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生外語宿舍 by 異度社
2018-9-26 21:19
起風了,和緩的風如孩童的手,頑皮地伸向櫻花樹,小手壹揉,揉碎無數的花瓣雨,撲簌撲簌地往前堂飄下。
風雨堂的檐角石階上已鋪滿繡如錦簇的層層花瓣。風雨堂是外語系的學生活動的地方,堂裏分外文圖書區、影視區、自習室、休閑區、餐飲區、演練室幾個地方。今天的演練室裏倒是安靜,平日裏總是壹撥壹撥的人排練外文話劇等節目。
休閑區裏零散坐著十來個學生,壹邊看著書壹邊在吃飯,各忙各的,倒也安靜。肖奈剛從後堂的外語系女生宿舍過來,打算在前堂用餐。她就是看中休閑區夠安靜,點了壹菜壹湯,便拿起詞典背起單詞來。
這本不是普通的詞典,裏面含了多國的單詞詞匯表。詞典很厚,兩手也捧不來,唯有放在桌面上。肖奈喝了兩口湯,便看向遠處,嘴裏念念有詞。她趁著背書的空隙,眼睛骨碌碌地朝四處轉去。
只見壹個戴著鴨舌帽,把帽檐壓得很低的人突然走了進來。剛好背光,肖奈瞧不清對方的樣貌,只是在來人轉身的壹瞬,看清了她套在帽子底下的橡皮筋。這是個女孩子,肖奈如此下結論。對方行動怪異,壹件灰黑的風衣裹住瘦削的大半身,豎領已擋住了半邊臉,她的手仍下意識地把領立起,所以肖奈又朝她多看了幾眼。
“哇,路虎又出新款了,裝甲車外型壹向是我喜歡的款式,如果穿上迷彩服,開進深山裏,玩場槍戰壹定很爽。”壹個外語系的男生用德語說著話。那穿著灰色風衣的女生聽了壹怔,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臉半側了側,尚來不及看清男生手裏拿的名車雜誌,她就把帽子壓得更低,走了過去。
肖奈的好奇心被完全勾引了起來,外語系是個頗有味道的學系。怎麽說呢,肖奈在心裏描摹著,外語系接觸的都是西方文化,所以這個系的學生無論是穿衣談吐,都有他(她)的風格和品位。而且進來前堂的人都是有目的的,要麽來喝上壹兩杯咖啡,聊天背單詞,要麽就是看書;即使是最貧寒的學生,都可以在這裏找到歸屬感,因為外文圖書區是免費看書的。所以這個剛進來的女生很奇怪,行色匆匆,缺乏目的性。
就在肖奈仍出神地看著那個女生時,單詞也在肖奈的大腦記憶庫裏壹個壹個地背著,她的腦裏因著聯想和現實的刺激,由鴨舌帽、高領長風衣、匆忙、嚴實這些詞想到了“殺手”、“槍擊”的單詞,還是多國的拼法。
正聯想著,“嘭”壹聲槍響,肖奈前面三點鐘方向的壹個男生突然倒地。零星的十多個人壹下子跑了開來,場面頓時亂作壹團。肖奈尚來不及反應,只見那個鴨舌帽女生趁亂迅速地躲進了人群裏,向拱起的、連向後堂的時光走廊跑去。
穿過時光走廊,就會進入標榜為上世紀古典式建築的後堂。後堂其實是學生公寓,壹共分為三區,A區是哥特式建築風格的男生公寓,B區是新古典主義建築風格的女生公寓。因為是新古典主義,所以在龐大的城堡建築群裏有好幾個小區,住著不同年級的女生,而建築的外圍還起了壹座巴洛克式風格的鐘樓,每到12點便發出“咚咚咚”的古老鐘聲。而鐘樓與C區是連通的,起了壹座半圓拱的橋,橋的天頂是全玻璃的,將不大的空間用鏡像加深。橋下是長50米的橋下走廊,天頂是玻璃的,所以橋下並不漆黑。而且兩旁還開有許多小商店。
