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破鬼鎮，兇域變湖澤

　　燕雲長出壹口氣頓了頓說道：“後來父親給我喝了什麽，我覺得腦子裏昏昏沈沈的，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已經在床上了！”
　　“原來如此！”潘俊輕輕地揉著下巴琢磨著燕雲的話，“難怪我壹直奇怪那些蒙古死蟲木是火系歐陽家的死敵，而它們壹路上卻似乎在保護著咱們！”
　　“嗯！是啊，那應該全部是父親所為！”燕雲將這些話說完之後，自己的心結也頓時打開了，她感覺肚子有些餓，便拿起筷子胡亂地吃了起來。“潘哥哥，我父親說去新疆是壹個巨大的陰謀，那我們能不能不要去了？”
　　“呵呵！”潘俊見燕雲壹面吃東西壹面說話的樣子甚是可愛，於是微微笑了笑說道，“燕雲慢些吃，小心嗆到！”
　　“這壹天我壹直在琢磨這些話要不要和妳說，如果和妳說的話怎麽說才能勸妳不要去新疆？”燕雲口中咀嚼著青菜擡起頭對潘俊說道。
　　潘俊從窗口走過來坐在燕雲身邊，輕輕將她嘴旁的飯粒撥落，說道：“燕雲，妳父親說得沒錯，如果這真的是壹個陰謀的話我現在已經涉入太深，即便是真的想抽身出去恐怕也來有及！”
　　“其實我知道潘哥哥，我壹定勸說不了妳，但是妳放心吧，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我歐陽燕雲都願意陪著妳壹起過！”燕雲手中掐著筷子正色道。
　　“嗯，我知道！”潘俊微微笑了笑說道，此時馮萬春帶著金龍和段二娥也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到燕雲吃得正歡，哈哈笑道：“燕雲這丫頭終於肯吃飯了？”
　　“嗯！”燕雲將口中的菜咽下去說道，“馮師傅，您還真是夠偏心的！”
　　“咦？妳這丫頭剛回來就埋怨我老馮偏心啊？”馮萬春輕輕拍了壹下燕雲的腦袋說道，“妳說說我老馮哪裏偏心了？”
　　燕雲握著筷子指著桌子上的菜說道：“妳瞧馮師傅，這壹桌子菜裏都沒有妳上次在安陽給我們做的妳那招牌菜！”燕雲撇著嘴，但這話說得卻讓馮萬春心裏美滋滋的，他笑著說道：“丫頭，妳喜歡咱老馮的手藝啊？”
　　“嗯，這壹桌子菜也吃不出個味道來，還是馮師傅的招牌菜最好吃！”燕雲的話中盡是溢美之詞，說得馮萬春哈哈大笑。
　　“好，既然妳喜歡吃，那老馮我就舍命陪君子壹回，妳慢慢吃，等著我去給妳做個東北大亂燉！”說罷馮萬春笑瞇瞇地向廚房走去，也不管此時已經半夜了。段二娥見馮萬春走了出去也跟了出去。
　　正在這時，劉衎匆匆從蟲草堂前院走了進來，壹直向這第三進院走來。他剛剛從外面回來，來到三進院中間見潘俊房中的燈依然亮著，猶豫了壹下最後還是走了進去。
　　“少東家！”劉衎壹臉愁容地走到潘俊面前說道。
　　“怎麽了？劉衎叔？”潘俊見劉衎壹臉焦急的樣子問道。
　　劉衎在潘俊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麽，潘俊頓時楞住了，他擡起頭望著劉衎道：“人在哪裏？”
　　“門口的車裏！”劉衎壹字壹句地說道。
　　“燕雲，妳和金龍在這裏等著馮師傅，我和劉衎去去就來！”說完潘俊在劉衎的引領之下向門口走去。
　　潘俊壹面走壹面心中在默默祈禱著……
　　而在距此百裏之外的鬼鎮地下密室之中，幾個人妳看看我，我瞧瞧妳。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重，最後那腳步聲竟然在門口處停了下來。
　　這密室中的幾個人頓時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都不由自主地摸著自己的配槍，小心翼翼地將槍上膛準備隨時沖出去，此時屋子所有人的凝神屏氣，似乎等待著即將爆發的壹刻。接著眼前的那扇門被人輕輕地晃動了壹下。
