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我們要信仰壹位偉大存在

　　就在銀月飛舟起航，將援軍送抵黑石聯盟等壹個又壹個大綠洲時，遠在昏黃廢墟大域內，壹道身影正風馳電掣地在濃濃灰霧間穿行，留下壹連串還未散盡的殘影。
　　昏黃廢墟就如同詭界絕大多數大域壹樣，大地是死寂的，天空是昏沈中，灰霧如浪潮壹樣翻湧著，構成了這幅千年也不會有絲毫變化的景象。
　　但亦有不同之處。
　　當提燈壹類道具的光芒推開濃濃灰霧時，覺醒者便能隱約望見，天邊傾斜著照落下來的橘黃光芒，正如黃昏日落之時。這種日落之景在此地同樣是千年不變，好似背景墻壹樣牢牢地粘在了天邊。
　　灰霧之下的大地，則散布著難以計數的、風幹了千年萬年的殘垣斷壁。
　　偶爾還可見數十米高的粗壯斷柱，或塌陷了的宮殿穹頂壹角，似乎很久很久眼前，這裏正屹立著壹個古老又強大的文明。
　　然而，生活在這壹大域的綠洲人卻明白，古老又強大的文明多半只是傳說。他們這片大域看著滿地建築殘垣，可偏偏又挖掘不出多少遺跡，年年有人乘興淘金，敗興歸去。
　　至於這些建築，為何能歷經千年萬年，乃至更久遠的時間仍舊存在，這在昏黃廢墟大域也是壹個謎團。
　　雲笈是不清楚的，她也從不考慮這些，就像水從高處流往低處、灰霧必然存在等等常理壹樣。
　　她只是目光微瞥過四周，又操縱水流包裹住自己的身軀，整個人化作壹道淺藍流光飛馳。
　　她身上穿著甲胄和戰裙，長發利落地紮起，中指上佩戴了壹枚，正彌散開醒目湛藍色光華的戒指。
　　——流明之戒。
　　這是壹件比明光提燈、明光之戒更強效的驅霧詭器。
　　是她出發前，希蒂娜鎮守送給她的。
　　持有流明之戒，雲笈擁有數百米遠的驅霧範圍，她又是只身上路，正常速度趕路她甚至不會遭遇多少強大詭邪襲擊。
　　只身，她太迫切了，她本來需要花壹兩個月才能走完這段路，現在，硬生生地給壓縮至短短幾天。
　　“受了壹點傷，影響不大。”
　　“快了，就快到了。”
　　她的身影飛馳而出，往往在流明之戒還沒徹底驅開眼前的灰霧，她整個身軀就撞入到灰霧中去。
　　茫茫灰霧撩過她的臉頰，於眼前壹層壹層剝開。
　　雲笈便是趕路，不斷趕路，甩開或擊斃攔路的詭邪。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灰霧漸漸稀疏了，雲笈眼眸中閃過縷縷金色光華，凝神望向遠端。
　　灰霧之中，宏大的綠洲露出了壹點邊角，可見蒼翠綠意，然而還有更多的，踐踏著這些綠意的灰黑色巨影。
　　轟隆隆——
　　銘刻了萬木生須防禦儀軌的城墻，已經被天災詭邪連續撞開來壹截巨大豁口，長約二三百米。
　　自這截缺口處，灰色的浪潮源源不斷地湧入。
　　在其後，是壹棟棟綠頂白墻式建築，還能望見不少高達數十上百米的粗壯樹木，壹些建築正是依樹而建。
　　這些建築的根須，也如同地龍壹樣交錯纏繞，且具備極強的硬度、韌性。靜夜之庭的強者們便借助這些建築和樹木根須，構築起壹道又壹道防線。
　　只是，銘刻了史詩級儀軌的城墻都被攻破，這些小小防線又怎麽可能阻攔得了變異加強的詭邪浪潮。
　　壹只六星天災級詭邪‘天目肉山’，正處在浪潮的最前沿。
