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何為純粹？

　　人家是本命年才容易犯太歲，“太歲當頭坐，無喜必有禍”。
　　但楊謙今年二十七，怎麽數也不是本命年啊！怎麽糟糕的事情，壹個接著壹個地向他襲來呢？
　　值得壹提的是，在戴振宏出車禍之前，楊謙去年花了不少功夫，謙語傳媒和小破站聯合成立的農村音樂教育推廣基金也最終沒有能夠審批下來。
　　即便他們壹再讓步，還找了很多關系，想要和相關部門壹起合作，但因為涉及到壹個國家範圍的教育問題，茲事體大，很多人不敢擔責，索性壹推再推，最後翻過了年後，他們的方案就被徹底打了回來！
　　也就是說，楊謙他們想要在金城中學博文學校給農村來的孩子們提供音樂教育，金城中學博文學校樂意配合，金城官方也樂意提供支持，那就沒有問題。
　　但到了更高的層面、更大的範圍，這個就不是他們壹腔情願能夠達成的合作了！
　　“別說妳，就妳要做的那個基金，我出面都不好使！”
　　躺在病床上的戴振宏嗤笑壹聲，跟楊謙擺了擺手。
　　確實是不好使，別看戴振宏是百億富翁，即便是當年地產行業如日中天，國家首富都是地產大佬的時候，他們這些房地產老板去地方開會，壹樣要任由別人頤指氣使。
　　戴振宏也不是不知道楊謙想要做這麽大的壹個公益項目，去年從壹開始楊謙雄心勃勃地有了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戴振宏就知道了，而且那個時候他就知道楊謙這個事情辦不成！
　　不過，戴振宏並沒有說什麽，他覺得讓楊謙去碰碰壁也好，有了經歷才會更加深刻，才明白這人世間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想當然的，想要辦成，那要學的還有很多呢！
　　老戴同誌甚至還讓人以潤遠地產的名義，給楊謙的基金捐了壹千萬，然後靜靜地等著楊謙撞到南墻的這壹天。
　　這不，現在的楊謙就乖乖地坐到他的病床邊，也終於低下“驕傲”的頭顱，向他這位老丈人請教了！
　　“爸，您的意思是……”
　　楊謙虛心求教。
　　他想得肯定沒有戴振宏那麽多，也不知道老丈人把他算計上了。但這件事上，如果實在是沒辦法，楊謙也得早做打算。這麽多錢，已經承諾了要用在公益上的，那就不能讓支持他們的人失望！
　　“做什麽做？按妳那樣想的，盤子整得那麽大，做不了！”
　　戴振宏先給他潑壹盆冷水。
　　“爸，您是說我步子邁得太大了？其實我也只是希望能讓更多喜歡音樂的孩子得到學習的機會……”
　　楊謙苦笑地說道。
　　實話實說，楊謙確實是著急了！
　　他覺得自己在音樂上有壹定的地位，而且直播上課的時候又有這麽多觀眾熱愛著，所以他就覺得自己有責任肩負起全國孩子的音樂教育不能缺位的責任。
　　當然，楊謙沒有太多的私心，他更多的是想早點能讓華語樂壇繁榮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才加入，越來越多的人懂音樂、愛音樂，華語樂壇才可以完成崛起！
　　但出發點好的計劃並不是都能實現！
　　就好像以前人們總愛說的天時、地利、人和缺壹不可那樣，想要做成壹件大事，同樣需要有壹個合適的時間、壹個有利的環境，以及最重要的，需要打通很多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楊謙腦袋裏想的只有自己的目的，覺得有輿論支持，有錢財支持，那就能做成。
　　那怎麽可能？
　　“妳想三兩年壹下子做成，完全不可能！而且妳也沒走對路，沒用對正確的方法，做得出來那才是見鬼了！”
　　戴振宏手指頭敲著床欄，很不留情面地給了壹個令楊謙有些絕望和無奈的判斷。