　　就在這千鈞壹發之際，忽然從鬼鎮上方傳來了壹聲巨響，那聲音就如同是久旱後的壹聲悶雷，這密室也隨著那聲音震動了壹下，灰塵從房頂上散落下來。幾個人對視了壹下，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眼前的那扇門立時關閉了，接著鬼鎮地下的鬼子騷動了起來，原本看守著水壩的四十幾個鬼子只剩下了三兩個，余下的全部帶著槍從水壩上下來經過密室前面的隧道向鬼鎮上方而去。
　　不壹刻鬼鎮上方再次發起了壹聲巨響，這次的聲音較之剛剛的聲音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加劇烈的震動雖然不能破壞這間堅固的地下隧道，但卻足以將其撼動。時渺渺見時機正好，立刻吩咐道：“現在鬼子都已經撤走了，正是炸掉水壩千載難逢的機會，咱們馬上行動！”
　　說完幾個人點了點頭，推門走進隧道之中。
　　走出隧道，眼前的景象除了小北風外的幾個人都是壹驚，沒想到這鬼子竟然在這山中修建了如此龐大的壹個地下水壩。左右有四十多米長，水壩從腳下直通到山體之中，這水壩中的水應該是與外面水庫的水相連。而水壩上每隔二十米便有壹處泄水口，泄水口中的水從十多米高的地方噴射下來，落在遠處事先挖好的壹個水泥溝渠裏，溝渠並不算寬。如果將水庫炸開個口子的話大水必定可以將這鬼鎮的地下迷宮盡數淹沒。
　　想到這裏小北風毫不猶豫地背著事先準備好的炸藥沿著左邊鉆到了泄水口處，壹直在水壩上方的三個日本鬼子完全沒有註意，甚至他們絕不會想到有人會來炸這水壩，因此正頗為悠閑地用日語在互相打趣。
　　小北風此前壹直跟隨老北風在東北壹帶與日本人周旋，這炸藥如何擺放才能更顯威力自然不必說，早已爛熟於心。他將幾個炸藥包在水壩的泄水口下安排好後將壹根長長的引線拉到隧道口，小聲地對時渺渺和身後的幾個漢子說道：“好了，姑娘，妳帶著幾個兄弟趕緊離開這裏！”
　　“那妳呢？”為首的漢子低聲說道，“要走壹起走！”
　　“兄弟，這引線只有這麽長，總要留下壹個人來點火，妳們幾個隨著這姑娘快點兒離開，三分鐘之後我就會引爆炸藥，壹旦水壩炸開，即使想走也走不了了！”小北風壹面說著壹面觀察著水壩上幾個小鬼子的動向。
　　“可……”為首的漢子還要說什麽，但見小北風壹副決絕的樣子最終把話咽了回去。
　　“快走吧，遲了恐怕小鬼子回來我會提前引爆炸藥，到時候咱們大夥兒都是白白送死！”小北風拍了拍那漢子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把店裏的那女孩送到東北遼河去，我留了壹封信在我的房間裏，如果遭遇不測的話，東北的那群兄弟會代替我照顧她！”
　　“好，兄弟放心吧！”為首的漢子拍著胸脯說道。
　　“快走吧！”小北風推了他們壹把，又望了壹眼時渺渺，兩人相互點了點頭。
　　時渺渺轉身帶著三個漢子沿著隧道走了出去，小北風在這地圖上用壹條粗粗的黑線詳細地標明了出去的路，而時渺渺漸漸發現這小鬼子的地下迷宮雖然錯綜復雜得如同壹張蜘蛛網壹般，但在每個隧道口都有明顯的標記，那些標記與小北風地圖上的標記毫無二致。
　　走了片刻，時渺渺的耳邊忽然再次響起壹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聽那聲音像是剛剛那擁上鬼鎮的大批鬼子正在返回。時渺渺立刻讓幾個人躲進壹個深深的隧道中去。壹會兒工夫只見從主隧道旁邊的每個小隧道中都鉆出十多個鬼子，這些鬼子沿著主隧道向各個方向而去，而最讓時渺渺擔憂的是，那離開水壩的三十幾個鬼子此時正小跑著從他們身邊經過。
　　她低下頭借著隧道裏的燈光看了看小北風的那張圖，此處距離出口還有壹段距離，如果那些鬼子回去的話小北風必定會提前引爆炸藥。想到這裏她立刻站起身說道：“咱們得快點兒走！”
　　時渺渺帶著壹行人矮著身子順著主隧道的方向向小北風在地圖上標明的東北方向的出口奔去，因為擔心會被回來的鬼子發現，因此他們現在的速度較之先前慢了下來。誰知剛走出幾百米，忽然從隧道中傳來壹聲巨響，這聲音比剛剛那地面上所發出的聲音要響亮得多，緊接著是第二聲巨響，整個隧道都在這巨響中劇烈地顫動著。