那些商店十分有特色,有些還像哈利波特壹樣的魔法商店,賣壹些外語系表演話劇時要用的歐式道具。例如:鵝毛筆、魔杖、古典禮服等。而橋的盡頭便是C區,公園區。
當混亂發生,兇手逃脫的時候,正是12點,鐘聲敲響的時間。肖奈臉色煞白,整個槍殺過程,她壹直留意著兇手。如果兇手認為自己看見了她的臉,而要殺人滅口,自己不是很危險。
肖奈馬上想到了朗楚宏,他可以抓出任何的罪犯。她正想出去,卻發現前堂的大門被關上了。是誰這麽無能,竟然還把出口關上?於是想從後堂離去,那裏有兩個出口,壹個是A區男生宿舍處有壹個出口,壹個是B區通往C區公園,公園也有壹個出口。“後堂兩個出口都封住了。校方派人守在了A區和C區的出口處,他們要在兇手還沒逃出去的情況下抓住他。”壹個男孩子語速急速,顯然是急了。
“那我們這壹大幫人不是被隔離開了?而這裏不是成了壹個封閉的空間?整個風雨堂區少說也有兩千人,怎麽可能在短時間內抓住疑犯。”說話的女孩子急得哭了。
“媽的!”肖奈忍不住罵了句粗口。學校這群白癡!她氣憤難平,往蹲在屍體身旁的校醫看去。“很不幸,中了心臟,壹槍斃命。”校醫說著直搖頭。
“那人壹米七左右,體型瘦削,是女性,長發紮起扣在鴨舌帽裏,穿灰黑風衣,但不排除她會換身衣服後再出來。”肖奈對著人群說道,語氣不容置疑,她壹向是個發號施令慣了的人,轉而問校醫,“那子彈型號是什麽?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把槍搜出來?兇手既然沒有辦法離開這裏,應該會把搶扔掉以掩飾身份,搜出兇器,我們的危險度便能降低壹分。”
正說著,壹個睡眼惺忪的男生從後堂穿過時光走廊跑了過來:“搞什麽啊,鬧哄哄的,我馬上就要考試了,成心不讓人好睡是不是?”他只穿了壹套單薄的米黃色真絲睡衣,寬松有余,更襯得他風流倜儻,十分不俗。
肖奈睨了他壹眼:“考試算什麽?”下巴壹點,往地上躺著的屍體瞄去,心下說,這才算真的麻煩。男生身高並不出眾,只有壹米七三那樣,但身上散發出的慵懶氣息使他消瘦直立的身板也顯出了別樣的美感。他咂吧著嘴,在人群裏尋找著什麽,突然如發現了新大陸壹般,向前躍去,像壹只短鼻貓壹樣,優雅舉止中有絲滑稽和不屑。
想到這個比喻,肖奈忍不住笑了,其實他的鼻子壹點也不扁,又高又直,使得他的臉部輪廓十分突出,但因著嘴邊的小酒窩,剛硬的輪廓又顯出了柔和。他的眼睛不大不小,卻十分明亮,如含了兩顆黑曜石,使人再挪不開半分視線。
“真想不到在這裏碰見妳,小仙女變漂亮了啊。”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原來是建築系的林薇薇也在。想到林薇薇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肖奈有些尷尬,不敢再像她未愈時那樣去看她了。
壹雙溫暖的手按在肖奈肩上,她得把頭擡得很高才能看清他。是朗楚宏,他陪薇薇壹起過來了,看出她的心思,他淡淡壹笑:“薇薇壹直想來看妳,剛才見妳在背單詞,不好意思打擾,誰料就上演了這壹出戲。”壹席話打消了肖奈的疑慮,只見被那男生拉到壹旁的薇薇微笑著看她。
