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二十三章

肝膽壹古劍 by 公孫夢

2018-5-26 06:02

第二十三回 龍潭虎穴
  天色已經昏暗,房中掌起明亮的燈燭。
  石奇峰出現於房門中。
  他向沈陵使個眼色,才道:“沈兄,妳目前反正無處可投,同時在敝局之內,沒有風險,希望妳暫時留下。”
  他又吩咐胡蝶衣道:“蝶衣,叫人把飯開到房間裏來。”
  沈陵聽胡蝶衣說過有人暗中窺視,所以明白石奇峰使眼色的用意。
  “在下身為俘虜,石兄愛怎樣就怎樣處置。”他淡淡地道:“只是在下壹直躺在床上,很多事都很不方便。”
  石奇峰伸手在沈陵身上捏捏拍拍,然後道:“行啦!妳可以起身,亦可行動自如,不過在三五日之內,妳的功力會減弱了些。”
  他說此話時,並沒打眼色。
  沈陵微感惶然,知道此話是實不假,他只好認了。
  於是他試著移動身體,果然很快就能坐了起來,接著離床下地。
  胡蝶衣替他打了壹盆熱水,漱洗之後,請他移步來到八仙桌落坐。
  兩名使女提著食盒進來,就在房內的桌上擺好,飯菜十分豐富。
  石奇峰和胡蝶衣都坐下陪他用餐。
  胡蝶衣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禁笑道:“沈先生胃口真好,叫人看了自己亦覺得餓起來啦!唉!我真羨慕妳。”
  沈陵訝道:“羨慕?妳是女孩子,吃起飯來不可能像我這副樣子。”
  胡蝶衣道:“我不是羨慕妳的飯量和吃相,而是羨慕妳的氣魄,我若是處身於妳這種環境中,壹定吃不下壹點東西。”
  石奇峰笑壹笑,拂髯道:“我們男人講究這種英雄氣概,妳身為女子,當然不同啦!妳去沏壹壺好茶來,我有話與沈兄談。”
  沈陵放下筷子,摸摸肚子,道:“我好像已昏迷了很久,但記不起有多久啦!石前輩可否相告?”
  石奇峰道:“妳已昏倒了兩天之久,不過,廠衛方面顯然毫無放松,反而增加了很多人手,把京師九城以及京畿附近百數十裏地面,幾乎都掀開細搜。”
  沈陵沈思壹下,道:“這樣說來,東廠和錦衣衛都是誌在必得啦!”
  石奇峰作個手勢,請他到壹旁落坐。
  “正是如此,據我所知,東廠和錦衣衛多年以來,權勢重大,辦的案子大小都有,其中有不少震動壹時的大案,可說是提到辦案時的緊張嚴重,這回是頭壹遭,可以說是已傾全力搜捕妳。”
  石奇峰神色凝重地道:“順便奉告壹聲,廠衛這兩個組織中有不少從未出動過的高手,這回都親自出馬了。”
  沈陵淡淡壹笑,道:“石前輩恐怕有些言過其實吧?”
  石奇峰訝然道:“沈兄難道不信?為什麽?”
  沈陵仍然以淡淡的口氣,道:“假如東廠和錦衣衛已傾全力搜捕我,妳們這裏豈是安全之所?貴局憑什麽不畏東廠和錦衣衛?退壹步說,即使此地戒備森嚴,不虞廠衛人闖入來,但貴局也必定將我的蹤跡盡力掩藏,例如這兩位使喚的婢子,就不該讓她們得悉,何況還當著她們談廠衛緝拿在下的事?”他微微壹笑,笑容中透出堅定自信的意味,又道:“貴局窩藏要犯,並非普通罪行,而是抄家滅門的彌天大罪,妳們就算不怕,卻難保下人們不泄風聲。”
  石奇峰神色自若地聽著,讓他說完,才擡頭望望剛把茶沖好送來的胡蝶衣。
  “妳用的是什麽茶葉?”石奇峰問。
  “是上好的香片。”
  “不對,香片的花香奪去茶葉厚味,失去原味。”
  石奇峰不滿地搖搖頭:“妳最好泡壹壺武夷巖茶,鐵觀音也好,水仙也好,不要香片。”
  胡蝶衣抿嘴壹笑,低低道:“我本是怕沈先生喝不慣巖茶,好吧?我另外沖壹盅鐵觀音。”
  沈陵沒有作聲,他對喝那壹種茶完全不關心,全神在尋思石奇峰的反應,為何如此鎮定平靜?
