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藏禍心，迷途獸心局

　　腳步聲越來越近，潘昌遠雙目凝視著正前方，接著壹個人從秘道中走出，潘昌遠看著眼前人，嘴角微微露出壹絲笑意，說道：“妳來了！”
　　那人立刻上前雙手作揖道：“師父，我看到妳留下的記號便立刻趕來了！”
　　潘昌遠伸手示意眼前人坐下，那人十分恭敬地坐在潘昌遠的對面說道：“不知您今天叫我來有何吩咐？”
　　“妳那邊現在有什麽動向？”潘昌遠開門見山地說道。
　　“最近這段時間壹直都沒有發現感染攝生術的屍體！”那人低聲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潘昌遠長出壹口氣，接著說道，“今天馬長生去找妳所為何事？”
　　那人壹楞，然後皺了皺眉，眼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裕通當的大掌櫃佟虎。多年之前佟虎是做皮貨生意的，誰知卻被日本人搶了個精光，後來他流落到北京城，當時重病纏身，又饑寒交迫，被潘昌遠所救。之後潘昌遠與庚年兩個人合作，但是潘昌遠始終對庚年不太放心，於是便將佟虎安排進了這裕通當，壹方面方便自己與庚年聯絡，另壹方面也可以監視庚年的壹舉壹動。潘昌遠這麽多年吃了不少虧，對任何人都不得不防。
　　佟虎雖然表面是裕通當的老板，暗中卻是潘昌遠的門人，也是天懲的成員之壹。他依照潘昌遠的吩咐，暗中調查在北平城中離奇出現攝生術的幕後黑手，但卻壹直沒有找到線索。
　　佟虎皺了皺眉，然後將馬長生所說的話壹五壹十盡數告訴了潘昌遠。潘昌遠壹面靜靜地聽著，壹面眉頭緊鎖，這馬長生在北平城的勢力極大，可以說是壹個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但是為何要找庚年將壹個女子暗中送到上海呢？馬長生這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佟虎說完見潘昌遠始終眉關緊鎖，不禁站起身說道：“師父……”
　　潘昌遠此時才緩過神來，擡起頭望著佟虎，佟虎正等待著潘昌遠的吩咐。潘昌遠思忖片刻說道：“既然妳已經答應了馬長生，那就按照事先說好的辦吧！”潘昌遠頓了頓說道，“妳暗中調查壹下這女子的身份，我想馬長生這麽怕走漏風聲，這女子的身份必定極為特殊！”
　　“好！”佟虎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庚年他……”
　　“庚年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潘昌遠嘆了口氣，幾日前管修來這裏的時候，已經將庚年就義之事告訴了他，他想了想接著說道，“我今天找妳來，還有壹件事！”
　　佟虎疑惑地望著潘昌遠，只見潘昌遠濃眉緊鎖，揮手示意讓佟虎靠過來，然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管修被日本人抓了！”
　　“啊？”佟虎不禁詫異地說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幾天前！”潘昌遠陰沈著臉說道。
　　“那要想辦法營救管修啊！”佟虎也皺起了眉頭。
　　只見潘昌遠微微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不，現在妳的任務是監視壹個人！”
　　“誰？”佟虎問道。
　　“武田正純！”潘昌遠壹字壹句地說道。
　　而此時坐在警備司令部內的武田正純不禁打了壹個寒噤。他披著壹件軍裝，戴著壹副圓框金絲眼鏡，正皺著眉看著桌子上擺放的壹個機密文件，旁邊的窗子敞開著，大雨從窗外傾斜下來，讓他感覺微微有些涼意。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將窗子輕輕關好。