　　時渺渺心道不好，壹定是小北風被那些日本人發現了所以提前點燃了導火索。她立刻帶著幾個人沿著眼前的主隧道向前又奔跑了數十米，向左轉進了地圖上的小隧道。
　　那爆炸聲在這隧道中漸漸平息，可是那劇烈的震動卻絲毫沒有停歇的征兆，反而愈發劇烈。雖然此處距離水壩已經有數百米之遙，但是壹股夾著水腥味的氣浪還是很快便撲了過來。躲在隧道中的小鬼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手中端著槍壹窩蜂地向水壩的方向奔去，剛剛奔到那小隧道的入口，壹個巨大的水柱便從小隧道中沖了出來。
　　前面的幾個鬼子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這浪峰撲倒在地，那隧道雖然表面是水泥，而內中卻依然是泥土，水壩壹破，巨大的水壓以摧枯拉朽之勢瞬間便將那小小的隧道口撕碎，那口子在洪水的沖刷下越來越大。
　　時渺渺帶著幾個人沿著小北風地圖上所指明的那條小隧道向出口而來，這條隧道是從背面的山上挖通的，坡度極大，因此越是向上走越覺得困難重重，走了片刻便覺得大腿酸麻，像是被人註入了鉛水壹樣，每上壹個臺階都極為困難，可能也正是因此，日本人才沒有在此處設防。
　　巨大的洪水源源不斷地向這鬼鎮地下迷宮湧去，隧道中的鬼子從未遭遇過此劫，早已經丟盔卸甲地向那些分散在主隧道壹旁的小隧道奔去，每壹個小隧道上面都是壹所房子，希望能從那些房子中逃出生天。
　　然而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日本人為了在此處秘密研究蒙古死蟲，特意花費數年心血再次建了鬼鎮，又在山中修建了壹個可以自給自足的水電站，他們不但在鬼鎮周圍布置了電網，更精妙之處在於那隧道的每壹個入口全部都用電來控制，從外面可以輕易拉動入口，而從裏面便只能用按鈕開啟，這水壩壹炸，與水壩最近的發電站首當其沖，那原本龐大的地下電網立時癱瘓。
　　當小鬼子們走到那原本進出自如的出口之時卻發現無論如何按動按鈕，那扇門依舊死死地鎖著，洪水已經完全沖垮了水壩，那水壩前面原本狹小的隧道也被碎裂水壩上迸出的混凝土巨塊砸成了通衢，洪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灌滿了主隧道，進而蔓延到那些小鬼子聚集的小隧道的隧道口。
　　只聽“砰”的壹聲，接著這聲音像是多米諾骨牌壹樣接連不斷地在鎮子中響起，隨著那聲音的此起彼伏，鬼鎮那壹棟棟青磚碧瓦的屋子瞬間被奔湧而出的洪水彈飛，隱約可以看到在那水珠之上有幾個人影。那些被洪水從地下隧道中崩出的日本人壹息尚存，然而當他們落在地上的時候卻被摔得粉身碎骨。而那洪水卻依舊毫不留情地迅速淹沒了他們的身體，幾條水流快速匯集到壹起進而蔓延了整個鎮子。
　　只是眨眼工夫，水位便已經淹沒了鬼鎮的那些破敗不堪的青磚大院。
　　那洪水的壹支離開主隧道向時渺渺他們所在的隧道奔湧而來，勢不可當，壹會兒工夫便已經來到了他們身後。
　　“快走，姑娘，水進來了！”走在最後的漢子驚慌地喊道。
　　時渺渺向後面瞥了壹眼，絲毫不敢怠慢，腳下的步子壹點點地加快，那水位上升的速度更快，這是壹場與死神的賽跑，如果輸了的話便會成為那群鬼子的陪葬。
　　“姑娘還有多遠？”為首的漢子壹面望著腳下的水位壹面說道，此時他腳下的鞋子已經沾水，而最後的那個漢子的膝蓋壹直浸泡在水中。
　　“馬上，馬上就到了！”此時這隧道中的燈盡皆熄滅，眼前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向上攀爬也只能憑借感覺，更不要說是看地圖了。即便是有光亮現在也根本來不及再看，時渺渺這樣說也只是給幾個漢子打氣，更像是給自己打氣。
　　又向上走了百余步，時渺渺的腦袋忽然“砰”的壹聲撞到了什麽，她輕輕揉了揉腦袋，而身後的大漢卻絲毫沒有察覺時渺渺已經停下，向前壹用力險些將時渺渺撞倒。
　　“姑娘，怎麽不走了？”為首的漢子氣喘籲籲地說道。