  只聽石奇峰說道:“沈兄的分析非常合理,只有壹點妳估計錯誤了。那就是本局所有的人,包括使喚的婢女在內,無壹不是忠心耿耿,不論什麽情況之下,都不會泄露風聲,出賣本局。”
  他說得那麽有把握,使沈陵受到他強烈信心感染,心中信了大半。
  胡蝶衣把茶沖好,站在石奇峰身後,看來她沒有絲毫避諱的樣子。
  石奇峰悠閑地呷了幾口熱茶,露出品嘗的樣子。
  過了壹會,他才把註意力回到眼前的事情上。他平靜地問道:“沈兄,假如本局願意支持妳們這個集團,妳意下如何?”
  沈陵楞了壹下,才道:“石前輩這話只是假設呢?抑或是當真有此可能?”
  石奇峰嚴肅地道:“自然是當真有此可能。”
  沈陵道:“以貴局的龐大實力,如果支持敝方,敝方自是十分歡迎,可是貴局為何甘願冒此大險?”
  石奇峰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難道妳們幹得,我們就幹不得?”
  沈陵道:“話不是這麽說,但貴局已有基業,而東廠和錦衣衛方面對貴局亦沒有迫害。”
  他沈吟壹下,又道:“我的意思是,敝方所有的人,都是出於個人的自願,感到須得為國出力,為天下蒼生盡心,誓死與奸賊鬥爭,保護忠臣良將,不為奸黨所害。前輩應該很清楚,廠衛這兩大機構,權力都操在奸閹之手,所以凡是反對奸黨的,動輒有抄家滅門,甚至誅連九族之險!”
  石奇峰擺擺手,道:“我都知道。”
  沈陵道:“但貴局上下逾千之眾,前輩深信這麽多的人個個都願冒此奇險大禍麽?即使不敢不聽從,但人人都靠得住麽?”
  石奇峰斷然道:“不錯,他們都絕對服從,而且靠得住。”
  沈陵嘆壹口氣,道:“石前輩本是長於智略之人,豈能說出如此肯定的話?”
  石奇峰道:“敝局可供差遣使用的人,超過四千之數,本人敢以人頭擔保,個個都是忠心可靠。”
  沈陵默默不語,他的態度已顯示他根本不相信石奇峰的話。
  胡蝶衣突然插口道:“沈先生,二老爺的話絕對錯不了,我也敢用人頭擔保,只不知妳信是不信?”
  沈陵不想再談下去,道:“好在這種事情,我既不過問,更作不了主,石前輩最好找別人商量。”
  石奇峰知他的心意,微微壹笑,果然不再說下去。
  他換了個話題,說道:“沈兄知不知道東廠和錦衣衛大舉搜捕妳的原因?”
  沈陵忖:妳休想詐出我的口風。口中應道:“在下不知道。”
  他話說出口,頗為後悔不安,暗念前此在避塵莊中,全靠石奇峰贈以靈丹碧血刀等四件奇珍,又將絕域十三煞神的陣法秘密泄露與他,方始逃得了性命,現在對他十分生疑,以及壹問三不知的態度,實在有愧救命之恩。
  石奇峰頷首道:“妳若不知道,我便告訴妳,他們是為了‘天堂鳥’之故,發動了全力搜捕妳。”
  沈陵哦了壹聲,道:“原來如此。”
  石奇峰等了壹下,見他不說下去,便道:“沈兄,天堂鳥代表什麽?”
  沈陵道:“在下也不知道。”
  石奇峰沈吟了壹下,才道:“假如這是壹件莫大的秘密,石某人也不會輕率相詢,以免沈兄妳為難。正因為以我所知,這天堂鳥應該不是不可說出來的秘密才會相問,卻不料沈兄不予置答,這實在叫人覺得費解。”
  沈陵訝然道:“石前輩何以見得這天堂鳥不是大秘密?”
  石奇峰道:“因為這三個字最先是出諸壹個化裝為車夫的青年口中,錦衣衛方面已經查明白,這個自稱小八子的青年,真姓名是朱果中,雖是妳們集團中人,但卻是個小角色。即然這朱果中不是什麽人物,尚且能說出天堂鳥這三個字,可見得所謂‘天堂鳥’,外間人誠然還不知它是鳥是人,但壹定不是什麽機密的事。”
  沈陵笑壹笑,道:“可是石前輩剛剛說過,廠衛方面,正因天堂鳥而對我萬分重視,如何又變成無關緊要之事呢?”