　　這只天災詭邪高三四百米，正如其名，是壹個移動的肉山，仿佛由無數碎肉堆積而成壹樣，在碎肉和碎肉的間隙間，還睜開了壹只只眼珠，轉動著盯向四周。
　　森然可怖。
　　它身上亦有無數坑坑窪窪的傷口，只是，正生長出無數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
　　這速度盡管不及燃火綠洲外那麽誇張，也仍是極快，快到靜夜之庭強者們絕望的地步。
　　“天目肉山本來生命力就非常頑強，如今恢復速度這麽快，我們……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將其殺死！”
　　“如果雲笈公主她們還在就好了！”
　　就在剛剛，靜夜之庭三位六覺和數名五覺聯手，以雷霆之勢轟殺了其中壹只天災級詭邪。只是，剩下的這只天目肉山，無論如何也殺不死了，他們的爆發傷害不夠！
　　不僅如此，由於天目肉山頂在前頭，碾碎了壹道又壹道防線，導致更多的詭邪沖入綠洲並四散而來。
　　如今，整個綠洲內四處烽火，詭邪越來越多，而靜夜之庭強者們相繼負傷。
　　天平已經完全沈了下來，而他們沒有退路，走入了絕境。
　　“餵餵，我說妳們這種無畏的堅持，意義又在哪裏呢？”
　　“只要妳們開口，我們落日王國隨時都能將妳們從水火之中拯救出來，今後我們兩家還是親朋，有何不好？”
　　在壹眾焦急、低沈、絕望的戰士中，有著壹道格格不入的身影。他張開壹對紅色的能量羽翼，懸在數百米高的空中俯瞰著四周，嘴角已然上揚，面帶笑意。
　　似乎就如他所說，開口求援、聯姻，再付出壹些代價換來落日王國的支援，這沒什麽不可以。
　　畢竟，等綠洲被毀滅，就什麽都沒有了。
　　“大長老……”
　　有不少戰士面露動搖之色，望向那道正頂在最前列，對抗著天目肉山的身影。
　　這是壹位老者，須發皆白，拄著壹根根須螺旋纏繞的權杖。他的手掌死死攥住權杖，青筋都像壹條青蟲壹樣地凸起，那張包含滄桑的臉上，也再無法遏止怒意。
　　其他人不明白，他這個親歷過須夜之鄉時代，知曉許多隱秘的老家夥，又怎會不明白？！
　　落日王國早發現了他們藏有大秘密，所謂聯姻，不過是吞並他們靜夜之庭的手段罷了，為了獲得他們自上壹個時代遺留至今的巨額財富！
　　落日王國早就覷覦他們了！
　　他們明明可以搶的！
　　至於為什麽不搶，大長老也心如明鏡——為了名聲，沒有緣由吞並壹個大綠洲勢力，將有損落日王國在超級綠洲圈子內的名望。
　　可也僅僅是有損罷了。
　　其它外域霸主或許看不慣，卻絕不可能替他們出頭。
　　大長老嘆息、憤怒。
　　他們須夜之鄉即便直面邪神陣營，都能逃出壹線生機，卻要栽在同為人類的落日王國手裏。
　　可他即便再憤怒，心中也漸漸生出無力之感。
　　他們……沒得選擇。
　　望著逐漸往前推移，開始在綠洲中肆虐開來的詭邪浪潮，大長老皺巴巴的面皮壹變再變，他最終黯然長嘆，看向了來自落日王國的使者，好似散盡渾身力氣壹樣地張開了嘴巴。
　　“大長老……”
　　有聲音自天際盡頭傳來，大長老木然擡頭往遠處望去，望見了身披甲胄的熟悉身姿，他渾濁的眼瞳中乍現出縷縷光芒，晦暗的神色再次生出些許明媚。
　　是雲笈丫頭！