　　然後他重又回到座位上來，扶了扶眼鏡繼續盯著那份機密文件。這份密報是武田正純從松井尚元的保險櫃裏得到的，密報中記錄著幾個月前日本駐北平軍火庫爆炸案的全過程，以及當時在現場和周邊發現的壹些異常情況。軍火庫爆炸案讓日本損失慘重，更導致藏在軍火庫中秘寶的遺失，所以當時日本政界對於此事十分重視，作為當時北平地區軍事主官的松井尚元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然而這件事壹直未能查出究竟，日本政界因此對松井尚元十分惱火。這件事便成為了日本軍界的壹大懸案。
　　松井尚元死了之後，武田正純立刻接替了松井尚元，他的做事方式非常直接，即刻派人將松井尚元的住所翻了壹個底朝天，最後在書架後面發現了壹個保險櫃，這份密報便藏在那保險櫃中。根據這份密報，日本駐北平軍火庫爆炸案發生的當天，日本憲兵深夜在路上發現了兩夥形跡可疑的人，但是因為那些人身手了得，因此並未抓獲。而爆炸案發生之後，日本軍方立刻派出了大量的軍警和憲兵，開始全城圍剿實施爆炸案的人，當天晚上他們抓獲了數十個可疑人員，其中就包括馬長生。
　　而據當天晚上巡邏的憲兵稱，他們之前發現的那兩夥可疑的人中，馬長生就在其列。之後馬長生便成了重點嫌疑對象，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松井尚元卻將馬長生釋放了，此事也不了了之了，而這份密報本應該作為軍方回執發回日本，松井尚元卻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將其留在了密室之中。
　　武田正純發現這份密報之後，便立刻找到了馬長生，因此有了白天的壹幕。他懷疑馬長生極有可能參與了軍火庫爆炸案，而且很可能知道那塊鐵板藏在什麽地方。合上密報，武田正純點上壹根煙，輕輕地揉著太陽穴，現在他已經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的壹石二鳥之計，不但將松井尚元送上了西天，而且抓到了管修。
　　當年在日本的時候，武田正純便覺得管修和庚年兩個人壹旦回到中國必定會成為日本的障礙。而且在日本多年，他知道軍方壹直覬覦中國驅蟲師家族的秘術，因此他私下裏了解頗多。從松井尚元給日本軍方的密報來看，管修和庚年都應該是至關重要的人，他要從管修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包括壹直藏在炮局監獄中的那位潘先生。
　　想到這裏，武田正純站起身，穿好衣服，然後撥通了電話。不壹會兒，壹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警備司令部的門口，武田正純手中攥著松井尚元的那副獅子頭，緩緩地走下樓，鉆進了車子。
　　車子在大雨中疾馳著，向憲兵司令部而去。人在午夜的時候，心理防線最為薄弱，他要見壹見管修。
　　憲兵司令部的門緩緩打開，武田正純所乘坐的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壹個日本兵立刻撐著傘走了過來，將車門打開，為武田打傘。武田走出車子，徑直向牢房的方向走去，遠遠地便能聽到壹聲聲哀號從牢房中傳出，武田的眉毛微微皺了皺，走進了牢房。
　　牢房的走廊有些昏暗，而且充斥著壹種怪味，有燒焦的味道，還有壹些屎尿的味道。他知道，這憲兵司令部的大牢就是壹座人間煉獄，能從這裏活著走出去的人寥寥無幾。他之前曾經來憲兵司令部的監獄看過管修，這壹次更是駕輕就熟。
　　武田正純走在前面，兩個日本兵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來到管修所在牢房的外面，武田正純停下了腳步，此時已經是午夜，牢房內黑洞洞的，僅有壹絲微弱的光從牢房前面的壹扇小窗子裏射進來。
　　武田正純站在牢房門口，輕聲說道：“管修君果然是與眾不同啊！”