  石奇峰徐徐道:“我的看法是這天堂鳥這三個字本身並不重要,而是它所代表的東西或人才是重要。只不過其中另有某種原因,使得廠衛傾力緝捕妳,根據小八子的口供,好像天堂鳥的關鍵便是在妳身上,當然這麽壹來,人家非抓到妳不可!”
  沈陵尋思了壹陣,才道:“如果在下仍然表示不知‘天堂鳥’真正的意義是什麽,只不知石前輩信不信?”
  石奇峰淡淡壹笑,道:“既然沈兄堅稱壹無所知,再問下去也是徒然,好在本局還能在別的方面探聽到消息,也沒有多大關系。”他停歇了壹下,又補充道:“不過沈兄守口如瓶之舉,對妳自己卻十分不利。”
  沈陵慨然道:“在下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石前輩這話可駭不倒我。”
  石奇峰搖頭道:“妳會錯我的意思啦!我只不過先告訴妳,本局對‘天堂鳥’全然無知的話,則在掩護妳之時,難免會有疏失,因此對妳本身的安全甚為不利,並不是打算對妳怎樣。”
  沈陵正色道:“在下的安危,自己負責,如果遭到不測,絕不敢怪貴局掩護不力。”
  石奇峰毫無絲豪不滿神色,笑道:“好,好,我們不談這壹件事,妳是個傲骨如鐵的義烈之士,絕難改變心意,再說下去,只怕反而傷了和氣,對不對?”
  沈陵略略欠身,道:“石前輩智深廣如海,在下深感佩服!”
  石奇峰當下又與他談起最近的時局,在這壹方面,他們卻找到了共同的見解,那就是世局日非,盜寇橫行,邊境警訊頻傳,兩人都感到十分憂慮和憤怒。後來他們又談到武功方面,旁及武林門派的事。沈陵暗驚這石奇峰對各家派秘傳心法的博識。但他自己卻不大表示意見,甚且時時裝出茫然不知的神情,以免對方從他的見解反應中,獲得線索,從而推測出他的出身家派。
  他們不知不覺已談了個把時辰之久。
  沈陵好像有點坐不住的樣子。石奇峰看在眼中,突然向侍立背後的胡蝶衣道:“小蝶,妳且回避壹下。”
  胡蝶衣應了壹聲,慢慢走出去。
  在門口處她還回頭向沈陵笑壹下,顯然她很不願意走開。
  她臨走的回眸壹笑,媚艷四溢,蕩人心脾,沈陵只看得心頭怦跳,心中湧起了把她抱在懷中的強烈欲望。
  只聽石奇峰徐徐說道:“沈兄,妳是當世的俠義誌士,小蝶卻是宇內無雙的美女。”
  沈陵吃了壹驚,道:“石前輩這話是什麽意思?”
  石奇峰道:“我已收了小蝶為義女,因此近日不免為她的終身大事打算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沈陵壹時心亂如麻,但表面上都裝得若無其事。
  他淡淡地道:“但妳用不著對在下談此事啊?”
  石奇峰笑道:“沈兄滿腔熱血,壹片丹心,為拯救天下蒼生而與奸賊鬥爭,使人肅然起敬。因此我想如果小蝶得以侍奉左右,她這壹生亦可無憾了。”
  沈陵輕嘆道:“在下還沒有成家立室之想,石前輩的美意,唉!在下只好辜負了!”
  石奇峰道:“我了解妳的立場,不過妳放心好了,第壹,小蝶不會成為妳的累贅。第二,她也不是做妳的結發元配,而是充當妳的侍妾,她的命不宜做正室,再說她也配不上沈兄,所以……”
  沈陵忙道:“石前輩說哪裏話?胡姑娘乃是紅塵中的謫仙,在下壹個凡夫俗子,那敢納她為妾?”
  他口中雖是峻拒,理智也告訴他不能要她。可是感情上卻為之歡欣不已,而且最奇怪的是陣陣欲火上透心田。
  石奇峰擺擺手,道:“反正此事不急,咱們慢慢再商量,不過沈兄不妨考慮壹下,如果妳收納了小蝶,對妳有好有壞,至少對付廠衛之時,妳可以獲得很多機密情報,對大局來說,其利無窮!”他突然起身,又道:“我還有點事,恕不相陪了,咱們剛才這些話,還望沈兄暫勿告訴小蝶。”
  沈陵忙道:“那是當然!在下實是不便啟齒,前輩放心吧!”
