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兄妹

　　“書竹，當年的事情妳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妳為什麽會離開天魔宗？”
　　沈默了片刻之後，道子看著雲姑娘認真的問道。
　　“我如果說當年爹娘的死是道魔二宗壹手設計的，妳信嗎？”
　　“我如果說當年是魔門出賣了爹娘的行蹤，妳信嗎？”
　　“我如果說當年將爹娘重傷到生機渙散的和尚根本就不是佛道的如來，而是太上道的壹位隱世太上長老，妳信嗎？”
　　接連三聲質問，雲姑娘問的擲地有聲。
　　“我……”
　　道子迷茫了。
　　當年親眼目睹著爹娘被壹個老和尚殺死，他和妹妹隱姓埋名茍且偷生十數年，終於成功通過了考核分別拜入太上道和天魔宗，就為了有朝壹日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去復仇。
　　他們也做到了，憑借著自身超絕的天資和屹立，壹個在太上道同代之中無敵，成為道門的道子。
　　壹個在天魔宗令人聞風喪膽，成為世人眼中的魔女，下壹任魔主的繼承人。
　　只要不中途隕落，只要成功成為道主、魔主，他們就有了復仇的力量。
　　只是……今天他親妹妹突然告訴他他們父母的死跟佛道沒有半點關系，卻是魔宗泄露了消息，道門中人親自出的手。
　　這……讓他如何去信？
　　可是，想要不信，他又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關。
　　眼前的人，是他親妹妹啊。
　　父母被殺那年他七歲，妹妹才四歲。
　　兩人相依為命十數年，是他壹手把她養大成人。
　　她看著路邊的包子攤吞口水，說，“雲書焱、我餓了。”
　　他讓他在邊上等著，趁人不註意抓起兩個大包子就跑，賣包子的老板追不了多遠，為了照顧生意就會停下來。
　　看著她壹手壹個大包子抱在手裏啃，他臉上滿是自豪的笑。
　　她猶豫著，遞出壹個包子，說，“雲書焱，妳吃。”
　　他吞口口水，把包子推回去，“妳吃吧，哥哥已經吃飽了。”
　　她就用壹雙大眼睛無辜的看著他，“雲書焱，我看到妳就拿了兩個包子的。”
　　他就伸手刮下他的鼻子，“妳傻呀，哥哥能偷來包子，肯定也能偷來別的啊。”
　　她可愛的小鼻子就微微皺起，“雲書焱，妳是不是偷偷把好吃的都給吃掉了，就給我吃包子？”
　　他就哈哈大笑，“是啊是啊，誰讓妳又小又笨呢，妳那麽小那麽笨，就只能吃包子。”
　　聽了他的話，她啃了壹半的包子也不吃了。
　　“雲書焱，我那麽小那麽笨，妳是不是嫌棄我？那我不吃包子了，妳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鼻子壹酸，他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把包子遞回給她，“那就要看看妳的表現了，妳那麽小、又那麽笨，以後就只能吃包子了。”
　　“哦！”
　　她接過包子，悶悶的點點頭，很快右邊擡起頭對他甜甜的壹笑，“那……妳以後有好吃的如果吃膩了，可不可以也給我吃壹口啊？”
　　他就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小饞貓。”
　　她就跟著他壹起笑了。
　　那壹年，他七歲，她四歲。
　　她叫他雲書焱，他是她世上唯壹的親人。
　　此後的很多年，她每天的夥食就是兩個大包子，他告訴她他每天換著花樣的吃好吃的，但她太笨太小，不給她吃。
　　只有她快點長大，變聰明了才能吃到。
　　每天，那條街上都會有壹個臉上帶著壹道疤，五大三粗兇神惡煞的中年追著壹道幼小的身影罵罵咧咧的場景重現。
　　但明明身高腿長，壹步頂他三步的中年罵的再兇，叫的再狠，卻從來沒有追上過那個瘦弱、矮小的少年。
　　後來，壹個月過去了、壹年過去了、三年、五年。
　　少年漸漸長大，長高。
　　街上沒有了搶兩個包子就跑的少年，也沒有了兇神惡煞的老板追著少年叫罵的聲音。
　　但從偷包子的少年不再偷包子的那天起，兇神惡煞的老板就每天都能在包子籠屜下翻出三文錢。
　　他的包子，兩文錢壹個，三文錢給倆。
　　十二歲那年，他賺到了人生中的第壹筆錢，站在包子攤前看了很久，最終放棄了買四個包子的想法，轉身走到了邊上的鹵肉店。
　　十四文錢，他人生中賺到的第壹筆錢，他用來買了壹塊鹵好的五花肉，看著她吃的香甜。
　　她問道，“雲書焱，鹵肉這麽好吃，妳為什麽不吃啊？”
　　他笑，“我已經吃過了。”
　　她點頭，埋頭啃著鹵肉。
　　啃著、啃著，眼淚就忍不住的流下來了。
　　她說，“雲書焱，妳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那壹刻，看著她揚起的小臉，他知道——她長大了，也變聰明了。
　　小時候，她說，“雲書焱，如果有壹天妳不在我身邊了，我該怎麽辦啊？”
　　他告訴她，“我早就不想要妳了，妳快點長大，再長大點我就把妳丟了。”
　　她不哭不鬧，默默地學著怎麽照顧自己，怎麽能壹個人在世上好好的活著。
　　後來，她長大了，學聰明了，知道怎麽能壹個人在世上生存了。
　　但直到她長得貌美如花，直到他們雙雙拜入太上道和天魔宗的前壹刻，他也從來沒有真正的丟下她。
　　離開的時候，她說，“雲書焱，妳對我那麽好，我差壹點都忘了妳有壹天會把我甩了的。終於、這壹天還是來了。”
　　他就轉過頭不去看他，留給她壹個冷冷的背影。
　　她從來不叫他哥哥，從四歲那年，父母死在他們眼前的那壹刻開始，雲書焱成了她對他的唯壹稱呼。
　　他知道她怨他，怨他在那壹天緊緊地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怨他眼睜睜看著爹娘被人殺死卻什麽都做不了。
　　“書竹……”
　　他看著雲姑娘，看著她眼底藏著的悲傷，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四歲那年。
　　她問他如果有壹天妳不要我了我該怎麽辦啊，他說妳快點長大，我早想把妳甩了時她的眼神。
　　壹樣將悲傷隱藏在心底。
　　她……是他的妹妹，是他在這世上唯壹的親人啊。
　　太上忘情，當成為道子的那壹刻他就明白，他可能永遠當不了那個道主了，盡管壹直在自欺欺人，但他真的明白，她是他哪怕將太上忘情練的多深也永遠忘不掉的。
　　聽著他語調裏的溫柔，雲姑娘擡起了頭，壹雙大眼睛中帶著希冀，壹如四歲那年他告訴她妳那麽小又那麽笨，只能吃包子後她問他那妳吃好吃的吃膩了能不能給我也吃壹口時那般。
　　看著他，問，“雲書焱，我要幫爹娘報仇，妳會幫我嗎？”
　　太上忘情，碎的淋漓盡致。
　　他嘴角溢出血色，點頭，聲音沙啞。
　　“會。”
　　感受著落在頭上的那只手的溫度，她笑，開心的像個孩子。
　　擡起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遞出壹本泛黃的書冊。
　　“喏，《大夢心經》。”
　　他怔住，她的聲音繼續在耳邊響起。
　　“娘當初留下的，現在可以交給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