　　“爸，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
　　楊謙苦笑地問道。
　　“做不了！妳就不能太好高騖遠，是不是？別壹下子把眼光就放到了全國去。就好像做生意壹樣，先謀壹城，再圖壹省。妳房子在魔都，在粵省都賣不明白，就想把攤子鋪到全國去？這有可能嗎？”
　　戴振宏語氣逐漸緩和，給他細細地分析起來。
　　“嗯，不可能。”
　　楊謙老實地搖了搖頭。
　　老戴同誌應該說的是他在金城中學博文學校的公益項目。
　　楊謙覺得他們在金城中學博文學校那邊做得還不錯，不僅將每年暑假的夏令營結業晚會打造成了壹個品牌，還發掘出了像張珊珊、周海燕、湯振亮這些自己認為會是未來華語樂壇非常優秀的人才！
　　但也確實是僅限於金城中學博文學校，他們跟金城其他學校都沒有什麽交流，更別說將影響力拓展到整個秦省，甚至是全國了……
　　“對了嘛，妳壹沒有循序漸進，二沒有走上層路線，怎麽可能壹下子做出壹個全國性的大企業來？就算是妳唱歌唱得好，全國人民都知道妳，那也只是妳自己的業務能力達到了這個水平……”
　　戴振宏擡起手來，比劃了壹個中等偏上的水準。
　　“這個世界是很現實的，不要認為理想很崇高，就會有人為妳拼死拼活，不要覺得口號喊得響，別人也會願意和妳壹樣白白地去做奉獻。而且，就算是公益，妳給的東西，別人也不壹定樂意要……很多地方的人，飯都不壹定能吃飽，生活還在考慮壹個活著的問題，連質量都談不上，怎麽有精力和妳談音樂聊夢想？”
　　其實，戴振宏的話，楊謙並不完全贊同。
　　生活水平低下，不代表那些孩子就沒有音樂上面的需要，不代表著他們就不想學音樂。更何況，音樂不僅僅只是壹種娛樂方式，它更是他們未來可以選擇的壹種生存的技藝！
　　在楊謙看來，音樂教育，跟普通的文化教育沒什麽兩樣，都是能幫助那些孩子走出大山，實現階級跳躍、實現他們人生價值的重要渠道。
　　國家都在努力地將文化教育的種子播向全國各地，音樂教育不也壹樣值得推廣開來嗎？
　　但老戴同誌也沒說錯，那確實只是楊謙的壹個單純美好的願望，他是這麽想的，別人卻沒跟他想到壹路去。
　　文化教育的普及，國家付出了幾十年的努力，花費了全國那麽多的人力物力，也壹樣遭遇了很大的阻力。
　　楊謙想幾年之間就把他的目標實現，也確實是太想當然了！
　　“具體的，妳要怎麽做，還是得雙管齊下！”
　　戴振宏似乎說回到了楊謙比較關心的“解決方案”上。
　　“哪雙管？”
　　楊謙提起精神，認真傾聽。
　　“就我剛才說的，壹個是循序漸進，打鐵還是要自身硬。這不能只是光喊口號，拍腦袋想到什麽就丟給別人幫妳操作，這可不行。妳自己得有把這份事業做大做強的成熟思想，懂得給手底下的人，做好具體的發展規劃，懂得怎麽管人怎麽用人，讓別人願意給妳賣命……”
　　咳，老戴同誌，確定妳沒有夾帶私貨嗎？
　　這不是逼著楊謙讓他學企業管理嗎？
　　不過，他說的倒也沒錯，現在吳嵐休假去待產之後，楊謙確實感覺到了公司管理上面的茫無頭緒、捉襟見肘！
　　謙語傳媒他都管不好，怎麽可能有能力做得好音樂教育推廣的公益事業呢？
　　“第二個，那就是走高層路線。這種大事，國家不可能是交給妳們個人出資去做的，妳們那樣還吃力不討好。但妳如果能……”
　　戴振宏招手讓楊謙湊過頭來，壓低聲音，給他講了壹堆不能外傳、容易四零四的話。
　　其實也不是什麽違法的事，很正常、很有國內特色的方法。
　　楊謙倒也不是完全不懂，戴振宏壹點撥，他便恍然大悟了。
　　這不是之前李光民老師壹直想讓自己去做的事嗎？只不過，老丈人給自己說得更加高端，接觸的層面也超越了音樂這壹行，能夠決定更多的事情而已！
　　想要達到這樣的層次，楊謙在音樂上，就不能僅僅是唱歌那麽簡單了！
　　他還要提升自己的藝術地位，還要盡量在全國乃至全世界的範圍內，擁有足夠大的影響力，這樣才能像那些金字塔頂端的明星壹樣，發出有分量的聲音，交出能被重視、有可能實現的提案來……
