醒”過來，它們發出了‘混’沌瘋狂的咆哮，隨後就仿佛聞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群般陡然加速，向著赫蒂所處的方向猛撲過來。
　　那些巨大的身影開始在山道上狂奔，琥珀瞬間就起了壹層的‘雞’皮疙瘩，然而赫蒂卻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壹幕，她就站在起爆法陣的魔力註入點上，卻沒有采取任何動作。
　　“好……好近了！”琥珀緊張地低聲叫道。
　　“還沒有，”赫蒂卻只是搖頭，“我們在這裏埋葬的越多，他們要面對的壓力就越小，所以再等等。”
　　琥珀抓住了赫蒂的胳膊，同時半個身子已經開始漸漸虛化：“好，我等妳的信號，妳只要引爆我就立刻把妳拉進去！”
　　赫蒂微微點了點頭，並擡起手，向著那些怪物的方向釋放了壹個最最簡單的閃光術。
　　最基礎的法術引發了更加明顯的法力‘波’動，那些怪物頓時更加瘋狂地蜂擁而來，它們推推搡搡，擁擠在壹起，就好像壹團團血‘肉’泥漿形成的畸形巨怪般手腳並用地沖到了山道中央，甚至開始嘗試攀登赫蒂所站立的那道山崖。
　　赫蒂毫不猶豫地‘激’活了腳下的法陣，並壹拉琥珀的胳膊：“走！”
　　兩個身影瞬間消失在湧動的暗影之中。
　　而巖壁上的魔法陣則放出刺眼的白光，並在壹秒鐘後引爆了埋在巖壁各處的無數“法力水晶”。
　　那真是宛若雷鳴壹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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