  石奇峰走了之後,沈陵尋思道:這就奇怪了,石奇峰難道對我使出美人計?如果是美人計,那麽他目的何在?莫非他們京華鏢局已為東廠收羅了?可是從種種跡象看來,他們不像與廠衛有了勾結。
  他心中壹陣焦躁,坐立不安,起來走了兩圈,心中陡地泛起了胡蝶衣的倩影,便再也拂不掉。
  渴望了好壹會,才聽到胡蝶衣的細碎步聲,接著香風撲鼻,人影入室,燈光之下,又見到她那張艷麗無雙的面靨。
  他目光眈眈地望著她,胡蝶衣抿嘴壹笑,道:“妳怎麽啦?好像不認識我了。”
  沈陵記起有人監視之事,不覺目光四轉。
  胡蝶衣忙道:“妳放心吧!現在已無人監視了,我親眼看見二老爺陪著唐姥姥出去了。”
  沈陵心理上的負擔壹去掉,再加上石奇峰曾經當面把這個美女許配給自己為妾,心情大為異樣,全然沒有考慮到她拒絕的問題,只要他願意,這個美女便是他的人了。
  他的情欲熊熊升起,但理智並未泯滅,心想縱使石奇峰施展美人計,他亦不怕。他絕不會泄露秘密及出賣同道的。
  胡蝶衣走到他身邊,親切地柔聲問道:“妳氣力恢復了沒有?”
  沈陵問道:“恢復了又如何?難道我可以遠走高飛嗎?”
  胡蝶衣頷首道:“當然可以,二老爺是這樣說的。”
  沈陵暗中壹運氣,道:“真氣還有阻滯現象,假如此地真的沒有其他危險,我還是暫時留壹兩天比較好。”
  “這兒壹點危險都沒有。”胡蝶衣道:“據我所知,大老爺很想收羅妳,他說鏢局正缺乏妳這種智勇雙全又有領袖之才的人物。”
  沈陵笑道:“那麽我替他辦事出力好不好?”
  胡蝶衣嫣然道:“當然好啦!但妳另有大任在身,哪能到鏢局來。”
  她的話突然中斷,原來沈陵已把她抱住,而她好像是驚得軟了,全身毫無氣力,話也說不出來。
  沈陵把她抱起,大步走向床鋪,將她放在被衾上,伸手為她輕解羅帶。
  胡蝶衣直到這時才從驚魂中回醒,低聲道:“沈先生,不要這樣……”
  沈陵俊面通紅,呼吸微見急促,雙目中射出情欲的光芒,沒有理會她,仍然為她解帶寬衣。
  胡蝶衣此時四肢癱軟,沒有壹點抗拒的動作。
  眨眼間她上身的羅衣已經解開,露出了酥胸,在燈光下,雪白的肌膚和起伏的峰巒,發出壹片眩目搖神的光芒,以及陣陣中人欲醉的暖香。
  沈陵身子壹傾,正待伏身下去,忽見胡蝶衣熱淚盈眸,滿面悲痛愁苦之色,不覺壹怔,中止了壹切動作。
  “妳怎麽啦?”他訝然問道。
  胡蝶衣在枕上用力搖頭,帶著哭聲說道:“不,不要碰我……”
  她悲傷的聲音,淒艷的表情,使沈陵滿腔的情焰欲火,冷卻了大半。
  他實在想不透她為了什麽原因,顯得如此悲痛欲絕?
  胡蝶衣扯好了衣服,遮住了裸露出來的酥胸,接著縮起身子壹滾,滾到床裏頭。
  她這些動作,自始至終都沒碰著沈陵壹塊衣角,也毫不掩飾她不要和他有任何碰觸之意。
  沈陵雖是欲火猛烈,恨不得把這塊肥肉吞下肚中,可是另壹方面又感到萬分難堪,心想自己在她眼中,壹定變成急色的男人。所以她不願再碰自己壹下……這份難堪,其中又夾雜有忿恨,以及自尊心受損傷的陣陣痛苦。
  他猛然壹挺腰,站直身子,轉身走開,不覺走到門口,只聽胡蝶衣幽幽長嘆壹聲,嘆聲中含有無限淒楚怨苦之意。
  他停住了腳步,望著那道關著的房門,心中卻在尋思。
  久已不知去向的理智,忽然回到他的腦中,暗念自己向來風流不下流,對女人極能克制,為何今夜腹內湧起陣陣欲火?