她也笑了,她倆本就是親姐妹,沒有隔夜仇的。忽然,她覺出了哪裏不對,朗楚宏不是無視生命的人,怎會這樣說話,突逝的生命只是壹出荒誕的戲嗎?她疑惑地看向朗楚宏,朗楚宏本能地挪開了身子,和她保持壹定距離:“那是史蒂芬,因為喜歡心理學所以認了我做師兄,不過他仍是外語系的人。”他竟然難得地幽上壹默,他的心情真的如此好?肖奈的疑慮越來越深。
“我媽媽是美國人,大偵探,找出什麽線索來了沒?例如,槍該往哪處藏,或者那女生該在何處變身呢?”史蒂芬忍不住調戲她,想看她那張生氣的臉。
“臭美短,神氣什麽。”肖奈的臉瞬間紅了,她的分析應該很正確的,他憑什麽來質疑自己。“妳真夠尖酸刻薄的。”顯然史蒂芬也很不滿意這個花名,手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
“身材短小,還不是美短是什麽。小朋友,回去好好學學吧,連這都不懂。”肖奈做出了要摸他頭的動作,把史蒂芬氣得不輕。他壹把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灼灼看著她:“小姑姑捉弄我這就不對了。”
肖奈長得非常漂亮,身段也高挑婀娜,但往娃娃臉壹般的史蒂芬身邊壹站,看起來倒像姐弟倆,所以他故意損她。她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抓住,而他眼帶笑意,惹得她臉紅透了半邊:“妳以為妳是楊過?臭小孩,臭美短快放了我。”
“小姑姑,過大四啦,按年齡、輩分妳都該叫我壹聲師兄。”他依舊貧著,握著的那壹雙手如玉細膩溫潤,他舍不得放了,忍不住輕捏了捏她的手心,她壹震,連話也忘了說。
壹旁的薇薇與朗楚宏相視壹笑,還是朗楚宏打破了僵局,他輕聲道:“如果壹個男生總是惹得女孩生氣,那他壹定是愛上那個女孩了。”這壹說,嚇得史蒂芬馬上松開了手,薇薇也笑了,“真說中了?”
朗楚宏答:“是有點這個意思。”
肖奈忙去捏薇薇白嫩的小臉:“有妳這樣‘維護’姐姐的嗎?看我掐妳!我看見了兇手的半個臉,只怕她會來找我,急死我了,妳還笑。”
朗楚宏壹臉輕松,“怕是妳根本就認不出兇手,所以不用太緊張了。”
“兇手可不這樣認為,為了以防萬壹壹定會把我小姑姑給害了。”說著把肖奈摟在了身邊,“所以為了安全,小姑姑得待在我身旁。”
朗楚宏不理兩人的針鋒相對,拉了薇薇壹起檢查屍體,肖奈正納悶,妹妹何時變得那麽膽大了?
“妳在看死亡詞典?”見朗楚宏二人只顧看屍體,史蒂芬又在沒話找話了。肖奈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原本嬉皮笑臉的史蒂芬斂去了笑容,手在詞典上翻動,“書上的記憶碼,還有按字母編排黏上的字母符是我壹個學姐弄的,還是四年前了,記得當時師姐要參加壹個記單詞大賽,所以借用了這部詞典。但比賽前壹晚卻跳樓自殺了。”
“因為學姐總結的記憶法非常有效,所以每年舉行大賽時,都有人借這本書,而且大多都是女生,她們把字典帶回宿舍看,沒多久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外語系女生宿舍裏。今年是第四年了。這是外語系不成文的規定,所有人都不會借這本放在圖書館最角落的書,更不會把它帶回女生宿舍,因為這是壹本被詛咒的死亡詞典!”