　　躺在床上的管修早就聽到了腳步聲，他微微地笑了笑說道：“難道這麽快妳就準備和我壹起死在這裏了？”
　　武田壹楞，想起幾日前見到管修的時候，他曾信誓旦旦地說倘若有壹天日本戰敗的話，自己便會來這裏與管修死在壹起。
　　“呵呵，沒想到管修君身在監牢，興致還這麽好！”武田打趣地說道，然後示意壹旁的日本兵將牢房打開，那日本兵略微遲疑了壹下，卻不敢怠慢，連忙拿出鑰匙打開牢房。武田正純笑著走進牢房，那日本兵趕忙將這間牢房的燈打開。
　　此時管修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臉上還有壹些輕微的傷，不過已經好了許多。他腳上戴著重重的腳鐐，見到眼前的武田正純不禁微微笑了笑，說道：“我怎麽能有武田君這麽好的雅興，正是春風得意，整晚睡不著，跑到這牢房裏與壹個階下囚談天！”
　　武田正純明知管修這話裏頗有譏諷他的意思，卻只是低頭笑了笑，然後掏出壹根煙，遞給管修。管修亦不拒絕，接過煙，武田上前給管修點上煙，然後又自顧自地點上壹根，說道：“管修君，還記得當日我們在北平城第壹次見面時我所說的話嗎？”
　　管修瞥了武田正純壹眼。
　　武田說道：“我說過，即便有壹天是我逼不得已，我也不希望我們兩個成為敵人！”
　　“呵呵！”管修望著腳下的腳鐐說道，“難道現在不是嗎？”
　　武田有些歉疚地說道：“管修君，其實我壹直很感謝妳和庚年君當初的照顧，如果沒有妳們兩個人的話，真不知道我那時會是壹副什麽樣子！”
　　管修最後深深地吸了壹口煙，然後站起身來說道：“武田君，如果妳今晚來是為了和我追憶往昔的話，恐怕妳找錯人了！”說著便向床邊走去。
　　這時武田微笑著站起身來，說道：“我想和妳做壹個交易！”
　　“交易？”管修停住腳步，然後扭過頭望著武田。
　　武田微微笑了笑，說道：“難道這不是管修君想要的嗎？”
　　“什麽意思？”管修疑惑地望著武田說道。
　　“其實憑著管修君的聰明不難猜出我會在跟蹤妳的時候多放壹個人。”武田正純站在管修身後淡淡地說道，“但是管修君明知道有人跟著妳，還是毅然決然地去了道頭村，我想管修君妳除了想試探我之外，更希望能通過我找到那個叛變的驅蟲師對嗎？”
　　管修淡淡地笑了笑，武田正純說得沒錯，當日他與師父潘昌遠在城西關帝廟見面之時，就已經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只是當時管修和潘昌遠並不能確定那個將驅蟲師秘密告訴日本人的叛徒就是潘穎軒，所以二人定下壹計，那就是管修故意暴露。如果管修被松井尚元擒獲的話，松井尚元壹定會帶著管修去見潘穎軒，而那時候潘昌遠便可以動手，尋找機會除掉潘穎軒。不過，出乎管修意料的是武田的出現，他本以為武田正純與松井尚元是同壹夥人，誰知武田正純不但在金家密室內除掉了松井尚元，自己取代了松井尚元，更意外的是自己被抓這麽多天，武田正純始終沒有將自己交給潘穎軒。
　　“呵呵！”管修微微笑了笑，說道，“談談我們的交易吧！”
　　“這裏不是談交易的地方！”說著武田正純對外面的日本人說了幾句話，管修聽得明白，他是讓那幾個日本人將自己放開。那日本人連忙跑過來，為管修去除了腳鐐，然後武田笑著說道，“跟我來吧！”
　　兩個人走出牢房，雙雙上了那輛黑色轎車，轎車離開憲兵司令部，疾馳於大雨中的北平城，兜兜繞繞穿大街過小巷最後來到了壹家日本人的劍道館。車子停下之後武田示意管修下車，此時已經有兩個日本人撐著傘站在車子前面。管修下了車站在那劍道館前面，這家劍道館幾日前管修曾經和武田來過。
　　武田微微笑了笑對管修做了壹個請的動作，管修走在前面，進入劍道館，內中清壹色日本人。武田引著管修進入這劍道館的壹個溫泉雅間，然後二人更衣進入溫泉。武田正純靠著澡池邊喝著清酒享受著溫泉的熱度，而管修則靠在另壹邊註視著武田，然後輕蔑地笑了笑說道：“為什麽要來這裏？”