　　望見雲笈身影的，除了大長老外還有許許多多靜夜之庭的強者，他們面露激動之色。
　　“雲笈公主回來了！”
　　“他們竟然穿過了間域之地，也就是說……”
　　他們靜夜之庭總共才六名六覺，然而有三位被困在外，這也是他們抵禦詭邪浪潮非常艱難的原因之壹。
　　現在，雲笈公主等人回歸，他們希望就有了。
　　哪怕壓力依然巨大，卻有了抵擋下來的可能。
　　同樣望見這壹幕的落日王國使者，眉頭擰起，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不過，縱使多了幾名強者，靜夜之庭想消弭這次災難也沒那麽容易，何況，他們的城墻已經大面積破損。”
　　想著，使者臉上又泛起譏諷的笑容。
　　他目光盯著雲笈，準備打量這名年輕六覺的實力。
　　雲笈出手了！
　　天空似乎更陰沈了些，雲霧匯聚而來，眨眼間便化作縈繞著她流淌的溪流。碧藍水流嘩啦啦地奔湧，轉過壹圈體積便暴漲數倍，眨眼之間，竟是有壹條濤濤江河自天穹之上傾瀉而下。
　　就仿佛天空裂開了百米長的巨口，口袋的另壹端連接著大海。
　　水浪源源不斷湧出，猛地墜擊大地又往四周散開。洶湧的洪水很快就將那些體型不大的詭邪沖走，也迅速漫過那些巨影的腰部、頭部，直至完全蓋過。就連天災詭邪天目肉山，滔天巨浪都將其給浸沒掉大半，僅余壹個山尖尖還裸露在水面。
　　水浪仍在湧出，往四周擴散，形成百米兩百米高的巨浪，吞沒所過之處的壹切。
　　這時，高空裂開的巨口終於合攏，碧浪不再湧出。
　　立於天之上的雲笈，整個身軀微微下蹲，兩手虛按，仿佛按在海面上，緊接著兩手以順時針方向撥弄起來，就仿佛將整片汪洋當作面餅揉捏壹樣。
　　“轉！”
　　霎時，還在往外擴散的海浪，方向開始改變，漸漸地形成了壹個巨大漩渦，絞殺著裹挾在其中的壹只只詭邪。
　　碧浪漩渦不斷收縮，如將面團拉伸形成粗壯的面條。
　　漩渦便化作了海龍卷！
　　海龍卷擠壓、切割、絞殺著那些黑影，最終將這些殘肢裹挾至遠端，重重落下。
　　轟隆——！
　　大地都巨震了壹下，雲笈操控著水浪往外湧去，再壹看城墻內側，便只剩下淺淺的水窪，詭邪在她這壹擊下，也百不剩壹。便只剩外圍，她擔心波及他人而沒覆蓋到的壹些，以及最中心，那座巨大的肉山。
　　肉山身上也滿是絞殺留下的傷口，只是不致命，幾個呼吸間就恢復了大半。
　　雲笈壹瞅，又是雙手壹拍，水浪激射而出。
　　這壹次，她激出來的不是滔天巨浪，而是鋒利、側面光潔如鏡的水刃激流。她控制著這柄數百米長的水刃，朝天目肉山重重斬落。
　　緊接著，她凝聚出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刀刀不絕。這些本該耗盡壹切力量，只在搏命時才敢使出的巨大水刃激流，她此時揮著無比輕松，就像常規的、普通的攻擊壹樣。
　　她轟落下十數巨刃，直至天目肉山徹底斃命，再也恢復不能才收了手。
　　這便是神話之威。
　　雲笈也很感概，她自詡自己在神話中是最弱的壹檔，才晉級又沒什麽手段，天賦也弱於常人，可依然要超出六覺時期的自己十數倍、數十倍。
　　再看向四周，人們仿佛見了鬼壹樣。
　　“妳妳妳……妳是神話？！”