　　“我們可能到了！”時渺渺說著從懷裏掏出壹個火折子輕輕吹了吹然後掏出地圖，對照這地圖觀察了壹下四周，臉上露出壹絲喜悅的神情道。“我們到了！”
　　幾個漢子也是壹喜，這大難不死尚能逃出生天的感覺自然讓人喜不自勝。然而當時渺渺輕輕按動地圖上的那個按鈕的時候，卻發現眼前的出口根本紋絲不動。
　　“怎麽了？”為首的漢子焦急地望著時渺渺說道。
　　“照地圖上所說，這出口的按鈕就在此處，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根本打不開啊！”時渺渺也有些焦急，因為她此刻已經明顯感到隧道中的水沒過了自己的腳踝。
　　“讓我試試！”為首的漢子走到時渺渺身旁按住那個按鈕，可是與時渺渺壹樣，按鈕按下去根本毫無反應。幾次試下來漢子有些惱火了，他罵罵咧咧道：“姥姥的，狗日的小鬼子壹扇門也整出這麽多花樣來，老子就不信不用他這套還真的打不開？”說完那漢子向前走了兩步，摸到頭頂上的那塊鐵板，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向上頂著，可是半晌那鐵板竟然紋絲不動。腳下的水卻已經沒過了時渺渺的腰。
　　“來，哥兒幾個壹起上來！”為首的漢子向跟在時渺渺後面的兩個漢子說道。
　　那兩個漢子聞言立刻走上前去，與老大壹起用力，然而結果卻依舊讓他們大失所望。眼看著那水位壹點點上升，馬上便要沒過胸口。時渺渺和幾個漢子都放棄了，時渺渺心想也許自己此生命該如此。
　　“呵呵，姑娘，估計壹會兒水位就漲上來了，哥兒幾個就要和妳壹起死在這裏了，還不知道妳的芳名呢！”為首的漢子剛剛那壹陣開門加上之前爬這臺階已經用盡了全力，此刻已經再無力氣。
　　“時渺渺！”時渺渺覺得那水壓著胸口有些氣悶，陰冷的洪水讓她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身上的熱量正壹點點地被身邊的水流吸走，漸漸地壹陣困意撲面而來，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困過，仿佛稍微閉上眼睛就能睡過去。
　　“嘿，妳們發現了沒有，這水好像不再上漲了！”壹個漢子驚喜地說道。
　　這句話讓幾個人稍微興奮了壹些，時渺渺也發覺似乎這水剛沒過胸口便不再上漲了，只是即便這樣又能如何，他們幾個人被困在這裏，恐怕誰也不可能找到，時渺渺想到這裏又有些喪氣，靠在隧道的墻上，眼皮壹點點地下垂。
　　“餵，姑娘，千萬不能睡啊！”為首的漢子雖然早已睜不開眼睛但還是提醒道，“在這裏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嘿嘿，妳，說妳呢！”為首的漢子輕輕拍了兩下站在自己旁邊的漢子的嘴巴，說道：“妳他奶奶的別睡著了啊，小心點兒，壹會兒這水裏的魚鉆出來咬掉妳那要命的家夥！”
　　“嘿嘿，老大我沒睡，剛剛稍微打了個盹！”另外壹個漢子憨笑道。
　　“咱們不行，這樣吧，每個人輪流講自己的壹件最難以啟齒的事情。”為首的漢子強打精神道，“我跟妳們說啊，我們隔壁住著壹個孫老頭，都老八十了還娶了個小老婆，這小老婆嘴刁得狠，見誰不順眼就罵。老子早就想修理修理她了，但是咱老爺們不能親自動手啊！後來壹次我和孫老頭吃飯中間出去壹次再回來就和孫老頭說，我說老孫頭我和妳說妳婆娘剛勾搭我了。”
　　“老大，他婆娘真的勾搭妳了？”另外兩個漢子聽得津津有味地問道。
　　“鬼才要她，我就是騙那孫老頭。”為首的漢子嘿嘿笑了笑。
　　“那他肯信嗎？”壹個漢子疑惑地問道。
　　“這老爺們就算是真做了王八也不會在人前認啊，更何況他根本不信。”為首的漢子壞笑了壹聲說道，“後來我和他說，我說妳要是不信啊妳可以現在回去摸摸妳婆娘的屁股，估計現在還是涼的呢！”
　　“後來呢？”兩個漢子來了興致問道。
　　“後來那老孫頭看我說得真真的起身就回家了，壹摸他婆娘的屁股，妳猜怎麽著？真的是涼的！這不由分說上來就是壹頓揍！”為首的漢子說到這裏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咦？老大妳不是說他婆娘沒有勾引過妳嗎？怎麽屁股會是涼的？”另外壹個漢子不解地說道。