　　“這裏更安全壹些！”武田正純喝了壹杯酒說道，“妳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叫作隔墻有耳嗎？既然是交易，那麽就要做得保密壹些！”
　　管修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那現在可以說說妳的交易了吧？”
　　武田點了點頭，說道：“好！”頓了頓又說道，“管修君，我知道妳想要什麽，妳想知道向我們日本人泄露驅蟲師秘密的那個木系驅蟲師潘穎軒的下落，而且妳們很想殺掉他。”
　　管修沒有說話，只是笑著註視著武田，他著實有些猜不透這個幾年前老實巴交的日本人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我可以告訴妳他的下落，而且我還能幫妳們進入那裏，剩下的就由妳們處理！”武田正純自信地說道。
　　“妳為什麽要幫我？”管修追問道，“難道他不是妳們的人嗎？”
　　“呵呵！”武田舉起壹杯清酒在空中晃了晃說道，“有壹句話，叫作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妳們覺得他對妳們已經沒有用了？”管修疑惑地問道，雖然武田所說的話不無道理，但是管修總覺得武田似乎在隱瞞著什麽。
　　“其實他對我們早已經沒有用了！”武田笑著說道，“這麽多年來，他壹直以驅蟲師家族的秘密作為籌碼，要挾軍方大力配合，可至今卻壹無所獲，軍方早已經對他失去了興趣。只是他還不自知罷了。”
　　“那妳們為什麽不自己除掉他呢？”管修追問著。
　　“這就是癥結所在了！”武田長出壹口氣說道，“現在東南亞戰局壹直僵持不下，而且，不瞞妳說，現在的形勢對帝國很不利。軍方中壹些人希望能用驅蟲師家族的秘密來扭轉戰局，但是另外壹些人則早已對驅蟲師家族的秘密失去信心，因此內部分歧極大。”
　　“所以妳要借我們的手除掉他，然後徹底斷了那些人的幻想是嗎？”管修淡淡地說道。
　　“可以這樣說吧！”武田正純將手中的那杯酒壹飲而盡。
　　“呵呵！”管修笑笑說道，“既然是交易，那妳給我們創造機會除掉潘穎軒，應該也有條件吧！”
　　武田笑著指了指管修說道：“我就喜歡管修君的性格，永遠都不會繞彎子！”
　　“妳直說吧！”管修盯著武田說道。
　　“幫我找壹個人！”武田說到這裏，眼中閃爍著什麽。
　　“什麽人？”管修追問道。
　　“壹個女人！”武田長出壹口氣說道，“她叫東野惠子，三年前的壹天晚上被人從日本劫走，這麽多年我壹直在尋找她的下落，後來我查到她是被松井尚元的人劫到了中國。”
　　“她是什麽人？”管修好奇地問道。
　　武田擡起頭，皺了皺眉，說道：“這個妳沒必要知道，妳只要幫我找到她就可以了！”
　　“既然妳現在已經取代了松井尚元的地位，應該可以派憲兵去找她，為什麽要我去找呢？”管修不解地問道。
　　“呵呵，因為她壹旦落到日本人的手上，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武田正純站起身說道，“我可以先安排讓妳抓到妳想要的人，然後妳幫我找到她！”
　　“就這麽簡單？”管修不可思議地問道。
　　“就這麽簡單！”武田斬釘截鐵地回答。
　　“成交！”管修痛快地說道，不過此時他對武田口中的那個女人更加好奇了，東野惠子究竟是怎樣壹個女人，值得松井尚元秘密將其綁架到中國？松井尚元在中國的事情大抵都與驅蟲師家族有關，難不成這個日本女人也和驅蟲師有所關聯？壹時間管修也想不明白。不過，武田所說的話大抵是真的，那就是面對這樣的戰爭局勢，雖然日本軍方表面上依舊硬撐著，但是他們心中已經開始退縮了，而且有些人已經開始為戰爭的失敗做起打算來了。
　　管修想到這裏，擡起頭與武田對視了壹眼，只見武田此時雙眼微閉，躺在溫泉中，壹副很享受的樣子。管修心中明白，對於武田來說，這筆交易可謂壹石二鳥，既可以拜托自己去找那個女人，又可以借助自己的手除掉潘穎軒。這個幾年前軟弱的後生，不知經歷了什麽事情，竟然在幾年間蛻變得如此陰險，恐怕將來會是壹個勁敵。
