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六章 黃皮討封，斬斷舊夢

　　荒宅、夜黑、篝火燃燃。
　　壹群大大小小的黃皮子散在周圍，各個或穿著破爛褲衩、或套著小巧馬甲，小手不安，眼中滿是敬畏和恐懼。
　　家妖，妖類弱小者依附於人族，或警示邪祟、或偷雞摸狗，褒貶不壹。
　　火堆旁，張奎撩起道袍，壹邊壓低酒葫蘆，壹邊嘿嘿笑著：
　　“百年沈底酒，英雄血勾兌，嘗嘗，美得冒泡！”
　　老黃小心翼翼端著破碗，先是鼻子抽了抽，隨後壹口喝幹，吧唧著嘴回味：
　　“入口柔、後勁足，飄飄乎欲仙，老黃我今兒個倒是享了回福，此生無憾。”
　　“胡說八道……”
　　張奎笑了笑，“妳這老妖在山上當祖宗，怎麽放著清閑日子不過，也跑到這泥潭裏打滾？”
　　老黃尷尬壹笑，端起煙桿抽了兩口，眼中已現滄桑。
　　“沒了，都沒了，世道大亂，我們也沒躲過，欽天監無力庇護，被野妖奪了山頭，只好帶著小子們到處打混。”
　　張奎眉頭壹皺，“怎麽不找我？”
　　老黃猶豫了壹下，小心笑道：
　　“奎爺您如今是名滿天下的張真人，關心的是人道興衰大事，我們這小妖不敢滋擾。”
　　“說的什麽屁話！”
　　張奎哼了壹聲瞪眼道：“鬼心思多，自尋煩惱，老張我豈會忘了故人。”
　　老黃渾濁的眼中閃過壹絲溫暖，
　　“奎爺您大氣，但如今卻是身份不同，民間都傳您是天生神人，若是再與我等相交，怕是會被人詬病。”
　　見張奎臉色不好，老黃微微搖頭，
　　“奎爺您別生氣，老黃我跟人打了壹輩子交道，豈會不識人性，凡人碌碌，即便渾渾噩噩，卻偏多生了壹張嘴。”
　　“我見您欲立人族神道，悠悠眾口，不可不防啊……”
　　張奎先是壹楞，隨即哈哈大笑。
　　老黃滿臉疑惑，
　　“奎爺，莫非我說的不對？”
　　“妳說得對！”
　　張奎笑著喝了口酒，隨即擡頭看著清風明月，“但卻看錯了我。”
　　“老張我做事，但憑本心，豈會受他人言語裹挾，世人贊我、毀我，與我何幹？”
　　“什麽狗屁天生神人，老張我即便今後上青冥斬仙，下九幽捉鬼，也不過是混跡紅塵的壹個屠夫而已，哪來那麽多講究。”
　　“純屬屁話，來，喝酒！”
　　老黃哆嗦著端起碗，看著那清冽美酒，沈默了半天後，忽然壹飲而幹，隨即行大禮跪伏在地上，磕頭不止。
　　張奎樂了，
　　“老黃妳這是做什麽，難不成玩什麽納頭便拜，老張我可不是綠林魁首。”
　　老黃擡頭，渾濁的老眼滿是堅定，
　　“奎爺立人族神道，老黃我不才，想替後輩兒郎討個出身！”
　　張奎笑意漸漸收斂，眼睛微瞇，
　　“私交是私交，做事是做事，這是人族的東西，妳湊什麽熱鬧，起來，我去幫妳把山頭奪回就是。”
　　誰知老黃仍不肯起身，跪伏在地上顫聲道：“我壹族成精者多，有大成就者少，大多混跡於人群之間，兩頭被屠，苦不堪言。”
　　“我知神道珍貴，今願領全族依附，刺探情報，跑腿示警，仍憑驅策，在所不惜，直到為人族立下大功德再入神道，只求壹個機會！”
　　張奎眉頭微皺，
　　“老黃妳倒是豁出去了，可知會死多少子孫？”
　　“萬死不辭！”
　　旁邊大大小小的黃皮子也甚是機靈，早就抱著小手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張奎想了想，
　　“也罷，如今天下大亂，普通開光境修士畢竟肉體凡胎，雖有破邪符也損傷不小，妳們看得見陰靈邪祟，正好互為依靠。”
　　“不過醜話先說前頭，自己選得路，怎麽走，看妳們，我只管公平行事，若三心二意，鬼鬼祟祟，只會竹籃打水壹場空。”
　　“遵真人法旨！”