　　落日使者蹬蹬蹬倒飛數步，艱澀地咽了咽口唾沫，眼瞳裏盡是不敢置信。
　　神話覺醒是何等地不易，壹百名六覺碰運氣覺醒，都難有壹人晉級神話。何況，使者沒記錯的話，雲笈公主僅僅是壹名年輕六覺，在同階中都算不上強者，天賦普通、積累有限，她怎麽就突然神話了？
　　這不神秘！
　　他心中瘋狂吶喊。
　　靜夜之庭的大長老等人，又何嘗不是。
　　但他們畢竟是從地獄直升天堂，是幸福的轉變。大長老先回了神，他壓下心頭的驚駭和困惑，做的第壹件事便是把落日使者請離。
　　等到戰鬥徹底結束，大長老才張了張嘴，帶著四分震驚、三分困惑、三分緊張的語調問，
　　“雲笈丫頭，妳……妳真的神話了？”
　　“大長老爺爺，我確實神話了。”
　　她將自己經歷，撿能說的大致壹說。
　　前面便是三叔神話覺醒失敗，於絕望之際，她得到了壹位偉大存在的垂青。這是回程前，希蒂娜鎮守的交代，讓她暫時不跟燃火商會有直接聯系。
　　當然，雲笈也清楚，自己並不隸屬於燃火商會，而是，直屬於更高位的組織——薪火。
　　偉大的、崇高的、神秘的、遍及詭界的古老組織。
　　雖然去掉了壹些內容，可她覺得這麽說完全沒錯，她的確是得到偉大導師的垂青，不然，她又怎麽能在絕望之際重獲新生呢？
　　想到這裏，雲笈萌生出壹個想法，越想越覺得她應該這麽做。
　　“我決定在我們靜夜之庭，建立這位偉大存在的信仰。”
　　“建立……信仰？”
　　幾位長老對視了壹眼。
　　須夜之鄉是有信仰的，信仰壹尊偉大而古老的存在「萬須之主」，但，那是當年了，如今他們靜夜之庭可沒有信仰，也不想有。
　　三長老開口，“雲笈丫頭，信仰這件事得慎重考慮啊。”
　　二長老也道，“當年那位古老存在拋棄了我們，我們就明白，人類得靠自己。”
　　雲笈搖搖頭。
　　“但這壹次，我能夠晉升神話，能夠迅速趕回綠洲，全靠那位存在的垂青。若沒有他老人家，也就沒有現在的我，甚至可能綠洲也……”
　　“古老存在之間，也截然不同！”
　　她非常堅定。
　　她只是小輩，但她更是壹位尊貴的神話。在靜夜之庭這樣的大綠洲，神話就是天，是地，是壹切。
　　最終，大長老站在她這邊，拍板決定。
　　信！
　　……
　　讓大長老有些意外的是，等信仰神像鑄造出來，他才發現，這尊神像既沒有醒目的特征、特殊的符號，最重要的是，竟然連尊名都沒有銘刻！
　　“祂是崇高且隱秘的。”
　　“信仰，只是我所能做的，壹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站在這尊穿著白袍，面目模糊，甚至連性別都難以判別的神像前，雲笈雙腿並攏緩緩跪下，她閉上了雙眼做祈禱狀。
　　盡管面目模糊，盡管尊名不能刻上，可並不妨礙她以儀軌建立指向穩定的信仰通道。
　　即便這麽做，她還是覺得自己力量來得太輕易。
　　贊美導師大人。
　　少女祈禱中……
　　……
　　……
　　方遊從修煉中醒來，心頭隱隱約約浮現出，難以描述的玄奇之感。他仿佛聽見了壹些微弱的聲音，只是聽不清晰，窮盡他的力量還是聽不清。
　　“幻聽？囈語？”
　　“可不對啊，我的汙染程度還是0％呢。”
　　“而且囈語容易使人煩躁，這些隱隱約約的聲音不會，若我不想聽似乎還可以……”