　　“我什麽時候能走？”管修躺在溫泉旁邊說道。
　　“呵呵！”武田諱莫如深地笑了笑說道，“妳隨時都可以走！”
　　“隨時可以走？”管修不確定地問道。
　　“是的！”武田笑著說道，“關於妳被抓的事情，我沒有告訴他，現在只有憲兵隊的幾個人知道，我會料理後面的事，壹旦機會成熟，我會派人去通知妳！”
　　“好！”管修說著從溫泉中走出來，推開門的時候，他回過頭看了壹眼武田，武田正在自斟自飲地喝著酒。
　　走出雅間，外面站著壹個穿著和服的日本女人，她托著壹件幹凈的衣服放在管修面前，這時只聽武田從裏面說道：“不知道我記得的管修君的尺碼還對不對！”
　　管修楞了壹會兒，然後拿起眼前的衣服，走到旁邊換上，之後走出了劍道館。外面的雨依舊在下，似乎根本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壹場秋雨壹場寒，這場秋雨讓人感覺格外冷。管修撐起傘，自顧自地向住所的方向走去。雖然武田在劍道館內說得信誓旦旦，但是管修依舊感覺武田在隱瞞著什麽，所以他並不敢完全信任武田，因此他並未去城西的關帝廟會見潘昌遠。從這裏到住所，管修走了多半個時辰，這期間他腦海中壹直不停地回想著所經歷的這壹切。武田正純設計將自己擒獲，然後又用壹個交易將自己放掉，表面聽起來，武田正純的交易還算是公平合理，可是管修總感覺哪裏不對，但具體不對在什麽地方，管修壹時之間卻也說不清楚。
　　回到住處的時候，管修換上的衣服已經被大雨淋透，他打開門，正欲換上壹件幹凈的衣服，誰知壹把槍忽然頂在他的腦袋上，管修壹楞，只聽那人低聲說道：“妳是誰？”
　　管修聽出那聲音正是子午，緩緩扭過頭說道：“子午，是我！”
　　子午連忙將手中的槍放下，在管修剛剛被抓的時候，子午便已經知道，但是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壹直沒有和管修接觸過，沒想到此時管修竟然自己回到了這裏。
　　“妳……妳是怎麽出來的？”子午疑惑地望著管修。
　　管修對子午做了壹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輕地關上房門，從窗子向外望去，唯恐後面有武田派來的尾巴。他在窗子前面觀察片刻，直到確定後面沒人才說道：“武田和我做了壹個交易！”
　　之後，在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裏，管修將與武田的交易壹五壹十地告訴了子午，子午壹直靜靜地聽著。當管修說完，子午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最近我也聽到壹些內部消息，據說高層現在對驅蟲師計劃十分不滿，自從驅蟲師計劃開始之後，已經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財力和物力，但是現在戰局十分不利，驅蟲師計劃卻根本沒有起到壹點作用，因此那些人早已有意換掉松井尚元，改變針對驅蟲師的計劃，而且據說已經暗中指派了新人來執行這個計劃！”
　　“這麽說來武田說的應該是真的！”管修輕輕地揉著下巴，思忖著說道，然後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向子午問道：“妳聽過東野惠子這個名字嗎？”
　　“東野惠子？”子午揉著腦袋說道，“這個名字很耳熟，好像是之前聽人說過！”
　　“在司令部？”管修追問道。
　　子午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個名字應該在我來中國之前就聽說過，不過我來中國時間太久了，很多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也記得不太清楚了！”
　　“哦！”管修略顯失望地說道。
　　“妳怎麽會對壹個日本女人這麽感興趣？”子午好奇地說道。