　　“呵呵！不管男人和女人平日裏屁股都是涼的！”說話的人是時渺渺，她也唯恐自己睡著了，強睜著眼睛聽著為首漢子說的不葷不素的段子。
　　“對，對，對，還是這個姑娘有見識！”為首的漢子挑起大拇指說道，“姑娘該妳說壹個了！”
　　時渺渺站在水中想了片刻說道：“我最難於啟齒的事情就是……”想到這裏時渺渺竟微微地笑了起來，這個平時極少露出笑容的女孩子笑起來格外漂亮，她忽然想起了潘俊，在安陽城外的那個小樹林中，篝火便如同時渺渺那時的心境壹般，在不停地跳躍著，潘俊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瞬間時渺渺的臉上飛出壹道霞光。她知道她還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暗無天日的水墓之中，為了他，為了那個她深深愧疚的男人，她壹定要活下去。
　　正在這時，頭頂上忽然傳來了壹陣輕微的腳步聲，時渺渺警覺地說道：“妳們聽是不是有人來了？”這句話無異於暗夜中的壹盞明燈，幾個人都側著耳朵靜靜地諦聽著，除了嘩嘩的水聲之外果然隱約傳來了壹陣腳步聲。
　　這聲音立時讓大家興奮了起來，他們拼命地敲打著頭頂上的鐵門，半晌卻毫無反應。幾個人停住了動作，再側著耳朵聽時，那腳步聲又不在了，難不成剛剛那腳步聲是什麽動物不成？當人看到了希望卻再次失望的時候，那最後的力氣便完全耗盡了，此刻所有的人再無精神講故事了，巨大的睡意如同他們胸口的水浪壹般壹波接著壹波地向他們襲來。
　　正在此時，蒙眬中時渺渺忽然聽到頭頂上的鐵門在微微顫抖著，轉眼間那扇門被拉開了，壹道強烈的白光從洞口射進來，時渺渺見在那出口處站著壹個女子，那女子的身體投射在陽光裏，如同仙女壹般。
　　時渺渺覺得眼前的陽光越來越刺眼，她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用手擋在前面，那光線不像是從壹個方向照過來的，似乎周圍所有的地方都在發光。當她的眼睛適應了眼前的光線之後，緩緩地將手放下，才發現此時自己正躺在鬼鎮北面的山上，不遠處的鬼鎮此時波光粼粼，微風清徐，帶著淡淡的腥味。
　　幾只蜻蜓在水面上追逐嬉戲，那個危害壹方的鬼鎮已經化為壹片湖澤。
　　“妳醒了！”潘苑媛見時渺渺醒過來才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說道。
　　時渺渺扭過頭見潘苑媛正微笑著站在自己的身後，她又疑惑地向四周打量了壹番發現那三個漢子已經不在了。
　　“別找了，他們幾個已經回到客棧去了！”潘苑媛笑著伸出手，時渺渺會意地拉著潘苑媛的手站起來說道：“剛剛是妳從隧道裏把我們救出來的嗎？”
　　潘苑媛不置可否地說道：“身體怎麽樣？還能上路嗎？”
　　時渺渺雖然覺得身上還有些乏力，但是卻不想在此處過多停留，她點了點頭。潘苑媛這才將壹直瞇在壹旁的兩匹馬拉過來翻身上馬。
　　而那三個漢子卻對這兩位女子更加佩服，據張玉鑫所說第二個女子叫潘苑媛，是北平城中潘家的人。潘苑媛在離開這客棧之時將小北風剩下的兩包炸藥帶了去，又向張玉鑫詢問了那鬼鎮地下隧道的入口，至於炸藥做什麽用張玉鑫不知，可是那三個漢子心中再清楚不過了。至於潘苑媛是如何做到的，卻無人知曉。
　　時渺渺騎在馬上，遠遠地跟隨著潘苑媛，前面馬上的那個女子雖然只有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但在危機之時她能將事情看得如此透徹，便如同是她壹直在自己身邊清楚自己的處境壹般。她的心計和城府絕對不在潘俊之下，時渺渺心想自己也許需要重新認識壹下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而轉念之間她又想到了更深的壹層，究竟是什麽人能將這樣的壹個女子控制在手心數年？想到這裏時渺渺不禁有些心驚。