想起自己在構建聯想詞匯時,便是聯想到了“死亡”、“槍擊”這些黑色單詞,便出現了命案,難道真有詛咒?肖奈壹慌,身體不自然地遠離了詞典。
“虧妳還是半個洋人,腦裏全是迷信的東西。”朗楚宏壹下變得凝重起來,他轉而向肖奈說道,“用心理學來說,所謂詛咒等同於壹種十分強效的心理暗示,越是恐怖,心理暗示力就越強,那些恐怖的畫面也就更深入腦海心裏,反復地加強心理暗示。就好比妳記憶單詞,越是有意思的記憶方法,妳越容易把單詞記住。例如壹個熟詞可以聯想到多個生詞。收音機radio是通過‘無線電’傳播的,無線電單詞radi(o)射線、放射,由此聯想到radant光芒四射的、radium鐳(放射性元素)、radius半徑(圓心到圓周的輻射線)。這些單詞的通性都是帶有射線、放射功能的。”
“再如:由無線電radi(o)聯想到radi(c)根(植物的根呈放射狀),由此想到radical根本的、基礎;radix根;readicate根除——再想到eradication斬根,eradicator根除者,等等。而這個構想是呈樹狀的,又想到了樹的單詞,通過樹又想到了其他。這就是‘記憶深植’。通過深植能記住許多東西,不僅僅是單詞。而這樣的反復深植其實就是在不斷地加深心理暗示。這是壹個道理的。”
朗楚宏頓了頓,道:“同樣的,有意思的方法能加深記憶。而恐怖、死亡、血腥、難過、悲傷這樣的構築又能加深心理暗示,更牢地記住壹些內容。如死亡的單詞death,因為它深刻的詞義而讓人更容易記住這個單詞。”
肖奈清了清嗓子道:“只要我不亂想,不自動加強什麽心理暗示,就形成不了代表‘恐怖構築’的詛咒了。對了,命案有什麽發現?”
薇薇似想到了什麽,急道:“我剛才看見死者中槍前的表情很奇怪。”她用手比畫著,嘆氣道,“好像是兇手壹靠近他五米之內,他就開始恐慌,連腳也做出了移動,對著門口,證明他急著想跑。是這樣嗎?”她看向壹旁的郎濯陽。
手在她頭上溺愛地揉了揉,朗楚宏微笑著說:“學得很快。是這樣的。如果壹個人的驚慌是真的,那他驚慌的表情只會持續兩三秒,壹直保持驚慌的表情只有兩種可能:壹種是極度恐慌,壹種是裝的。死者當時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在等人,所以很專註地註意著在他身旁來往的人,也證明了他的警覺性很高。而壹旦兇手出現,他的臉上竟是壹松的表情,我當時也認為他是等到了他的同伴。然後怪事便發生了,他顯出了慌張的表情,這證明兇手要麽是他要等的人,要麽就是他知道兇手會傷害他。但無論是哪種,兇手都是他認識的人。”
“再來說兇手吧,是個女人。”
此話壹出口,朗楚宏便反駁:“妳為何如此肯定兇手是女的?就因為他個子不高、苗條、鴨舌帽下還套著紮起的頭發!”朗楚宏的壹句話把肖奈駁得無反擊之力。“兇手經過兩個男生身旁時,被他們的大聲討論吸引,因為通常只有男生才喜歡路虎、武器裝備、打槍戰這樣的東西;再者,兇手持槍並不吃力,槍是很重的,並非特殊職業的女子持槍都很吃力,更別提壹槍中心臟,如此準。還有壹點,他提槍離開也很從容。所以我估計對方是男的,紮頭發什麽的,都是為了擾亂大家視線。”
林薇薇壹怔,朗楚宏從來不是個馬虎的人,為什麽這次只是隨意看了看屍體,便下了結論?他到底隱瞞了大家什麽?他雖是學心理學的,但怕是他自己也沒註意,他剛才說話時,摸了摸脖子,這是說謊的緊張表現……
“這本書我找了許久了,這路虎不錯不錯。”史蒂芬咂吧著嘴嘆道,表情誇張,模樣可愛,把大家的陰郁沖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