　　“因為我答應武田幫他找到這個日本女人！”管修望著窗外的大雨說道，“據武田說她好像是被松井尚元擄到中國的，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麽身份，松井尚元對她會這麽感興趣！”
　　接著兩個人都沈默了下去，整個屋子漆黑壹片，兩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忽然管修像是想起了什麽，扭過頭問道：“對了，妳知道段姑娘的下落嗎？”
　　子午搖了搖頭，說道：“段姑娘不是和妳在壹起嗎？”
　　管修眉頭緊鎖，他坐在椅子上將那天他拿著明鬼重回道頭村去見段二娥的事情告訴了子午，子午聽完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妳是說金龍的母親她……”
　　“嗯！”管修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之前壹直都是段二娥照顧著潘媛媛，後來發生了爆炸，當時段姑娘壹直和我在壹起，只是爆炸發生之後，我就失去了知覺，當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憲兵司令部的監獄裏了。”
　　“這就奇怪了！”子午大為不解地說道，“如果段姑娘還活著的話，應該也會被關在憲兵司令部的監獄裏啊，除非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管修聽完子午的推測，不禁長嘆了壹口氣，關於驅蟲師家族的秘術不知已經害死了多少人。“對了，小世叔他們有消息了嗎？”
　　子午搖了搖頭，說道：“暫時還沒有小世叔的消息，不過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不知軍方內部對驅蟲師方面的新計劃是什麽！”
　　“這確實是壹個棘手的問題，看來武田正純取代松井尚元應該只是計劃變更的壹部分！”管修憂心忡忡地說道，“妳說武田正純會不會是新計劃的負責人？”
　　子午微微地搖了搖頭，說道：“據我對軍方的了解，武田正純應該只是這個計劃的壹個執行人，真正的負責人應該隱藏在武田正純的背後，就像之前的松井尚元和潘穎軒壹樣。”
　　“如果真的是這樣，事情就有些麻煩了！”管修望著子午問道，“妳說新計劃的負責人會不會是從日本派遣過來的呢？”
　　“這個很難說！”子午坦誠地說道，“我想他們不會在這個關鍵時刻派遣壹個對北平這邊狀況完全不了解的人過來發號施令，我懷疑那個新的負責人早已經滲透進了驅蟲師家族！”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壹點啊！”管修皺著眉，現在真是壹波未平，壹波又起，日本人的新計劃究竟是什麽？那個新的負責人又會是誰？還有東野惠子的真實身份是什麽？難道她會是新計劃的負責人嗎？這壹切問題都縈繞在管修的腦海中，現在時間緊迫，壹方面他與武田正純有交易，可能短時間內武田就會創造壹個讓他們殺死潘穎軒的機會；而另外壹方面，他要盡快弄清日本軍方現在的新計劃，潘俊他們說不定已經拿到了開啟驅蟲師家族秘密的關鍵，如果落到日本人的手中，那後果不堪設想。可是眼下自己卻又壹點辦法也沒有。
　　“其實我有壹個辦法！”子午想了想說道。
　　“什麽辦法？”管修連忙扭過頭望著子午。
　　只見子午皺了皺眉，說道：“既然現在武田正純取代了松井尚元，那麽他手中壹定有關於新計劃的密函，只要拿到密函，我們就能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也能知道負責人到底是誰！”
　　管修看了子午壹眼，無奈地說道：“這個辦法我並不是沒有想過，可是這種絕密的計劃，必定會被武田正純放在十分安全的地方，並且肯定會有重兵把守。且不說現在根本不知道武田正純把那密函藏在何處，即便知道了，想要盜取密函，那也是九死壹生的事情。如果是以前，我還能以特高科的身份作為掩飾，探聽消息，不過，現在我的身份已經暴露，根本不可能接近武田啊！”