　　潘苑媛見時渺渺始終沒有跟上自己，不禁輕輕地勒住韁繩扭過頭，見時渺渺似乎壹直在沈思著什麽，她微笑著說道：“怎麽了，時姑娘？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們便在前面找壹家客棧打尖休息吧！”
　　時渺渺催馬趕上道：“不要緊，潘姑娘，如果我們的速度可以快點兒的話估計還能趕在潘俊他們離開蘭州之前和他們會合！”
　　“那好吧！”時渺渺身體過於虛弱潘苑媛實在不忍急於趕路。
　　“潘姑娘！”時渺渺輕輕喚了聲說道。
　　“嗯？”潘苑媛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與之前在北平城中所見的那個女子完全判若兩人。
　　“我……”時渺渺忽然覺得有些尷尬，低著頭頓了片刻才說道，“妳比我大，以後我叫妳潘姐吧！”
　　“嗯，好哇！”潘苑媛說到這裏，嘴角微微斂起，“既然我們是姐妹了，那妹妹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啊？”
　　時渺渺淺淺壹笑，微微低下頭。
　　“哦！”潘苑媛會意地說道：“如果妹妹有什麽不方便的話權當姐姐開了個玩笑！”
　　誰知潘苑媛的話音剛落，時渺渺已將臉上的人皮假面輕輕除去，露出壹張精致絕倫的臉，潘苑媛眼前壹亮，心說這時渺渺的真容比那人皮假面何止美上百倍，若非自己親眼所見，絕不相信這世上的女子竟然能生得如此驚艷。
　　“姐姐，怎麽了？”時渺渺見潘苑媛壹副吃驚的表情不禁問道。
　　“我此刻方才知道妹妹之所以戴那人皮假面的原因，是因為本人實在太漂亮了！”潘苑媛雖是玩笑卻絲毫沒有恭維之意。
　　“姐姐見笑了！”時渺渺說著將那張人皮假面重新戴了回去。
　　“對了，妹妹妳剛剛說我們如果快壹點兒的話便能趕在潘俊他們離開之前會合，難道妹妹妳知道潘俊他們會在何時到達蘭州城？”潘苑媛淡淡地笑了笑說道。
　　“這……”時渺渺沈吟片刻並未說話，她的腦海中閃過壹個人，這個人便是愛新覺羅·庚年。
　　※※※
　　“庚年兄怎麽樣了？”潘俊坐進停在蟲草堂後院的壹輛黑色的轎車中，薛貴坐在轎車裏低著頭，潘俊壹眼便瞥見了薛貴左腕上的黑紗，那種不祥的預感立刻得到了應驗。
　　薛貴從懷裏拿出壹封信，潘俊遲疑地接過信，信封上書：潘俊潘爺親啟。這筆跡雖然陌生，但卻寫得蒼勁有力，潘俊連忙拆開信。
　　〖潘俊兄親啟：
　　見信如面！
　　兄見此信之時，恐庚年早已成鬼。早年便聽聞兄之大名，怎奈無緣結識。月前在北平城中與兄相見，倍感相逢恨晚，只怪庚年無福與兄做畢生知己。
　　兄誠信道家中庸之道，欲在此縱橫逆流之中安於壹生。可自甲午之戰以來，那彈丸島國倭寇盜強之心便昭昭然於天下，我五千年泱泱大國此刻正是危急存亡之際，國之興亡匹夫之責。庚年雖為滿清後裔，卻不忍見國破山河在，望以壹己之力為蒼生振臂壹呼。
　　與兄雖只是短暫壹瞥，卻深感兄憂國憂民之心。兄雖身居宅院之中，卻心存天下大義，驅蟲家族之秘關乎生死，望兄慎之又慎。庚年便是死也可含笑九泉。
　　庚年此路已至盡頭，兄之路尚遠。望兄保重，再拜！
　　愛新覺羅·庚年絕筆，於安陽〗
　　潘俊將這封信反復地讀了幾遍，雖然他與愛新覺羅·庚年僅僅見過兩次，然而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卻散發著壹種憂郁的感染力，這種感染力讓潘俊也覺得相逢恨晚。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僅僅數日之別，兩人卻已經是人鬼殊途了。
　　“庚年前日清晨便在安陽城的舊宅中被日本人殺害了！”薛貴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叱咤西北、縱橫商場多年的西北漢子說到此處語氣中滿懷悲愴。
　　“這封信是庚年在臨死前派人秘密從安陽帶出來的！”薛貴似乎並不等待潘俊答話依舊自顧自地說道。