  當下提功聚氣,凝神定態,眨眼間腹內那股欲火,平熄了壹大半。
  他本是十分機警聰明之人,念頭立轉,想出了壹點端倪,那就是飯菜中被人暗放了藥物,使自己失去了理性。
  房內壹暗,燈火齊滅,胡蝶衣忽見床前站著壹條黑影,知是沈陵,以為他又要用強,不禁花容失色,心中泛起了說不出的痛苦,不覺淒淒切切地低聲哭泣起來。
  可是過了壹陣,她心中愛慕的那個男人,並沒有壓到她身上去,於是停止了哭聲,舉目望去。
  由於房內已黑了好壹陣,眼睛已能適應,因此可以分辯出床前人影的模糊輪廓。只見他垂眉瞑目,動也不動。
  她正在訝異不解,沈陵忽然睜開雙目,側身坐在床口,上半身向她靠近來。
  胡蝶衣這壹驚非同小可,哀切的低聲叫道:“不,不要碰我,我求求妳……”
  沈陵果然沒有伸手碰她,雙目炯炯,像是黑夜中的兩顆寒星。
  “妳很怕我是嗎?為什麽?”沈陵低聲問。
  胡蝶衣見他未伸手,芳心定了下來,道:“因為妳不能碰我……”
  沈淩疑道:“妳說不能,而不是不許,這樣說來,妳心中不是不願意,只是形勢所迫,另有苦衷,所以不能讓我碰妳,對嗎?”
  他已恢復神智,運功之際也知道果然曾受藥物所侵,所以壹陣子失去了理性。現在他分析事理,層次分明,用字準確,和剛才全然不同。
  胡蝶衣連連頷首,道:“是!是!剛才妳幾乎嚇死我了。”
  她心中陡然升起壹陣劇痛。因為她的苦衷,竟然無法向這個青年吐露。
  沈陵沈吟道:“石前輩知不知道妳的苦衷?”
  胡蝶衣道:“他當然知道。”
  沈陵道:“既然我連碰都不敢碰妳,那麽更不能娶妳回去了,對不對?”
  胡蝶衣默然道:“是的。唉!我天生命薄,這輩子已沒有侍奉妳的福份了。”
  她說到這裏,痛苦地透壹口大氣,隨即低低啜泣。
  沈陵心中想道:“既然她有問題,石奇峰也不是不知道,為何還將她許給我?想到此處,心中極為凜駭,壹個念頭在心中升起,莫非她已經是石奇峰的妻妾?
  沈陵又憤怒又憐憫,憤怒的是石奇峰不知有什麽陰謀詭計,竟把他自己的妻妾讓人,還不惜使用催情的藥物來達到目的;憐憫的是眼前這個嬌媚絕世的美女,竟得不到石奇峰的真情,還被利用為工具。
  過了壹陣,他才說道:”蝶衣,我要走啦!妳是留下來呢,抑是跟我走?“胡蝶衣不經思索地道:”我不能跟妳走。“
  她不但拒絕出走,而且毫不考慮,顯然這件事根本沒有可能性。
  忽聽胡蝶衣又道:”妳也不要走,外面壹定……“沈陵冷冷道:”我不怕!“
  他站起身,心中忿怒仍然未消。
  ”妳在生我的氣嗎?“蝶衣急忙伸手,抓住他的臂膀,聲音中帶有想哭的意味。
  沈陵心中壹嘆,怒氣全消,柔聲道:”剛才真有點生氣,但現在好啦!我不再生妳的氣就是。“他真怕她再哭起來,便故意岔開話題,輕松地道:”妳對我太不公平了,瞧!妳可以抓緊我,而我卻不能碰妳。“胡蝶衣連忙縮手,道:”對不起,我也不應該碰妳的。“沈陵笑道:”我可不在乎,如果妳用力拉我,我可不就順勢倒在妳身上了麽?“胡蝶衣卻十分認真地道:”千萬不可,妳不能碰我!“沈陵本想坐回床沿,聽了這話,覺得很不是滋味。
  他淡淡地道:”我去把燈點上。“
  他過去點燃燈火,就在桌邊坐下。
  耳中聽到胡蝶衣系束衣服的聲音,腦海中不由閃過剛才她酥胸袒露的情景,心頭微蕩。
  胡蝶衣離床下地,走到他對面坐下,手肘擱在桌上,托住香腮,在燈光之下,只見眉黛含顰,那張艷麗的面龐上,籠罩著壹層清愁。
  沈陵看了但覺回腸蕩氣,那顆心再也狠不起來。
  只聽她幽幽嘆息壹聲,道:”我生來就註定是苦命人,時時恨不得快點死掉,以免累人累己,唉!“沈陵道:”妳心中有著很大的苦衷,只是為什麽不肯說出來?“胡蝶衣搖頭道:”我不能說,也求妳不要追問。“沈陵空白狐疑滿腹,但又感到她的懇求正是情真意切,實是不便再追問下去,只好聳聳肩,默然忖想。
  他不能不佩服鐘子豪、石奇峰等人,的確有點莫測的手段,不但能使麾下之人個個忠心耿耿,不辭壹死。
  連胡蝶衣在這種情況下,仍然守口如瓶,壹個字都不泄露。