　　子午聽了管修的話，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可以試壹試！”
　　“妳？”管修不解地望著子午，雖然子午壹直隨自己出生入死，但在管修心中子午始終是壹個日本人，所以他在想辦法的時候，自然而然將子午排除在外了。
　　“是啊！”子午笑著說道，“妳知道我今晚為什麽會來這裏嗎？”
　　其實對於這個問題，管修也極為詫異，因為他剛剛從武田那裏回來，壹進屋子午便已經在屋子裏了，子午明知道自己被擒，又怎麽會出現在自己的家中呢？
　　子午微微笑了笑，然後伸出手將壹件物事放在管修的手上，管修皺了皺眉借著外面微弱的光，看著手上的物事，不禁壹楞：“竊聽器？”
　　“嗯！”子午點了點頭，說道，“這幾日我壹直在暗中監視著武田正純，我發現他今天下午派人到妳家裏來安裝這些東西，便預感他應該會放妳出來，然後暗中監視妳，所以便趁著晚上進來將這些竊聽器毀掉，沒想到正好遇到了妳！”
　　管修註視著子午，子午自從被潘俊識破身份後，便回到了特高科，現在主要負責壹些監視行動，因此如果讓他監視武田正純，然後尋找機會秘密盜取軍方新計劃，不是沒有可能。想到這裏管修壹把抓住子午的手，說道：“妳真的肯幫我？”
　　子午點了點頭，說道：“嗯，也算是報答小世叔的不殺之恩吧！”
　　然後子午將這段時間自己監視武田正純所得到的壹些信息告訴了管修。武田正純這個人的行動十分謹慎，而且他的活動範圍也非常有限，基本上就是在住所和警備司令部兩個地方活動。前幾日他去過壹次炮局監獄，時間極短，去了兩次劍道館，據子午分析那應該是武田正純的密所。而子午對劍道館也暗中做了壹番調查，這劍道館是日本人在北洋軍閥時代建立起來的，雖然對外宣稱是劍道館，但實際上是日本人的壹個特務機構，用以秘密刺探北平的軍事和政治機密，然後作為信息中轉站，將重要信息進行篩選，傳給關東軍總部。而日本人進駐北平之後，這家劍道館也並未與日本人有十分頻繁的聯系，依舊處於半隱蔽狀態，但是其中駐紮著壹百多個日本軍人，內部應該還有密室，武田正純極有可能將新計劃的密函藏於劍道館中。
　　管修曾經先後兩次去過劍道館，憑借他敏銳的洞察力，在第壹次去劍道館的時候，看見那清壹色的日本人，就已經從他們的身上嗅出了軍人的味道，可是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麽壹篇文章。即便他在特高科待了幾年的時間，竟也對那個劍道館壹無所知，其隱藏之深，可見壹斑。
　　“妳最好能確認壹下新計劃的密函是否藏在劍道館中！”管修聽完說道，“必須做到萬無壹失，我們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壹旦被武田發現我們的目的，想要再尋找機會就更難了！”
　　“嗯！”子午點了點頭，說道，“我這幾天會進壹步確認的。”
　　“還有！”管修想了想說道，“壹旦確認了密函的所在，立刻想辦法通知我，千萬不要自己單獨行動！”
　　“嗯，如果有消息我們怎麽聯絡？”子午謹慎地說道。
　　管修在子午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子午說道：“好！”
　　“切記，如果有消息千萬不能單獨行動！”管修最後叮囑道。
　　“放心吧！”子午輕松地笑了笑說道。其實管修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個，壹方面他唯恐子午只身涉險，折了性命；另壹方面也怕倘若自己失敗，會打草驚蛇。
　　兩人將計劃商量妥當之後，子午又將竊聽器安裝回去，以免被武田察覺，之後才趁夜離去。這時管修拉開燈，靜靜地坐在桌子前面，從時間上來算，恐怕潘俊他們現在已經快要拿到驅蟲師家族秘密的關鍵了，只是這事情越是接近尾聲，他越要謹慎，以免出現差池，前功盡棄。現在事態瞬息萬變，他能做的只有靜觀其變，然後尋找機會。