　　但做到這樣的程度，談何容易？
　　單純的唱歌當然很輕松，有了“歌迷”系統，他完全可以不爭不搶、特立獨行，然後依舊有很多歌迷喜歡著。
　　但走“上層路線”，註定著他就無法只想著唱歌！唱歌當然還是要做的，他自己的成績必須壹直很耀眼，但除此之外，還需要八面玲瓏，朋友越多越好，敵人越少越好……
　　楊謙不是壹個固執而且迂腐的人，但他有壹點文青的特性。只要可以，他就不想隨波逐流，不想走歪門邪道，只要可以，他就只想著唱好自己的歌，過好自己的生活。
　　戴振宏的話，明顯是想讓他打破之前自己設立下的“界限”，成為壹個不需要做錯誤的事、但也不再純粹了的俗人。
　　楊謙有些苦惱。
　　他皺眉思考的樣子，落在了戴振宏的眼裏，戴振宏的臉上閃過了壹絲得色。
　　怎麽得意？
　　這步棋，戴振宏下得出神入化。
　　戴振宏早就聽楊謙說過好多次，知道華語樂壇崛起的目標對楊謙來說非常重要，他就不信楊謙不上鉤！
　　讓楊謙不唱歌跑去跟他學管理潤遠地產是不可能的，戴羽妮也不會同意。
　　但如果楊謙能在這個事情上，迅速地成長起來。不需要有多麽高明的商業能力，也不需要有多麽系統的管理知識，只需要懂得如何處理那些“俗事”，懂得如何管人、用人，懂得如何借勢、造勢，那麽他就能放心地將潤遠地產交給女兒和女婿了！
　　管理有職業經理人嘛，楊謙只需要把握好方向，懂得管好職業經理人、平衡好各方面的關系就行！
　　這就是戴振宏的目的！很簡單，也很直接。但就算是明牌給楊謙看，這壹局他也翻不了盤。
　　這不，楊謙糾結了半天，也發現自己還真的沒什麽好的選擇。
　　想要實現夢想，他就必須承擔起更多的責任，做出更大的成績。
　　“也不壹定就不純粹了！就好像李老師那樣，他在社會上擔任了那麽多職責，也要處理那麽多跟電視臺、跟官方的人際關系，但他對音樂的追求，對音樂的貢獻壹直都是很純粹的！”
　　楊謙不知道為啥，忽然就想起了他昨天才作為關門弟子，代為主持了追悼會的李光民老師。
　　是否純粹，不應該是看他獲得了什麽（比如地位、名利），而是應該看他付出了什麽、追求的是什麽！
　　楊謙在對師傅的追憶中，慢慢地理清楚了這團亂麻，糾結的眉頭也漸漸地舒緩了下來。
　　不過，沒等他跟老戴同誌說清楚自己的理解，病房的門被打開，戴羽妮走進來，她抱著的那個小可愛，壹下子把他們的註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楊謙是自己先過來的醫院，楊小昭因為要睡覺，就被奶奶洪肖霞帶回家了。楊謙到了醫院後，有他接班，戴羽妮才有空回去壹趟。她昨晚都沒怎麽休息，剛才回去，正好可以洗個澡，也陪女兒睡上壹覺再來。
　　“哎呀，昭昭來了？快過來，外公抱抱！”
　　戴振宏轉頭壹看到外孫女那肉嘟嘟的小臉頰，自己臉上也馬上堆起了兩塊肉團，擠得剛才還有壹些狡黠的神色的眼睛都變成了兩條細細的縫。
　　“抱什麽啊？妳都還是壹個傷員，別讓小昭昭碰到妳的傷口。我抱著給妳看壹看就行了！”
　　戴羽妮沒同意，只是抱著女兒，坐到了床邊，楊謙給她搬了壹張凳子。
　　她語氣有些沖，不過那只是因為看著父親這樣五花大綁地在病床上，她心裏太難過了。盡管知道兩者之間沒什麽聯系，但她依舊忍不住埋怨：就不應該工作那麽拼，身體都不要了，還出車禍……
　　“我沒什麽大礙，就是小小的傷筋動骨。”
　　戴振宏還嘴硬著呢。
　　“小小的傷筋動骨？妳都什麽年紀了？傷筋動骨還是小事嗎？多少老人是摔壹跤之後，壹病不起的？妳這個腿還斷了……”
　　戴羽妮忍不住又提高了音量，昨天她趕回來，看到動完手術、麻醉藥效還沒過的父親躺在床上，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