  胡蝶衣見沈陵現出冥思苦索的表情,便問道:”沈先生,妳想什麽?“沈陵苦笑壹下,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只覺問題很多,卻理不出壹個頭緒來,簡直無從想起。“胡蝶衣道:”那就不要想,永遠不要想。“
  沈陵訝然道:”妳不希望我想出個中內情,是不是?“胡蝶衣點點頭,嬌靨上又泛起了幽淒動人的神情。
  沈陵越看越感到她的苦衷十分奇怪,決心查明原因,然後盡壹己之力去幫助她。
  他表面上卻道:”好吧!我就不去想它。我想再住壹兩天,等外面風聲平靜了才走。“胡蝶衣正要說話,外面忽然傳來壹陣步聲。
  轉眼間,石奇峰提著燈籠步入房內。
  他向二人笑道:”妳們猜猜看,剛才誰來過?“胡蝶衣訝然道:”義父,有人到我們局裏來麽?“石奇峰點點頭道:”是的。“
  沈陵微壹沈吟,道:”是不是無雙飛仙邵安波?“石奇峰疑惑地望著他,點點頭道:”是的,正是邵安波,局主和我費了點力氣,才把她應付走。“他停歇壹下,道出心中的疑問:”沈兄何以壹猜就中?“沈陵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她。“
  石奇峰道:”這位無雙飛仙邵仙子可能不死心,還會暗中搜索本局,所以請沈兄到壹間密室住,等到過了今晚,方可回到此處。“沈陵考慮壹下,才走出房間,只見門外有壹個提著燈籠的蒙面人在等候。
  蒙面人壹言不發,轉身帶路。
  沈陵跟隨在後,穿過兩座院落,隨即轉入壹條通道內,他推開壹道房門,沈陵隨後進去壹看,竟是壹間書房。
  沈陵皺皺眉頭,問道:”這壹間就是密室嗎?“蒙面人沒有回答。
  忽見壁間壹排書櫃無聲地移開了數尺,現出壹道門戶,門中有燈光,卻是壹道扶梯,原來下面才是密室。
  沈陵沿梯而下,盡頭有壹道門戶,黑色的木門開著,裏面點有燈燭,十分明亮,家俱陳設甚為華麗講究。
  沈陵身子微彎,伸手扶了壹下木門,便走進這間布置華麗的地下密室內。室內沒有壹扇窗子,但空氣卻非常清新,必定另有隱藏式的通風設備。
  沈陵突然指著靠門的角落,道:”咦?這是什麽東西?“蒙面人跨入房內兩步,轉首望去,忽見沈陵五指如鉤,快如閃電,疾抓他的五官要害。
  蒙面人上身壹仰,底下踢出壹腳,勢急力猛,勁道十足,沈陵不得不退,但小指頭已勾著那人面巾,立即將面巾扯下來,露出了真面目。
  這個蒙面人,竟然是京華鏢局局主乾坤劍鐘子豪。
  沈陵微微壹怔,手起壹掌,呼壹聲迅急拍去。
  並喝道:”鐘局主為何扮做下人?“
  鐘子豪壹面掄拳迎擊,壹面道:”妳目前雖然無法發揮全部功力,但仍是位可怕的對手,除了本人之外,無人可以攔阻妳奪門而逃。“”砰!“壹聲。
  沈陵退了兩步,目下他內力受制,體力未復,所以硬拼之下,鐵定是吃虧的。
  鐘子豪迅即退出門外,隨手關起木門,接著木門上打開壹個洞口,他向房內探視,見沈陵尚在原地。
  他誠懇地道:”沈兄,本人此舉迫不得已,多有得罪,幸勿見怪!“沈陵哼壹聲,道:”妳把我囚禁此室,有何用意?“鐘子豪不答反問,道:”沈兄究竟瞧出了什麽破綻,決心要奪門而逃的?“”我借故摸了這道木門壹下,觸手冰涼,知是鋼鐵所制,所以才出手。“沈陵道:”卻想不到鐘局主親自出來押解,我逃走不成,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鐘子豪道:”沈兄對於敝局壹定有著很多疑問,正因如此,我們不得不將妳囚禁起來……“他終於答復了沈陵的詢問,雖說他的答復根本就無法索解。
  沈陵冷冷地道:”難道除了我之外,就沒有人對貴局發生過疑問麽?“”怎麽沒有……“
  ”那些人都被貴局解決了,是嗎?“
  ”敝局迫不得已,只好殺之滅口。“鐘子豪嘆道:”希望沈兄別以為我們都是殘忍嗜殺之徒,那實在是不得已。“沈陵聳聳雙肩,道:”我又能如何呢?想不想目前已無關緊要啦!“鐘子豪道:”看來恐怕正是如此了。“
  沈陵沈默了壹陣,才道:”妳為何不幹脆殺了在下?“鐘子豪道:”還未到時候,沈兄不必著急!“
  沈陵聽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天下間難道有急於送死的人不成?