　　坐在桌子前面，管修的眉頭微微皺著，身上的傷還尚未完全好起來，隱隱的痛感不時從傷口處傳來，提醒著他那場發生在道頭村金家密室中的爆炸案。初始經歷那起爆炸案，似乎覺得壹切都順理成章，然而細想之下，管修不禁皺了皺眉。武田正純精心策劃了那起爆炸案，將自己抓獲，卻又找出壹個理由將自己放掉，聽上去這個交易似乎合情合理，但是管修總覺得這裏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究竟是哪裏呢？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管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壹陣涼風從外面吹進來，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天氣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燥熱。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四季分明，壹場雨瞬間將夏天拖進了秋天。管修站起身，活動了壹下身子，傷口依舊隱隱作痛，不僅如此，現在肚子也“咕咕”直叫。他走出住所，在巷子裏繞了兩圈，走上大路，路上到處是坑坑窪窪的水坑，看來昨晚那場秋雨著實不小，此時的路上已然是車水馬龍了。
　　管修壹面向前走，壹面用余光向四周打量著，按照武田的做事方式，他不可能不安排人暗中監視管修，可奇怪的是，這壹次武田的舉動顯然超出了管修的意料，管修打量了壹番卻始終沒有發現尾巴。
　　他在街邊找了壹家拉面館，走進店裏，要了壹碗拉面，隨便點了幾樣小菜，然後坐在桌前，目光依舊敏銳地在周圍打量著。此時這家拉面館裏人很少，幾張桌子邊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人，管修環視壹周，並未發現異常，這時小二吆喝著從裏面端出壹碗拉面，小心地放在管修面前。
　　管修微微笑著說道：“小二，今天的客人不多啊！”
　　那小二憨憨壹笑，沖著外面努了努嘴，管修順著小二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壹隊巡邏的日本兵正跑步從門前經過，“街上整天有巡邏的，食客自然也少了不少！”
　　“呵呵！”管修淡淡笑了笑，然後從壹旁拿過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壹陣嘈雜之聲，只見壹輛馬車和壹輛黃包車撞在了壹起，那黃包車翻倒在地，車夫抱著腿倒在地上“哎喲、哎喲”直叫。那馬車上的人極為傲慢，不但不下來施救，反而就坐在馬車上，看著黃包車車夫在地上打滾。那黃包車車夫本來也沒有大礙，他在地上躺了壹會兒，見沒有作用，索性站起身來，與那馬車上的人吵了起來，三句話沒說完，那黃包車車夫竟忽然跳起來，壹把將馬車上的人拉了下來，接著兩個人扭打在了壹起。
　　他們這壹鬧，周圍很多看熱鬧的人都圍了上來，這屋子內吃飯的人也都伸頭向窗外望去。只見那兩個人雙雙將對方拉倒，此時都已經灰頭土臉，黃包車車夫的臉上和鼻子上都流出了血。這時從看熱鬧的人中走出來壹個人，將兩個人扶起來，當中調停。那馬車上的人也受了傷，他擦了擦嘴角，從口袋中掏出壹塊銀元遞給黃包車車夫，然後上了車，揚長而去，而那黃包車車夫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拉著車子離開了。
　　這時那店小二又從後廚走了出來，他壹面吆喝著壹面撩開簾子，卻見管修的桌子上放著幾張票子，食客卻沒了蹤跡。小二拿起錢疑惑地問道：“這……這位客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