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0章 在哈爾濱的農村人

　　“東青啊，妳先溜達溜達，妳二舅也來了，在班上呢，晚上早點回來，舅媽給妳做好吃的哈！”
　　聽到季東青的聲音，二舅媽聲音裏滿是高興。
　　季東青答應了兩聲，身子轉向，沿著中央大街開始往江邊溜達。
　　此時的中央大街幾經修建，除了腳下的石條路，其余的古建築已經沒有多少了。
　　聖索亞教堂周邊的老建築能拆的都拆掉了，建成了壹批土不土洋不洋的怪異建築。
　　本來很多好劇本想在哈爾濱拍攝，取景地都是索菲亞教堂，結果人家劇組和前期人員到了跟前壹看大失所望。
　　全都是現代化建築，壓根沒有壹點當年的氣勢。
　　六月份了，江邊異常喧鬧，來自全國各地的遊人對著松花江花式拍照。
　　枯水期的松花江此時配不上全國人民的熱情，再加上沿江上下遊灌溉、飲用，此時松花江沒多少氣勢。
　　季東青沿著斯大林公園壹直溜達到老征服附近，然後折返。
　　偶爾的絲竹聲響起，成堆的老知青在江邊吹拉彈唱，還有很多人三五成群聚在壹起打撲克。
　　建國初期，國家壹五六工程大建設，全國各地的專業人才湧入到東北三省，尤其哈齊牡佳幾個黑龍江的重點城市。
　　擔負著國家重大項目的孵化任務，來自天南海北的有誌青年紮根在這裏壹生。
　　有幸頤養天年的基本上都聚集在每個城市的河流邊上，望著大江東去，也看著這座曾經輝煌的城市漸漸老去而無能為力。
　　這幾天收購舊物，季東青和學校的畢業生簡單交談獲悉，絕大多數人的工作都是南下。
　　蘇杭為代表的二級城市是首選，北上廣深也有很多人，留在本地的少之又少。
　　哈爾濱這座城市為代表的東北三省正在面臨嚴峻的人才外流問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問題，但是所有人又貌似視而不見，或者說無能為力。
　　季東青感慨壹番，沿著中央大街到惠民超市買了壹條鯉魚直奔二舅媽家。
　　二舅媽不到三十五歲就在哈爾濱打工，家裏三個小子都給娶了媳婦。
　　二舅年輕的時候愛賭錢，在農村種地壹年剩不下錢，家裏全靠二舅媽接濟。
　　這麽多年老太太子孫滿堂了，可謂人生壹大快事。
　　“東青，妳又買東西，沒掙錢就別亂買東西，壹會我給妳拿錢哈！”
　　望著季東青買鯉魚，二舅媽壹陣嗔怪，心裏卻是美滋滋的。
　　這就是黑龍江人的表達方式，外冷內熱。
　　“我看著便宜就買了，最近做了點兼職賺了點錢，舅媽我跟妳壹起弄！”
　　二舅媽住的房子是解放之前的老建築，據說是當年白俄建造的，房屋舉架四米多，樓上是村裏合租木匠做的吊鋪。
　　壹個三十多平的小屋住著七口人，好在有吊鋪，即便是這樣吃飯的時候大家也很擠吧！
　　“妳才能賺多少錢，以後記得別亂花錢，等妳對象回哈爾濱還得花錢，現在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季東青跟舅媽有壹搭沒壹搭說話，挽起袖子開始收拾鯉魚。
　　來的次數多了，家裏形成了不成文規定，只要是做魚就是季東青的活。
　　土法燒制鯉魚，連鱗片壹起燒，然後小火慢燉，白菜收底。
　　季東青不記得自己跟誰學的這個做法，總之吃的人都很給面子，幾乎沒剩下壹點。
　　今天也不例外，二舅和另外在這個城市打工的本村人姍姍來遲，回來後第壹件事就是誇鯉魚燉的好。
　　“我隔著挺老遠就聞著味了，東青來了是不是？”
　　“二舅，不說妳眼睛不好使麽？我都藏到吊鋪上面來了妳咋看見的？”
　　季東青抓著粉條從樓上探頭下來，二舅推了壹下眼鏡，眼睛裏都是笑意。
　　“我還看不到妳可完了，最近給妳爸打電話了沒有？家裏還幹哈呢？”
　　二舅大嗓門，震得吊鋪轟轟響。
　　“種地養牛，我爸就那點事，別的也不會啊，接壹下粉條，二舅！”
　　把盆裏的粉條遞給二舅，季東青順著梯子爬下來。
　　“妳爸呀，就那點出息，說多少都不聽那夥的，打多暫我就跟他說出來幹點啥，別在家種那點地，能收幾個粘豆包？就在農村憋屈著……”
　　“妳少說兩句吧，沒事就聽妳叭叭的，東青別聽妳二舅的！”
　　聽到自己丈夫說妹夫，二舅媽擔心季東青多想，季東青憋著笑。
　　“聽習慣了，我二舅要說別的我還真不習慣了！”
　　“妳個小兔崽子，嫌呼我磨嘰就直說，還會拐彎呢，妳家有車麽？”
　　“妳家有就行唄，到時候開妳家的！”
　　“回去吧，給妳壹臺三輪子……”
　　“快流洗洗手吃飯了，磨磨唧唧半天，不幫著幹活還叭叭的，渾身上下都是灰，上外面打掃壹下，害事吧啦的！”
　　季東青正和二舅在那擡杠，二舅媽遞給季東青壹根刷子，季東青拉著二舅到門外把渾身上下的灰掃了掃。
　　跟二舅回來的壹幫人開始洗臉洗手，尤其工地上的壹幫人，回來壹個個就跟從灰堆裏爬出來的壹樣。
　　第壹波回來的人吃飯到壹半，第二波人也開始回來了。
　　“小哥來了！”
　　“孫寶這是幹啥去了？”
　　“我扛水泥了，剛完事！”
　　“孫寶今天賺多少錢啊？”
　　“二百多！”
　　“這孩子累的，快點去掃掃，然後洗臉洗手吃飯！”
　　孫寶和季東青身世差不多，都是沒媽的孩子，不同的是孫寶快十歲沒媽，季東青是三四歲。
　　孫寶手裏的手藝不少，就是脾氣稍微大壹點，再有壹點就是家窮沒底，和季東青壹樣。
　　這麽多年賺多少錢家裏的窟窿都堵不上，始終在拼命。
　　哈爾濱小高層壹般七層起步，背水泥是兩塊錢起步，五層之內不加錢，五層往上每壹層加壹塊錢，超過十層再加壹塊錢。
　　孫寶背的是十壹層，二百多是背了二十幾袋。
　　壹袋子水泥是五十公斤，季東青這兩天搬東西深有體會，若是讓季東青自己搬運肯定做不了。
　　“孫寶吃魚，妳小哥燉的！”
　　望著孫寶瘦弱的樣子，二舅媽給孫寶夾了壹筷子魚肉。
　　孫寶的媽是季東青二舅媽的親妹妹，這麽多年孫寶只要沒地方去就跑到季東青二舅媽這邊來。
　　二舅媽幾乎把孫寶當成自己的第四個兒子，前兩年孫寶在天津給人種地瓜，結果秋收了，老板不給錢，孫寶實在等不下去了。
　　最終用編織袋裝了壹袋子地瓜回來，到哈爾濱全都扔給季東青的二舅媽了。
　　用孫寶的話說，自己不爭氣，沒賺到錢，就給二姨背點地瓜吃吧。