  他懶得多說,便退到角落的壹張精致的睡榻,坐躺得舒舒服服,壹派懶洋洋的神情。
  鐘子豪壹直盯著他,仔細打量他的舉止神情。
  過了壹陣,他突然道:”沈兄,恕我打擾壹下,還有三件事要說明。“沈陵道:”請吩咐!“
  鐘子豪先說了壹聲”不敢“,才又說道:”第壹件事是敝局送來的飯菜,絕對無毒,請放心食用,以免徒然減弱了體力。“沈陵訝然道:”我要體力何用?“
  鐘子豪不答話,逕自又道:”第二件是在這門洞外,日夜有人輪班看守,這個看守的人,奉命要時時查看妳的動靜,所以請妳不要出手襲擊。“沈陵點點頭,道:”我不會出手的,壹旦傷了妳的手下,無補於事,徒然招致妳的報復。“鐘子豪道:”沈兄明達事理,實在太好了。第三件事但願沈兄也肯答應。“沈陵念頭電轉,隱隱已猜到他的企圖,道:”這壹件在下恕難從命。“鐘子豪道:”以沈兄的才智,很有可能猜中本人的要求。我要的是妳身上的兵刃。“沈陵搖搖頭,堅決地道:”不行,除非鐘局主進來奪走,否則休想叫在下自動奉上。“鐘子豪沈吟壹下,才道:”好,本人有機會的話,將會試試能不能使沈兄自行繳出兵刃。“洞門上鐘子豪的眼睛消失了,登時壹片寂靜,沈陵雖然躺得很舒服,然而心中陣陣難受,思潮起伏奔騰。
  久久,他無法入睡,幹脆起來行功,運行了壹周天,發覺胸前的任脈出了問題。他明白這是受到禁制,所以無法發揮全部功力。他定下神來,以秘傳絕學”乾坤大真力“試著疏解禁制。
  壹次、兩次、三次……
  他渾身衣衫被汗水濕透,身軀顫抖得厲害,面色蒼白得相當可怕。他仍然咬牙繼續行功,憑著大恒心與毅力,終於在第九次時疏通了經脈,解開禁制。
  這壹夜再無事情發生,壹直到翌日中午,外面時時傳來步履上下樓梯的聲音,還有就是在門洞外出現的眼睛。
  他已懶得看那些眼睛,因為這些監視的人,都戴著蒙面巾,根本看不出面貌。
  他相信鐘子豪的話,對送來的飯菜毫不多疑,放量大嚼,以保持體力。
  他唯壹不受監視的時刻,只有在床尾壹道布簾後解手那片刻。
  這天下午,他感到已經想得太多了,便無聊地翻出幾本書,瀏覽起來,原來這些都是醫書藥典,十分枯躁無味。
  他當然看不下去,也不知拿起放下了多少遍,好不容易又捱過了壹天。
  密室內不見天光,全靠燈火。沈陵估計已是第三天的中午,看看燈火黯淡,燈油將盡,必須要添油了。
  門洞上適時出現了壹雙眼睛,他懶懶地餵了壹聲,道:”回頭告訴鐘局主或石先生,要添點燈油了。“那對眼睛眨了兩下,沒有作聲。
  沈陵在床上躺得四平八穩,不再看他,亦不說話,房內顯得出奇的寂靜。
  突然,壹陣嬌婉悅耳的聲音傳入,道:”沈先生,妳心情很消沈惡劣,是不是?“這種熟悉的語音,使沈陵觸電般的震動壹下,微微擡頭,向洞口望去。壹望之下,發現果然是黑白分明,好像能夠說話的胡蝶衣的明眸。
  他過了壹會,才嘆息道:”我真不想理妳,都怪我自己太相信別人了。“胡蝶衣柔聲道:”我先換壹盞燈來……“
  語罷轉身而去。
  不久,又在門洞出現,把壹盞油燈遞入。
  沈陵走到門邊,只見伸入來的那只持燈之手,白嫩纖美,尖尖的指甲上,還塗著蔻丹,紅得令人心動。
  他禁不住摸摸這只粉搓玉琢的纖手,道:”妳好大的膽子,竟敢將手伸進來,難道不怕我抓住不放嗎?“胡蝶衣怯怯地道:”妳是大丈夫,可不會這樣做嗎?“”大丈夫?“沈陵的嘴角浮現壹絲飄忽的笑意:”這世間的大丈夫已經死光了,縱使還有少數幾個,但絕不會是我!我如恨將起來,說不定會下手的。“他放開她的玉手,接過油燈置於桌上。