　　正事談完，老黃神情明顯輕松了許多，“京城廢墟已成修羅場，奎爺來，莫非也要找寶蛤蟆？”
　　“順道而已……”
　　壹人壹妖青州時就配合默契，張奎自然也沒瞞著，將事情大致說了壹遍。
　　“將軍墓……大乘境！”
　　老黃頓時打了個寒顫，“得虧碰到奎爺，要不我等就倒了黴。”
　　張奎微微點頭，“壹會兒妳們就離開，到山下等我。還有，這京城廢墟到底都生了什麽怪異？”
　　老黃連忙回道：
　　“要說也奇怪，京城大難雖說死了不少人，無非會滋生厲鬼而已，但這才半年的時間，就怪異橫行。”
　　“寶蛤蟆不用說，雖說不傷人，但來去無蹤，碰見了也刀劍難傷。”
　　“除此以外，還有到處遊蕩的火鬼，藏在暗處的蛛妖，還有人傳言見過妖魅騎白狼賞月。”
　　火鬼、蛛妖、白狼……
　　張奎心有所感，什麽怪異滋生，無非是舊日殘夢未斷而已。
　　“好了，妳們先走，此事我來處理。”
　　……
　　皇宮廢墟，斷壁殘垣。
　　伴隨著沈重的腳步聲，壹個渾身鎧甲的石人來回遊蕩，臉上石皮布滿裂紋，嘴裏噴吐著黑煙，身上不時燃起藍色火焰。
　　石人眼中滿是迷茫焦急，
　　“跑了、跑了……怎麽辦？”
　　鬼域般的皇宮廢墟中，迷茫滄桑的身影不斷回蕩。
　　忽然，黑暗中響起粗獷的聲音。
　　“赤焰將軍宮長田，渾身是膽蕩妖巢，壹身戎馬震中州，忠義無雙天可鑒……”
　　黑煙散去，張奎闊步走來拱了拱手，“宮長田將軍，從小茶館聽書，乾元帝十八天將中，老張我最佩服您。”
　　沒錯，封印神屍可不止乾元帝壹人犧牲，這“火鬼”正是以秘術化為石像，守衛陰火窟大陣的開朝將軍宮長田。
　　“妳……是……”
　　宮長田眼中先是迷茫，隨後似乎恢復壹絲清明，又開始變得焦躁。
　　“神屍跑了……神屍跑了，大乾危矣……”
　　說著，眼中漸漸變得瘋狂，
　　“沒了，沒了，都沒了……吼！”
　　絕望的氣息四處蔓延，宮長田徹底化為厲鬼，火焰熊熊燃燒，眼中滿是淒厲，沖著張奎直撲而來。
　　鏘！
　　壹道宏偉的金色劍光激射而出，火焰石像瞬間化為碎塊，嘩啦啦倒在地上，燃著的火焰漸漸熄滅。
　　張奎拱了拱手，
　　“將軍安歇！”
　　說罷，微微搖頭。
　　無論這宮長田，還是李皇叔，兩人都有資格入神道，但壹個神魂消磨千年早已化為厲鬼，壹個心灰若死，自願魂飛魄散。不像尹白執念堅韌。
　　壹陣黑煙升起，張奎消失不見，只留大乾皇宮殘垣斷壁，明月下寒風低泣……
　　……
　　陰暗裂縫中，泥水滴答滴落，黑暗處不斷傳來窸窸窣窣的咀嚼聲。
　　黑煙散去，張奎冷著臉出現。
　　嗖！
　　幾股白絲飛射而出，還沒近身，就被護體劍光打得粉碎。
　　吼！
　　伴隨著嘩啦啦的聲音，壹頭五米高的巨大黑蜘蛛從黑暗中沖了出來，蜘蛛腦袋卻是壹女子頭顱，滿眼猩紅，張開獠牙大嘴沖著他嘶吼。
　　張奎哼了壹聲，
　　“李皇叔死前提到，有壹妖星閣蛛女花娘暗中策劃不少，本以為跑了，沒想到已徹底妖化。”
　　“嘻嘻嘻……哈哈……”
　　蛛女露著獠牙哈哈大笑，眼中滿是瘋狂，“大乾亡於我手，是亡於我花娘之手，哈哈……”
　　鏘！
　　又是壹道金光閃過，陰暗裂縫內徹底安靜下來。
　　“哼，不知所謂！”
　　張奎壹聲冷哼，隨即看向右側，壹股黑煙散去，架著冥土石棺飛速穿梭。
　　這京城廢墟，對於其他人來說，是修羅藏寶地，但對他來說，只是前朝舊夢作祟而已。
　　大乾朝既然已滅，就徹底清理幹凈，免得像妖星閣、方仙道壹般成為禍害。
　　剛才察覺到壹股怪異氣息，數息之後，壹副景象出現在他眼前。
　　月光下，內庫鐵蛤蟆屁股壹拱壹拱往土裏鉆，壹頭碩大白狼咬著蛤蟆後退瘋狂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