　　潘俊壹直沈默著，緊緊地握著拳頭，他始終想不明白憑借愛新覺羅·庚年的身份和地位，怎麽會忽然之間慘遭不幸，他側著頭望著窗外的闌珊夜色，此時的蘭州城像壹個繈褓中睡熟的嬰兒壹般恬靜。壹過午夜黃河水騰起的水汽便籠罩著整個蘭州城，懸於天空的那輪皓月氤氳在水汽之中，而幾天之前在這輪明月之下的安陽城中的壹處舊宅子裏卻站著兩個年輕人。
　　“原來妳們彼此早就相識！”管修望著庚年遞給自己的那封信詫異地說道。
　　“嗯！”庚年站起身來雙手背在後面悠然地走到管修身旁，擡起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很多年前自從我發現了湘西水系時家人的那場蹊蹺的火災之後便認識了他，後來我才知道他也和我壹樣對那七十二年前的火災心中充滿了疑惑。但為了避免麻煩我們壹直在秘密聯絡！”
　　“哦，原來是這樣！”管修若有所思地沈吟片刻說道，“庚年兄，是時候了，趕緊離開安陽吧，日本人已經發現妳在安陽的行蹤了！”
　　“呵呵，管修兄，其實妳今天忽然來到安陽，我便知道是什麽事情了。其實之前金素梅曾經給我打過電話提醒我，讓我離開北平早做打算。妳今天來是不是……”庚年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站在壹旁的管修長出壹口氣，微微點了點頭：“庚年兄，妳說得不錯，我是隨特高課壹起來的，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除掉妳。另外幾個人現在在憲兵隊，不過應該不出兩天便會發現妳的行蹤！妳快點兒逃吧，逃到海外去！”
　　庚年搖頭嘆了口氣。“能逃到哪裏？美利堅，還是英格蘭？”庚年自嘲著說道，“國破山河在，八國聯軍闖入北平城，西太後倉皇出逃，最後這群強盜燒殺搶掠；袁世凱登基稱帝，清宮後裔怕受殃及紛紛逃亡海外，而現在日本人來了，難道我們還要逃嗎？”
　　“可是庚年兄，如果妳有什麽不測的話，那之前妳的所有計劃就會付之東流啊！”管修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妳必須走，必須趕緊離開安陽，我已經在安陽城外安排了車馬，他們會暗中送妳去武漢，然後妳從武漢再轉到香港！”
　　“管修兄，妳錯了！”庚年厲聲正色道，“倘若我走了的話，那所有的計劃才會付之東流。這個計劃我們籌備了多年，壹直等待著這個時機，如果我自己都怕死逃到海外，那麽別人呢？他們還會依照之前的計劃行事嗎？”
　　“可……”管修是個冷靜而聰明的人，瞬間他便明白了愛新覺羅·庚年的用意，伸出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掐住，神色凝重，喉嚨硬咽。
　　“而且妳今天冒險來到這裏本來就是個錯誤，壹旦我出逃的話，那麽日本人必定會知道他們內部有奸細，如果那樣的話妳就危險了。”庚年娓娓說道，“管修兄，妳太重要了，在安陽城外我已經見到了潘爺，將壹些事情都告訴了他，而另外壹些事情也會由那個人來做。我現在已經毫無價值了，而妳卻不同。”
　　“庚年兄……”管修還要說什麽，忽然耳邊響起了壹陣整齊的腳步聲，那腳步的聲音似乎正是向這個方向而來。
　　庚年和管修二人警覺地屏住了呼吸，過了片刻，庚年忽然快步走進屋子，從裏面取出壹封信說道：“估計是日本人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這封信妳在我死後交給潘爺。”說罷庚年將那封信塞給了管修，管修木訥地接過信。
　　接著庚年上下打量了壹下管修說道：“殺我！”
　　“什麽？”管修詫異地望著庚年，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然已經將整個宅院包圍了起來。
　　“哎呀，管修兄，妳還等什麽？”說著庚年將管修別在腰間的配槍抽出來上膛，之後遞給管修道：“快點兒動手，否則被日本人發現妳我在壹起的話恐怕就要前功盡棄了！”
　　管修伸出手接過槍，將手指按在扳機上卻無論如何也按不下去。