  ”當然。“
  沈陵冷然道:”妳明明可以自由行動,可見得我的被囚禁,事先已獲得妳同意,如果不是,妳為何不設法救助?“胡蝶衣道:”我事前根本不知此事,這話妳當然不信。所以我在事後沒有救妳的原因,也就不必說了,因為說了妳也不會相信的。“沈陵道:”信不信是我的事,妳說妳的,別管我怎樣想。“胡蝶衣道:”好吧!義父深知我的忠心,勝過對妳的愛慕之情,所以他放心讓我來探望妳。“沈陵壹楞,道:”石奇峰這麽有把握嗎?“
  胡蝶衣道:”妳難道不也是這樣認為?“
  沈陵沈吟道:”當然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未到達使妳背叛的程度。可是石奇峰的信心,仍然教人感到難以置信。“胡蝶衣幽幽地道:”不,妳說錯了,義父深知我心中對妳之情,已到了背叛他們的程度,所以他曾經把外面所有的報告給我看過,並且分析情勢,使我得知如果縱放了妳,徒然讓妳落在廠衛的重重羅網之中!“沈陵那麽有自信的人,竟也不知道相信她的話好呢?抑或不信的好?壹時沒了主張。
  過了壹陣,他有些謙然地道:”或許我是真的誤會妳了,好在沒有造成妳的傷害。“胡蝶衣柔聲道:”不要緊,傷害可以治愈,但人死卻不能復生。“沈陵嘆了口氣,沒有作聲。
  胡蝶衣匆匆走了,臨走之前還溫柔地囑咐他不要煩躁,不久情勢壹定會好轉。
  沈陵那能不煩躁?如何定得了心來?
  他原本的計劃是放出誘餌,引誘廠衛的人來追捕他,以便制造混亂局面,伺機搏殺對方的高手。
  可是情況的發展卻失去了控制,想不到對方動員了全部力量來追捕他,這倒還在其次,最糟的是自己陷入鐘子豪所設的陷井,脫身不得,遑論搏殺敵人?
  因此,自胡蝶衣走了之後,他不停地在室內踱來踱去,甚至連油燈也沒換上,室內壹片漆黑。
  也不知過了多久,樓梯傳來聲息。
  沈陵壹直盼望胡蝶衣再來,縱使不是她來,也好探問壹點消息,於是矍然地註視著門洞。
  來人已站在門口,卻沒有作聲。
  沈陵餵了壹聲,道:”來者是誰?“
  ”是我,妳先點上燈好不好?“胡蝶衣嬌柔悅耳的聲音響起。
  沈陵心中大喜,點燃了油燈。
  他開口問道:”情形如何?“
  胡蝶衣嘆口氣,道:”妳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停歇了壹下,又道:”妳猜猜看,我正在轉什麽念頭?“沈陵感到這壹問題十分突然,必定與自己有關,才會叫自己猜。
  他心念壹轉,道:”妳莫非想放我逃出去?“
  胡蝶衣道:”唉!不錯,我怎會有這種瘋狂念頭?“沈陵道:”這不算瘋狂,妳從前可以助我脫逃,如今為何不可?“胡蝶衣道:”此壹時彼壹時,目下形勢有變,所以無法助妳。“沈陵低聲問:”咱們說話,有沒有人偷聽?“
  ”沒有。“她搖搖頭。
  沈陵道:”那麽為何現在妳不能幫助我?是不是外面守衛森嚴?“胡蝶衣道:”不是,外面根本沒有人。“
  沈陵試探著問道:”假如我自己設法逃走,妳會聲張麽?“”會。“她的聲音軟弱無力,似乎決心不強。
  【未完待續】
  字節數:23661字節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