　　他念頭壹動，便將聲音屏蔽，再壹打開，便有悠悠的聲音自空冥傳來。
　　他可以隨心意開關，但還是聽不清那些聲音。
　　這是……
　　在腦海中搜索了壹番，方遊找到了對應的信息。
　　“信仰，這是有信徒正在祈禱，而祈禱的對象便是……我？”
　　我壹個藍星青年，怎麽就變成信仰神靈了呢？
　　在隱殺閣饋贈的資料中，有壹些類似的描述，方遊調出來翻了翻，便大抵明白。
　　信仰是壹種神靈修行體系，且如今依舊存在。有許多超級綠洲暗中供奉古老存在，他們給古老存在提供的，便是資源和信仰。
　　只是時代變了，如今是神秘時代。
　　跟擁有種種缺陷的信仰體系相比，神秘體系更包容壹切，具備的偉力更多。
　　“當然，肯定仍有強者嘗試走信仰之路，只是這條路突破也不容易，弱點明顯，還容易被邪神陣營盯上，故而超級綠洲也多是暗中供奉。”
　　“最需要信仰之力的，恐怕還是那些自沈睡中蘇醒，急需恢復的古老存在。”
　　往雲笈那兒瞅了眼，方遊便明白了怎麽回事。
　　他哭笑不得。
　　他方導師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小青年，可不是那些存在了億萬年的古老存在，他不需要什麽信仰之力啊。
　　“畢竟是雲笈壹片好心，也不會損傷到她什麽，就由著她去吧。”
　　註視著祈禱中的女孩，方遊摸了摸下巴，尋思著這也是壹種新奇的體驗，哪怕沒什麽用。
　　誒等等，也未必沒用。
　　眼前仿佛閃過壹道雷霆，照亮了昏沈的暗。方遊神念外放，遠觀萬家燈火，他進入到‘信念收集’的狀態。
　　在這壹狀態中，他能夠望見無數或強或弱的信念、情緒。強的宛如壹團烈火熊熊燃燒，弱的只是風中殘燭，似隨時都會熄滅。
　　而在他的操縱下，這些信念便化作點點星火，如壹盞盞孔明燈飄起，於夜空中匯聚形成壹道道璀璨星河。
　　這些都是基操了。
　　但此時，除開這些如同孔明燈壹樣的信念星火外，他又望見了壹團團明媚的乳白色光團。
　　跟信念星火相比，這些光團數量極少，但要碩大得多，它們自遙遠的彼端飄來，匯聚於方遊周身。
　　他取其壹二嘗試。剎那，乳白色光團便在掌心燃燒，化作了澎湃的薪柴信念之力，灌入他的體內，增幅他的肉身。
　　“竟然有肉眼可見的增幅，而這僅僅是幾團信仰之光。”
　　“顯然，跟大多數人脆弱又駁雜的信念相比，這些純凈信仰能夠燃燒出更旺盛璀璨的火焰。”
　　“而且……”
　　信念之光只能即取即用，在藍星本土還好，方遊可以輕松匯聚全球信念。可壹旦離開藍星就抓瞎了，他最多只能匯聚有著契約聯系的命運使徒、次級使徒之信念。
　　信仰之光，不僅如次級使徒之信念，遠在外域彼端也能匯聚，它還可以儲存！
　　這些匯聚在他周身的信仰力量，並不會跟信念之光壹樣消散。
　　久而久之，便能積累出磅礴的信仰之力！
　　“看樣子這波，是我方導師史詩級增強了。”
　　“不過信仰之力終究是外物，還是踏踏實實走好神秘之途，登上高位，才有資格同邪神陣營較量壹二。”
　　又瞄了壹眼自彼端飄來的信仰之光，方遊心情愉悅。
　　靜夜之庭，雲笈結束了今日份的少女祈禱，心情也愉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