　　“快點兒動手！”庚年壹字壹句地說道，他的話音剛落院門便被幾個日本人踹開了，而與此同時管修的手指微微壹顫，隨著壹聲槍響，壹滴滾燙的血噴濺在了管修的臉上，而眼前的庚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雙眼微閉，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淡淡的笑意，那笑像是欣慰，又像是對日本人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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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相框上的庚年留著平頭，戴著壹副眼鏡，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壹絲笑意，看上去幹練精明，但那微笑卻凝固在了照片上。在這薛家宅門的三進院的壹個房間中薛貴布置了壹個靈堂，四周黑幔繚繞，潘俊左腕上戴著黑紗在庚年的遺像前深深鞠了壹躬。
　　此刻潘俊的心中如翻江倒海壹般，從小他便學習《道德經》，深通中庸之道，凡事置身事外，作壁上觀，國共之爭如此，日本人入侵如此。潘俊也經常在考量著這祖先遺學是否正確，然而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容易讓自己走入歧途而不可自拔。庚年的死對於潘俊的震動極大，他心裏的天平漸漸開始傾斜了。
　　潘俊和薛貴二人祭拜了庚年之後緩緩走入正廳，此時已經是三更時分。仆人倒上兩杯茶之後便退了下去，薛貴喝了壹口茶惋惜道：“庚年與我雖然只有壹面之緣，但這壹面之緣卻讓我對他印象極深。此後數年我和他常有書信往來。這數年中他告訴了我兩件事：第壹件事是沿著古絲綢之路開辟新疆商道，這件事讓垂死的薛家生意再度興隆；第二件事便是介紹了潘爺您，讓小女得以解除病患之苦。因此庚年於我恩同再造。”
　　“庚年兄，世之英雄也！”潘俊皺著眉頭想，何謂英雄？英雄不論出身、地位、往昔所為，只在民族危亡之際，國家生死之秋，是否肯上前邁壹步，邁出此步者便是英雄，退縮者必定被世人所棄。
　　“哎，天妒英才啊！”薛貴不禁長嘆道。
　　“是啊！”潘俊每每想起庚年便覺得心酸，兩個人沈默片刻，潘俊擡頭看天色漸晚站起身道，“薛先生，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恐怕這幾日略微打點壹下行李便要起程了！”
　　“哦？”薛貴皺著眉頭頓了壹會兒道，“敢問潘爺是不是要從此處前往新疆？”
　　潘俊亦不避諱，微微點頭。
　　“此處去往新疆雖然已經脫離了日本人的勢力範圍，但這壹路上卻也並不太平。時有山賊、劫匪出沒。”薛貴有些擔憂地說道。
　　潘俊本想在蘭州城中稍事休息，然後做好準備便起程前往新疆，誰知中間卻又出現了這麽許多事端，打亂了他的行程，而此時壹切皆盡塵埃落定，所以讓他擔憂的反而是出蘭州至新疆這壹段的路程。
　　“不過潘爺也不必太過憂慮，我薛家在這古絲綢之路上走商多年，與各方勢力都有些來往。如果潘爺不嫌棄這商賈身上的銅臭味，不如與我那商隊壹起上路，這樣壹來多些照應，二來這壹路之上也能少生壹些事端早日到新疆！”
　　薛貴的話讓潘俊心中大為感激，這幾日讓他發愁之事頃刻之間便已解決，潘俊拱手道：“真能這樣就再好不過了，只是不知商隊何時出發？”
　　“三日之後便會出發！”薛貴盤算了壹下說道。
　　“好，那多謝薛先生，潘俊告辭！”潘俊說著拱手告辭。
　　出了薛家宅門潘俊並未乘坐停在門口的黑色轎車，而是孤身壹人走入了這茫茫的夜色之中。庚年的忽然遇難對潘俊來說無疑是個不小的打擊，在他的腦海中時不時會閃現出庚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